第十六章:宫中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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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这样的场面,邓千秋竟生出几分痛惜,不管怎么说,他对晋王的印象是很不错的,这家伙虽是荒唐、顽劣,可本性并不坏,对他……挺不错的,甚至颇具浪逼作死的精神。

  邓千秋便立即露出悲痛的表情,一下子朝担架扑过去,大呼道:“殿下,殿下这是咋啦,呀……谁干的。”

  朱棡又发出杀猪的嚎叫,龇牙咧嘴道:“碰着伤口了,碰着伤口了,你别过来,都别过来啊。”

  邓千秋讪讪。

  朱棡才道:“先回寝殿,先回寝殿。”

  于是众人又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回了寝殿。

  一回到寝殿,宦官和禁卫们下意识地告退下去。

  邓千秋也想开溜,却被叫住。

  “千秋……”

  “啊……殿下……还疼吗?”

  朱棡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过他很努力的没有使眼泪落下来,道:“你那建言……害苦了本王……”

  “什么建言?”邓千秋大惊。

  朱棡道:“你还装糊涂,你忘啦,藩王……藩王……为此,父皇震怒,哎哟,哎哟,你瞧瞧,下手真黑。”

  邓千秋大为震惊,用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朱棡道:“当初殿下不是说内部交流,绝不泄露吗?”

  朱棡一愣:“是吗?有吗?”

  邓千秋道:“殿下还起了誓的。”

  朱棡幸好脑袋和半张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使得邓千秋无法看出他面上的羞愧之色。

  他只好含糊不清地道:“本王忘了,你也知道,本王脑子不好,总是不记事,罢了,原谅你。”

  邓千秋哭笑不得,道:“殿下,这是陛下打的?卑下以为,这也不至于啊,再怎么说,殿下也只是建言献策而已,实在犯不上。”

  朱棡痛苦地哀嚎:“建言献策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动静,可父皇却突然问我会不会反。”

  邓千秋挠挠头,他还是很费解:“这有什么问题吗?”

  朱棡瞪大着小眼睛道:“怎么没问题,本王若说本王不会反,岂不是说……咱们这建言献策连立论都错了,藩王们若个个忠心,那还削什么藩?”

  “嗯?”

  这倒是很有道理。

  这一次,邓千秋抬头看朱棡,倒是不由得有一种崇敬感油然而生。

  这可是敢在朱元璋面前说自己敢谋反的人,而且还是活的。

  朱棡似乎一下子忘却了痛苦,居然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你是不知道,当时父皇质问本王的时候,本王可不怕他!哼,我朱棡也不是吃素的,我便对父皇说,换了是本王,本王也要反,而后,父皇便痛打了本王。”

  顿了顿,朱棡添油加醋地道:“后来,父皇便又质问本王,还敢不敢反?”

  邓千秋听的都快要窒息了,忍不住捏一把汗道:“殿下怎么说?”

  朱棡神气十足地道:“本王当然说,便是打死也要反。”

  邓千秋不由得翘起大拇指:“殿下的勇气令人钦佩。”

  “勇则勇矣。”朱棡道:“若说不怕,是骗人的,不过当时本王转念一想,我若是那时候改口,前头的打岂不是白挨了吗?哎,只是可惜了,千秋……”

  朱棡颤抖着手往自己的里衣摸索,随即便掏出一封奏疏来:“你瞧瞧。”

  邓千秋谨慎地道:“这是我能瞧的吗?”

  “不怕,瞧了就知道。”

  邓千秋这才接过,随即打开奏疏,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却见这上头,是朱棡将他邓千秋的建言整理成册,正式进给皇帝的奏疏。

  而这奏疏的落款,除了朱棡,居然还赫然写着:拱卫司总旗官邓千秋。

  他真的,我哭死!

  这家伙作死,还签我名?

