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王主任!农哥,辛苦你们这大晚上的陪我忙活半天,一点南方的杏仁饼,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味!”
在发现王主任和林农的身影不见之后,许亚林立马抄起餐桌上的一个袋子,急吼吼地冲出了四合院。并在院外的小巷子里,追上了前方的两人。
月光下静僻的小巷子里,推着自行车的林农,还有缓步步行的王主任,完美地给许亚林诠释了什么叫淡泊。
但人家可以自愿淡泊,许亚林可不能,也不会“让”人家淡泊。
于是乎,高举着手里的小袋子,许亚林一边追赶,一边高喊着。
“嘿,你这小同志。这么客气干啥...”
许亚林的动作,瞬间收获了闻言停下脚步的王主任的好感。
在这物资并不充沛的年代,副食品那可不是什么轻易舍得吃的东西,更别说拿出来送人了。哪怕她是街道主任,真要拿票买副食,那都得心疼好一会,盘算盘算这副食品票要是换粮票如何如何...
“不是我跟您客气,这古时候的皇帝都还不差饿兵呢。我许亚林才几斤几两啊?如果不是王主任您受累陪我跑这一趟,光是收拾屋子,我都得哼哧哼哧的干半宿。这可不是我觉悟低啊,那同志们的热情,起码有您一半的功劳!”
许亚林嘿嘿笑着捧了捧王主任,一边捧一边不由分说地分起手里提着的一袋子杏仁饼。
考虑到林农是下班回家,身上带着挎包的缘故。许亚林抓起一把杏仁饼就塞进了他的挎包里,接着剩下的连着袋子,一块塞给王主任。
“为人民服务嘛,这是我们本来就该做的事情。你这搞得...好像同志们帮你,都是我强迫的似的!”
来回推搡几次后,王主任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点杏仁饼。小小的事情,却让王主任觉得,自己看出了许亚林的些许秉性,考虑到这杏仁饼,再考虑到许亚林的身份。临走前,王主任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开口提醒了一句:
“再者说了,我也看出来了,哪怕不用我说,就你这套衣裳往身上一穿,他们也不会不帮你...这不是姨觉悟低,也不是姨在背后诋毁群众。只是想把这基层工作做好啊,光喊口号是没用的,你觉得呢?”
“淳朴的人民肯定是占大多数的,姨也相信,他们帮你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自愿。但林子大了,肯定也会有一些想要贪图你什么的人存在,而只要有这种人在,你平时就得小心些,凡事多留个心眼。”
“姨也知道,你们飞行员工资高、待遇好,你看上去也是个大方的。就像这袋子杏仁饼,你说送就送了,还有屋里,我们走的时候听到你说还有什么炒米饼给大伙...”
“我不是说你这么做不对,人家帮忙,咱们感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馈大伙一二,这是很好的美德。但是哈,你自己心里要有数,特殊情况这么做可以,但绝对不能多了。你可别被人赖上,隔三岔五地找你打个秋风,捧你两句就能从你这里连吃带拿...时间久了,那么多张口呢,你多少家底都得给你吃得干干净净。”
“明白,谢谢姨,我会注意的。”
维持着表面笑嘻嘻的样子,许亚林内心暗暗记下了王主任的劝告。
就像她说,基层工作绝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做好的一样。在许亚林前世了解的各类资讯中,对这个年月的描述都是红火岁月,人们思想纯粹、淳朴,斗志高昂。互帮互补,团结一致等等美好的名词,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个时代的人们。
但在这主流的浪潮之下,一个客观的事实却也无法忽视:那就是物资的匮乏。
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对一些可能饭都吃不起的人来说。在食物和高尚面前,你让人选高尚?那不是扯淡嘛...
再说回自己的打扮,许亚林更是哭笑不得。全面更换为红领章,并取消军衔肩章的国防绿军服,那是65年的事,而现在,才64年。
换而言之,许亚林现在身着的军服还是55式的空军尉级干部冬常服。棕绿色的棉斜纹布料,虽然没有将校级军官常服的毛呢子面料那般惹眼、贵气,却也比大杂院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要穿得好...
再搭配上那副大尉肩章,简直是就差把“人傻钱多”几个字刻脑门上了。这你说不会遭人惦记,恐怕都没人信...
记下王主任的劝诫,告别二人后,再回到院内。看着那门户大开,但茶几上早已空空如也的袋子,许亚林苦笑着摸了摸下巴。
这王主任怕不是个预言家吧?
一点阳江炒米饼,其实不算啥...
作为一名飞行员,平日里的空勤灶就不说了。哪怕是困难年月,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吧,起码大白米饭和猪肉鱼肉啥的,那是压根不会缺的。
在生活方面,这部队免费提供的餐食都超过了这年月百分之九十九家庭的餐桌。衣服,也有部队发的军服穿,可以说,许亚林之前几乎就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一方面不需要怎么花钱,另一方面...
