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亚林同志,关于这大杂院里的事...尤其是这邻里相处啊。有些地方可能会和你们部队上不一样,需要你多担待担待,能包容的尽量包容一下。当然,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
“谢谢王主任,您多虑了。人民百姓是淳朴的,一些口角、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谈不上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最多就是邻里误会。”
并肩走在前往以后即将居住和生活的大杂院的路上,许亚林满心都是对大杂院生活的期待。丝毫没有注意到王主任话语里蕴含的善意提醒。
林农倒是发现了这一点,听出了王主任话里有话,但看看许亚林那满心期待的模样...这...不说也罢。
仔细想想,林农也能理解许亚林:人军航飞行员平时的驻地那不说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吧,但也多少沾点“穷乡僻壤”。没怎么和其他社会人士接触过,现在陡然一下说要去大杂院里热闹的混居,这许亚林期待一下,兴奋一下,很正常。这时候跟他说,这地方生活没那么好,邻里之间的相处也没部队上那么单纯、干净...多扫兴啊!
至于说,社会上的一些问题,一些所谓的奸猾,矛盾。他不体验体验,怎么知道教训?
再说了,真要闹大了也不怕。真当咱民航人是好惹的不成?
见到林农这位民航局的同志都没有开口,王主任的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后,也不再多言。转而和许亚林聊起了一些飞行上的事情。作为街道主任,王主任算是这个年月里见多识广的人,可飞行,那可是上天啊!要说不好奇,那根本不可能。
而许亚林也是有选择地将一些不涉及保密问题的飞行趣事,或是航空器科普拿出来陪着王主任闲聊。一路上的气氛,倒是热络...
不一会功夫,三人便来到了一处大门大开的四合院前。
连象征性地敲敲门都不用,王主任领着许亚林和林农两人,径直踏入院里。初春的夜晚,气温还是很低的。此时的四合院前院里,除了几个裹着大棉袄的孩子,正嘻嘻哈哈地四处撒欢,大人们一个都看不到。
见到有陌生人进了院子,几个孩童倒也不怕,其中一个看上去是领头的小家伙更是大方地来到王主任面前,昂起被冷风吹得有些微红的小脸蛋,问道:
“你们找谁?”
“找你们家大人,都回去帮姨传个话,就说街道的王翠霞来了,这院里要来新邻居了,叫大伙都来认识认识。”
王主任一边给小孩哥下达任务,一边从兜里摸出两个糖块展示在这群小孩面前:“谁先把消息送到,这两块糖就是他的了!”
这话一说,原本还在思考要不要听眼前这三个人的小孩们顿时一哄而散。不一会功夫,伴随着小孩们此起彼伏的“姨,我送到了。”、“我更快!”、“我先送到的。”争吵声,一个又一个大人的身影,开始从前院连接中院的月牙门下出现。
转瞬之间,不大的前院内便聚集了小二十多号人。紧接着,一个莫约五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越众而出,代表着这院里的人,迎向了王主任。
“王主任,怎么这么晚过来啊?听我家虎子说,有新同志要来咱们这是吗?”
“你们新来的邻居,许亚林,许同志。我可跟你们提前把话讲好啊,许亚林是部队上的同志,作风那是没得说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听见没有?”
前院的动静引来了不少脑袋的围观,似乎是话赶话,也似乎是觉得人差不多了。王主任轻轻拍了一下许亚林,示意他上前一步后,正式将许亚林介绍给了大院里的众人。
而许亚林,在被王主任这么一拍后,也迅速反应过来。主动上前一步,冲着四周拱了拱手:
“各位老少爷们,革命同志们。我叫许亚林,言午许,亚洲的亚、树林的林。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够与各位做个邻居。小子初来乍到,有些规矩可能不太懂,以后的生活,还请同志们多多指点!”
就在许亚林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地拱手行礼之时,前院连接中院的月牙门下,身影也越聚越多。与先前的一拨人相比,此时再出来的人,便多以妇孺孩童为主。
“好,让我们掌声欢迎许亚林同志!”