  邓千秋吓得汗毛竖起:“这……这……”

  “幸好本王机灵,原本还想给你讨功,这下好了,挨了一顿打,这奏疏也就没有进上去了。”

  朱棡的话,让邓千秋顿时轻快起来,忙道:“对对对,殿下,咱们有话可不能乱说啊,就算要说,也别捎带着卑下,卑下胆儿小。”

  朱棡叹道:“看来,吃香喝辣暂时是不成了,本王自身难保!哎哟,哎哟,不过你别怕,终有本王时来运转的时候,到时候……嘿嘿……”

  邓千秋刚要说什么。

  却听到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传进一个声音道:“三弟,我的好三弟,听说你又挨了打,哎呀呀,心疼死为兄了,来,为兄瞧瞧。”

  邓千秋谨慎地退到了一边去。

  便见秦王朱樉飞快地走了进来,他看到了床榻上被打成猪头的朱棡,脸上先是一喜,接着又努力地将嘴角拉下来,露出沉痛的样子。

  “二哥,伱来做啥?”

  朱樉道:“哥心疼你,来瞧瞧你。”

  朱棡却道:“可是二哥,你为啥好像很高兴!”

  “不。”朱樉拿长袖掩面,悲切地道:“二哥心如刀割,快不能呼吸了。”

  朱樉心情很复杂,他又怕三弟苦,又怕三弟得了父皇的赏识,原本分明两个兄弟一起发配来这凤阳,总不能最后只有他最顽劣,烂在这凤阳吧。

  朱樉坐在了榻前,开始拉住朱棡的手,叹息道:“哎,三弟,我平日咋说的,咱们都被父皇发配来此,上一次,还挨了罚,咱们就不能安生一点吗?你瞧瞧为兄,为兄啥也不干,就成日躺着,教御医给为兄配几方滋补的药,对外说就是为兄伤筋动骨在养伤。你瞧,这样多自在,父皇他老人家,也挑不出一个不是来。”

  “三弟啊,你平日里就爱出风头,且还总是信身边人胡言乱语,还跑去寻父皇建言献策,你看……你看……哎,不听二兄言,吃亏在眼前啊。”

  朱樉说的情真意切,且越来越激动,捂着朱棡的手搁在自己的心口,继续滔滔不绝地道:“三弟,咱们父皇是什么人,你不晓得吗?他是何等圣明的人,这可是开国圣君。这样的雄主,咱们兄弟算什么?莫说是咱们兄弟,就算是咱们身边的人,有哪一個及得上父皇的一根手指头?三弟,你总是偏听偏信,拿一块烂石头当作是宝贝,结果怎么着?触怒了父皇,有你好果子吃吗?”

  朱棡不想搭理他,只觉得身上的伤更痛了。

  于是任由他摆弄自己的一个胳膊,自己则哼哼唧唧地躺在榻上,像一头小麋鹿,此时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朱樉显然意犹未尽,摇头晃脑地接着道:“学一学为兄吧,不要好的不学学坏的,你身边那些人,尽都该杀……”

  邓千秋听到秦王朱樉说出该杀二字,心里哆嗦一下。

  他知道这位秦王性情残暴,他还是躲远一点的好,于是脚底悄悄地开始挪动起来。

  朱棡语气低沉,显得很沮丧:“要杀也该杀我,是我糊涂,惹父皇不喜,与他人无涉。”

  朱樉道:“你能知错能改,那也算是你晓事。不过三弟,你心太善了,哼,你心慈手软,我是你的皇兄,却要为你出头的。来,你来告诉为兄,这些鬼主意,都是谁给你出的,你说出来。”

  邓千秋脸色骤变,他已打算逃之夭夭了。

  朱棡争辩道:“二哥,这不关你的事。”

  朱樉道:“我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三弟继续被人糊弄,有我这样的好皇兄不学,偏要跟人学坏了。当初劝你的时候,像为兄一般,每日躺在病榻上哼哼,躺个一年半载,父皇便会念及父子之情,将咱们召回南京去。可你现在还执迷不悟,迟早要被人害死。”

  朱棡闭嘴不言。

  朱樉大怒起来:“啊呀呀,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就以为为兄查不到吗?”

  正吵得不可开交。

  却有宦官气喘吁吁地来:“两位殿下,两位殿下,宫中来旨,宫中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