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父皇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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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朱樉,还是朱棡,都万万没想到,这朱棡前脚刚被抬回凤阳,后脚就有旨意到了。

  朱樉听了,却是笑了起来,道:“父皇的性子,历来是嫉恶如仇的,想来打了三弟一顿还不解恨呢!你瞧,父皇他老人家在三弟送来的路上,却又派快马后脚来收拾三弟了,三弟……你糊涂啊。”

  朱樉的脸上既掩饰不住喜色,又有勉强露出来的惋惜,此时只恨不得说一句这即将打来的大棒,虽打在朱棡身上,却痛在自己身上了。

  朱棡脸色惨然,嘀咕一声:“都已经挨了打,咋还来?”

  兄弟二人正待要去钟鼓楼接旨,却又有宦官疾步进来。

  这宦官大呼道:“晋王殿下,奴婢知道晋王有伤在身,不宜多动,陛下有过吩咐,晋王接旨,不必行全礼,也不必设案焚香。”

  说着,众目睽睽之下,取出旨意,捧着旨意,慢慢地展开,口呼:“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朱樉和朱棡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对于那位远在南京城的父皇,实在是猜不透,所谓帝心难测,却又不知,现在又是在玩哪一出。

  “晋王朱棡,尚处幼冲,却屡以真知灼见,陈于御前……”

  朱棡听到此处,露出惊讶之色,摸摸脑袋,忍不住嘀咕:“这是在夸我?”

  朱樉却是竖着耳朵,脸上的笑容宛如风吹过后的云层,渐渐淡了。

  “朕出身布衣,体尝天下疾苦,奋发图强,方有今日之大业。而今所忧者,乃子弟生于深宫,不知人间疾苦,好逸恶劳。是以才命秦王、晋王至凤阳耕读,便是寄望尔等子弟,能有所长进,奉承鸿业。近日得晋王屡屡上书,其言令朕刮目相看,朕生诸子,唯第三子朱棡聪敏非凡,深得朕心,可见在这凤阳,朱棡学业大有长进,已能明辨是非,朕为之大慰。”

  朱棡的眼睛却已直了。

  他精神一振,竟觉得身上的伤也不疼了。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正儿八经的敕书,显然是经过中书省润色过的。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这份敕书经过了正儿八经的程序,不但在宫中,便是在中书省进行抄录备份,甚至还要抄录进邸报,昭告天下的。

  朱棡一念至此,只觉得体内生出了一股暖流,父皇爱我啊。

  朱樉原本还想准备好丝巾,拿给自己这可怜的三弟擦一擦眼泪和鼻涕,好好安慰安慰他。

  谁曾想……父皇竟对三弟这般爱护!

  却又听宦官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堕也。今晋王学业大成,既有晋王敏而好学,晋王上下随扈亦功勋卓著,敕晋王长史周昌,加授中议大夫,赐翰林院侍侍读。其余人等,各赏金一万,勉之。钦哉!”

  朱棡浑身一颤,竟一时懵住,不知如何是好。

  朱樉也懵了,只是内心无比复杂。其实理性上而言,他自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故意笑一笑,缓解一下气氛,道一声恭喜,可这话却好像一口老痰,堵在口里,竟是说不出。

  “周昌……”朱樉心里默默念着,似乎开始对这个人,加深了印象。

  “千……千秋……”朱棡突然喃喃自语,猛的,他眼里好像闪过一丝亮光。

  难道……是因为千秋的章程,令父皇龙颜大悦?

  可为何父皇要揍自己?

  莫非……是因为这章程实在太厉害,以至于父皇担心他聪明过了头,所以小小惩戒一下?

  哎呀……

  朱棡突觉龙精虎猛起来,却又忍不住想,这功劳,分明是千秋的,父皇却为何赏了周昌?

  心里无数个念头纷沓而来。

  这传旨的宦官却又笑吟吟的道:“除此之外,陛下还有口谕。”

  秦王朱樉一听还有,心都凉了,脸色寡淡地道:“若只是给三弟的口谕,我还是回避吧。”

  宦官含笑道:“秦王殿下,里头也牵涉到了您。”

  “有我?”朱樉倒是来了精神,道:“快快说来。”

  宦官道:“奉天承运皇帝说与秦王、晋王知晓。俺每每思之,你们两个小子性情最是顽劣,如今晋王倒是有所长进,可俺听闻,秦王却每日在病榻上装死,今日俺说与秦王知晓,你堂堂男儿,难道还消受不了一顿责打?竟还每日似妇人一般,成日凄凄切切,是何道理?”

  朱樉听罢,已是色变,慌忙拜倒,叩首道:“万死。”

  他是了解他爹的,一般情况,父皇说这样的话,若是再敢不认错,接下来只怕真要痛打他了。

  只是……此刻他好像剜心一般,心疼得厉害。

  他埋着头,咬牙切齿,轻轻念起了一个名:“周……昌……”

  宦官则是接着道:“晋王能亲近贤人,可秦王如此愚钝,怕是身边多是一些巧言令色之徒。投机取巧,乃男儿大忌,再有下次,便打断你的腿,其秦王府左右之人,也一并教他们的腿折了。”

  朱樉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却又听宦官道:“是以俺思之,汝二人既在凤阳耕读,却不可继续放纵,若是不体尝百姓艰辛,学习文武之艺,如何继奉鸿业?从即日起,二子搬离凤阳皇城,各赐田五十亩,教尔二人,各自自谋生路,左右之人,不得资助。如有人胆敢私下接济,朕必诛之。钦哉。”

  这宦官念罢,不敢留了,着急忙慌地告退。

  朱樉听了,只是脸色苍白,愣在原地。

  倒是朱棡看了他一眼道:“二哥,你没事吧。”

  朱樉喃喃道:“自谋生路,我冤哪……我做什么了我?”

  他一面说,竟一面蹒跚而去。

  朱棡也忍不住摸摸脑袋,神色间露出一丝疑惑。

  自谋生路是個什么意思,父皇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些抛在了九霄云外,却是猛地一把冲到了一旁觉得匪夷所思的邓千秋面前,狂喜道:“哈哈,凤雏,凤雏,至亲至爱的凤雏,哈哈,我们两个实在太厉害了。”

  邓千秋瞠目结舌于朱元璋教儿子的手段,此时见朱棡兴冲冲的到他的面前,一把要将他抱住,顿感头皮发麻,忙侧身让开,笑嘻嘻地道:“恭喜殿下。”

  “本王这便上书,告诉父皇,这主意是你……”

  邓千秋脸色一变,慌忙摆手道:“殿下,不可,不可。”

  朱棡惊道:“为何不可?”

  邓千秋心里嘀咕,我还想多活几年,实在不敢在你爹面前晃荡。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的,哎……男人要低调也不容易啊。

  于是邓千秋将下巴微微抬起三十度角,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调,缓缓道:“因为我不求名利。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焉。”

  朱棡身躯一震,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了敬仰之色,道:“很好,本王也一样。”

  邓千秋眼角的余光斜了朱棡一眼,心里道:“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