在王主任的带领下,一阵走肾不走心的掌声后。此前的精壮汉子,也向着许亚林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欢迎欢迎!我是章华兴,红冶钢厂的工人。承蒙各位信任,算是在这院里有个调解员的差事...我代表院里人,欢迎许同志到来!以后要院里有什么事情,直接来后院找我。”
“好,多谢华叔,以后肯定少不了给您添麻烦,望您多多担待。”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来来来,瞧这,怎么行李还自己拎着呢,天文、建成!你们几个二小子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赶紧给人搭把手啊?让人家感受一下我们钢铁工人的热情啊!”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见到许亚林这么一个穿着干部军服的人如此客气,如此给面,章华兴在受用之余,这态度自然就好了许多。
一边招呼着院里的小辈去帮许亚林拎东西,一边给前来瞧热闹的老伴使眼色,示意她去组织一下院里的婆婆婶婶们,去给许亚林帮忙收拾一下屋子。
多年夫妻,默契自不必多说。
落在许亚林眼前的画面便是:在那似乎是大杂院话事人章华兴表达了欢迎以后,整个院子都动了起来。吆喝声,议论声,此起彼伏。更有一拨人,拿起扫帚、抹布,闹哄哄地涌进前院左侧一处房间。
见到住房问题,已经有章华兴安排人去做了,王主任即便是知道这人是带着点市侩的成分在做这件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一把拉住正准备撸起袖子也加入房屋扫撒大军中去的许亚林:
“你等会,打扫屋子的事就先交给大姨们去做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得和你提前交代清楚。”
“诶,王主任,您说。”
“你今天来得晚,街道财务那边已经下班,落锁了。今晚等屋子收拾好你就先住,但这该给的租金,你还是得交的。这个屋,之前是一个老教师在住,东西比平常人家稍微多了一点。也就多了一张椅子、一个书桌还有一个书柜,椅子...姨做主,给你免了,但这书桌和书柜,一个月两毛,这个是少不了的,我寻思你应该也都能用上。”
“除了这些家伙什,这屋里还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个餐桌和四把条凳。这些东西是生活必需,租金不高,连同这屋,一起一个月给你算两毛钱。所以每个月,租金就是六毛,你的关系不在咱们这边,所以这个钱,以后就得每个月到日子的时候,你自己到街道来交了...”
这年头房子还要租金?
惊讶之余,许亚林倒是对王主任这番报价没有意见。六毛钱而已,对许亚林来说,和洒洒水没区别。
尤其是听王主任的意思:房屋、床铺、餐桌等一般百姓生活必须的物品租金,都很便宜,平均下来一个月怕是只要几分钱。只有书桌、书柜这种,一般人家生活用不上的物件,租金才高...
这么一想,这租金也基本和白送没两样...
想到这里,许亚林也不磨叽,当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好几张大黑十递给王主任:“王主任,我理解。我先交一年的租金,您看...”
“你这同志倒是大方,不过这钱我可不能收。赶明有空的时候,你自己交到财务去,领了收据,这才放心嘛。”
“嗨,我这不是相信王主任的觉悟嘛,您哪看得上我这点小钱。”
“这可不是什么小钱...算了,去你屋子里看看吧,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置的,或者要更换的。之前那老教师走了以后,你这屋很久都没住过人了。”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等到许亚林和王主任谈好租金问题再走进屋内时。那看上去很是简朴的屋子里,倒也称得上是窗明几净。
2米宽的大床上,许亚林带回来的被褥铺盖,也被大姨们贴心地铺好。就是那只能占据大床一半空间的床单被褥,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在许亚林进屋时,都不用等王主任开口了,几个大姨便叽叽喳喳地给许亚林推荐起“哪个商店卖的被褥好”、“哪个庄子种的棉花品质高,可以自己买布,然后去那边找人打,更便宜”云云。
除此以外,许亚林还注意到,不光是自己打包好的被褥铺盖被拆开了。就连自己背包里装的,用于换洗的军服,还有下午在民航局那领的一套西装裤、白衬衣便服,此时也被人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衣柜里。而身边的餐桌上,则放着几袋子自己从南方带回来的小吃特产。
“辛苦同志们帮我忙活了一晚上,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一点从南方带回来的特产零嘴,阳江炒米饼,各家都拿点回去尝尝吧!”
见到餐桌上的袋子,许亚林也不吝啬。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解开其中一个袋子,感激地冲着身边一群大婶婶小媳妇们喊道。
许亚林的这一举动,瞬间又换来连声的夸赞。在这个物资并不充沛的年月,正儿八经拿出来吃食来回馈大伙的帮助,这就是“局气”,是“讲究”!
在这一片夸赞声中,或许是发现许亚林这里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了的王主任和林农,非常默契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