说来也有意思,许亚林这次来民航首都管理处工作,好像是从地方入了京。可在收入上看,这进京反而是收入降级。这倒不是因为他的级别降了,许亚林的行政级别依旧是17级。但根据现行的工资制度,首都属于六类地区,而许亚林曾经所在的空九师驻地,却是十类地区。
根据工资区类别,每升一级,工资增加3%的规则。原本身为行政17级飞行员的许亚林,待遇就相当于一般野战军里的营长,在十类地区月工资110元。而现在来了首都,由于地区差异,同样是17级不变,六类地区的月工资便只能拿98元,里外里差了足足12块!
可即便如此,月入98元的许亚林,那也是这院里不敢说最高...毕竟现在的许亚林,对院里人的底细还不清楚。但也绝对处于收入第一梯队的。
许亚林倒是不心疼自己买这些阳江炒米饼所花费的金钱,就是全送出去都不会心疼。
只是邻居们帮忙,自己给点回馈,也算是一个见面礼。礼数上到位不说,还尽了道义。自己是说了让各家都拿点回去尝尝,可...
谁家好人会一次性给你全拿完啊?
这就好像你去朋友家做客,主人家客气地拿出小吃招待你。可你倒好,一听主人家说吃点、尝尝,便埋头吃得一点不给人家留...
这在情理上...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不是?
也特么不知道是谁最后全给扫了...
...
...
就在许亚林阴差阳错的用一点炒米饼试探着院里人品性之时,许亚林到来的风波,也持续性的在这小院里扩散着。娱乐匮乏的年月,八卦家常,便是最好的生活调剂。
有人好奇,王主任介绍中,说这许亚林是部队上的人,他也的确穿着军服,那为何会分到四合院来住,而不去住他们部队的宿舍;有人吃了这炒米饼后,惦记着如何回馈一二;亦有人琢磨着,一个人来到四合院的许亚林,或许适合自己某个七舅外甥姥爷家的闺女等等...
大的动静没有,可细小的嘀咕声,却也是经久不衰。
不过这一切,都和许亚林关系不大。连着赶了好几天路,从祖国的南方赶到北方,又困又累的许亚林就着袋子里剩下的一点点心碎渣,草草对付了两口,安抚了一下即将造反的五脏六腑后,便早早睡下。
翌日一大清早,各家洗漱的动静惊醒了睡梦中的许亚林。
虽说机务处的陈处长给自己批了三天假,说是让自己安顿好生活。可左右环顾一圈后,看看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还几乎没有一丁点褶皱的床单...
这内务还需要整啥啊?
得,还是先去机场看看吧!
拿上洗漱用品,许亚林推门来到前院。在得知水龙头只接到了中院后,许亚林又转头笑呵呵的一边和每一个路过的邻居问好,一边来到中院排队接水。
自昨晚的“炒米饼事件”后,许亚林对这院里的人,观感有点复杂。
在收拾屋子时,许亚林体会到了这年月特有的热情。那真是,有事吆喝一声,左邻右舍齐上阵的帮忙;而那被拿,甚至说被抢得连个渣都不剩的炒米饼,又明显不符合一个现代人认同的为人处世的道义标准。
考虑到时代问题,许亚林倒是不会武断得因为这件事就记恨上院里的人,觉得这群人都怎么怎么滴。但这种不符合自身道德评价标准的事情,又让许亚林一时间很难打心底里接受这些人。
于是乎,干脆保持距离感,当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局外人就好。
反正按林农的说法,民航局马上就要搬家了。到时候住的不舒服,就搬回去呗!
有着退路在身,许亚林顿感底气十足。
洗漱完毕后,许亚林独自一人踏出了院门。先是去了一趟街道办,打算先把房租交了,结果去早了,人家还没开门。于是,许亚林又沿着黄城根大街一路小跑着奔向东安街上的民航局小楼。路上,行人,自行车,公交车,交织在一块。混乱中,又带着一丝未来很难感受到的烟火气儿。
三公里出头的距离,对用着跑操的标准来跑的许亚林而言,不过十多分钟的事情。
等许亚林到了民航局时,昨儿傍晚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此时已经挤满了穿着59式飞行皮服,内衬白衬衣,下着蓝色军装裤的人。突兀地见到许亚林这个,同样打扮,但因为跑步的缘故,而把飞行皮服搭在肩上,从而在整体形象上显得有些和大家伙格格不入的家伙...
最靠近门边的几个男子,顿时停下了原本热闹的交谈,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有点不知道自家队伍在哪的许亚林。
“嘿!哥们,你哪个部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