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货主们候在卫国货场门外,久久不肯离去。
他们看到高墙内、货场里,狼狗有三条,仔细看看是四条,听叫声辨别是五条,一个个不禁汗颜失色。
那些狗黑熊一样、鬃毛狮子一般,身子立起来一人多高,红舌头哈哈翩动,白牙齿呲厉尖楔,黄眼珠子滚动着仇恨,嗷叫声里充斥着无情,因为扑不到而猛扑,因为咬不到而狂咬,挣挣如野马,煞煞似恶狼,不禁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人都躲得远远,那几只狗还是不停地狂吠,又窜又蹦,拉得铁链子哗啦哗啦乱响,只怕随时会挣开磨断,一发不可收拾。
货主们钻进车里,摇起车窗,从中午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半夜,中间只见韩大提着大桶小桶,来给钱老二送饭,以及喂那几条狼狗。
韩大从狗叫声中出来,货主们纷纷围住打探卫国的消息,韩大叹息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听说调查还在继续,国儿从里面出来,我只见了一回,听说不允许乱走,要随叫随到配合调查,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叫去了?”
货主们将信将疑,他们担心韩大是借送饭来探信儿的,还悄悄跟踪了一段,走走看看不像,回头却半步不敢离开货场,深怕趁不在之时转移了货物。
他们轮流在那守了三天三夜,每天都只见韩大三次两次前来,他们看那老头儿也是实在人,逐渐相信他人品厚道,所言不虚,基本认同了查封货物配合调查的说法。
不信也不行啊,这种事儿无从打听,猜都无处可猜,着急也没用,只能等,一个个不免长吁短叹,只后悔一时糊涂,怎么把货存在了这里?现如今比虎口夺羊还要难!
等下去,等到几时?汤厂长已经说了,恐怕要贴几个钱儿给货场,贴几个儿就贴几个儿吧,你得有个数啊,定个标准呀!
这啥也没有,光随口说,哪有个底呀,等来等去,恐怕货不要了,还要倒贴钱给他。
早知道这样,宁愿破两条轮胎也得拉回去,这后悔药,哪里去买?
谁知道这家伙是因为啥事儿被抓的,平白就赖在这一堆货身上,这霉倒得实在不一般!
熬过三天,他们就熬不下去了,而卫国一点消息也没有,货场里白天就一个傻蛋样的钱老二陪着五条狗,夜晚就五条狗陪着钱老二,只有韩大出进,并无他人来往。
货主们没有发觉什么异常,找汤厂长也无能为力,这伙人只好又一次怏怏而去。
卫国去了哪里?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在他的世界里,觉得事情越来越有利于自己,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昨天只想讹他们点儿管理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今天就想主宰他的货权,自己卖了,钱还归他,不过想多赚点儿差价,少给一分是一分。
和厂长那么一聊,嗬,眼前一亮,扣他的货都不过分,还要让他各种赔损。
现在又想,索性就让它烂在这里吧,送给我我也不要,叫我卖我都不愿意了,只消坐下来说个过来过去,我年纪轻轻,因为公安调查,影响我一生的前途!
是它影响的吗?不是外面扔进进的东西造成的吗?
切,这事儿除了自己,谁又能分得清?早就传讹了,难道拉公安来做证?
一忽儿,他又良心发现,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钻到钱眼儿里去也不好,顾头不顾腚的,让人家逮着理,只怕会把屁股打烂,不能太过分,他提醒自己。
那几天,都不知他躲在了哪里,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犹如在深山老林里进行了一番修炼,出得山来,乾坤朗朗,像换了一个世界。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看什么都不大顺眼了,都需要改变改变。
比如钱老二,你得懂人物识礼节呀,不能两眼乌黑,谁都不认。
宋尖儿,机灵是机灵,就是做事不计后果,好几次让人找到家来,那钱挣了十个赔了八个。
赵贵呢,憨厚老实,像个死榆木疙瘩,转化的太慢,等他做成个事,黄花菜都凉了。
韩大,人太好了,不适应这个社会,都说他像秤砣,那就像秤砣吧,总需要有个主心骨儿,万一有个什么事,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平衡。
至于说什么厂长、部长、科长……他们自称勤务员,一点儿都不假,只要会用他们,也是赚钱机器!
以前都是怕他们,为什么?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现在要反过来,让他们也怕怕咱,只要抓住他的七寸儿,任他多大能耐,有多大施多大,就怕他不够大!
卫国这样想着,睡了三天好觉,养得气满腔足,爱美的他,好照镜子,发现自己满面放光,自认好运来临,心里又“的不的不”的,舒坦极了。
“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排起八卦阵,但捉飞来将。”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有这么一个状态了。
他想自己已经不是小蜜蜂了,已经不是散兵游勇了,已经可以升帐做将军了,跃跃欲试地,他要排兵布阵了!
冥想,似乎是他家祖传的秘方。
呵呵,毕竟和厂长平起平坐过了,不过这种事儿还不够多,还属于偶然,要多来几回,要让厂长对我刘卫国刮目相看。
他开始想对策了,怎么对付汤厂长?要像马市上的马经纪那样,要站在中间儿,要两头儿兼顾,要随时准备转变方向,要无论怎么转变,都使自己处在有利的一方。
这其实不难,要把各方面都给参透,要调查研究,要对症下药,要仔细,要谨慎。
还不能坑人,不能激化矛盾。
嗯,对,不能激化矛盾,对汤厂长要黏,要绵绵的,要像藤缠树,要让他舒服,他毕竟是领导。
对那些货主儿,更不能硬碰硬,他们虽然是外地的,若要与我死拼,也是没办法的事,公安局是问理的地方,那地方可不是好玩儿的,那种地方去不得!
卫国怕那个地方。
而一旦从那个地方出来,他就像一根高压弹簧,勃勃楞楞,硬气得很,拽得很。
但是他现在又不同了,他刚从从深山老林里修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