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回到宿舍楼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八点五十。他是淮东大学大二的一名学生,今天自习下课特别晚,宵夜都没来得及买就冲回去了,可见真是困得要命,只想扑上床痛快的补上一觉。
昨天因为失眠这个老毛病,好不容易熬到四点才睡着,早上十点有课,九点多就被闹钟吵醒,起来完全是没睡够的僵尸状态,中午想补觉又被寝室的人吵得睡不着,所以他现在除了困就是困,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
不过,在路过寝室楼黑板的时候,他习惯性凑过去看了看这周的寝室表现评分,又扫了几眼同学们积极参与便签纸习俗的成果,不外乎是些匿名骂人和抱怨的内容。他想了想,从包里掏出自己的便签纸,撕下来写上“吵人睡觉和从上铺往下扔垃圾的傻鸟都给爷挂科”,随后啪的贴在了黑板空位上。
小小的发泄完不满,他收拾好东西,好转一些的情绪突然又低落下来——他不想回那个他排斥,也排斥他的寝室。“与周围格格不入”、“社恐”是他最好的写照,不想和室友交流,看到同班同学会绕路避开,甚至大学两年没有一个朋友。
黎安自认不太不需要朋友,他想要的是一个人独处不被打扰,能睡个好觉的私人空间,而不是天天听寝室的人大声打电话,打游戏,外放歌曲视频,吵得人不得安宁。
自私鬼真的很让人反感。当然,在他们眼里,不喜欢与人交流的自己也是装清高的异类。黎安苦笑了一下。
在上楼的时候,他看到宿管阿姨很准时的出来收拾卫生,把纸条一张张扯下来。
余兴节目一如既往普通的落幕。
——
“你真是来给我送票的?”收拾完第N次“胆大包天”放人进来的下属,温聿觉得有点饿,站起来拨开塑料袋把生腌一盒盒摆出来。虽然大早上吃这个有点重口,但姬羽弦好像并不是买给他当早餐的,凑合着吃两口也行。
反正小妍子会买早餐。他那天随口一说,结果小姑娘当真了。没心眼儿的丫头真好糊弄啊……回头案子结了带他们吃顿好的,当老大不能太抠。温聿自我反省了一下。
姬羽弦看他一眼就把目光收到屏幕上,噼里啪啦一顿敲,表情很认真,和电视广告里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儿截然不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酷酷的很有个性,温聿有时还挺喜欢他这副帅小孩的模样。
“真的。不过……也有其他原因。技术人员不是忙不过来吗?我帮着过滤一下监控内容。”
“案件信息不对外公开——”
“哥,”姬羽弦无奈的停下了敲键盘的手,抬头递过去一个“你有完没完”的眼神,“打个报告很难?我都百忙之中推掉彩排过来帮忙了。”
温聿心情好了点,顺着台阶就下。他咳嗽两声摆摆手:“怎么还急上了呢,报告我马上补。是方安欣叫你来的?”
“夏从雪打的电话,他说直觉告诉他这次案件不简单,需要编外技术人员的支持。”
“心理顾问良心发现,开始操心案子了?”
“我随便问了问,他说你快愁哭了。”姬羽弦没绷住笑,“还说技术方面出现了一点问题,太监不急皇上急。”
“说谁太监呢!”温聿把虾线往垃圾桶狠狠一扔。他的确没催过局里的技术人员,一是人手不够,二是其他科的事也不少,都要用人。况且不排除一些“内部问题”占用资源的情况,调用人员到岗需要不少流程,非常浪费时间,“他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知道你这个编外人员是X吗?”
“不熟,不知道。我以前都戴口罩……不过,我和他没见过面。毕竟我在你家那几年他已经搬走了,有人上门我都会避开。”
“也是,情况特殊。”温聿看了姬羽弦一眼,没再多提家里的事,“先汇报一下成果吧。”
“老一批的监控只能还原到案发前三天,小树林的确受广大学生欢迎,杜方明那几天曾经去过,但时间是在白天,说话对象也不是陈鸢,是另一个女生。”姬羽弦十指交叉叠在下巴底下,表情十分严肃,“杜方明没有和其他人在这里交流的痕迹。”
温聿沉默的听着。
杜方明有社交活动再正常不过,并不令人意外,毕竟情况再怎么复杂他也是优等生,学习和智商都有资格让人高看一眼。姬羽弦把那段时间的监控调出来检查完之后,温聿突然有些不解:虽然很模糊,但那个女学生看气质不像是普通学生,举手投足间透着骨子里散发出的知性与高傲。两个人并没待多久,如果没有观察力爆表的姬羽弦引导,甚至很难发现这两个人是在谈话——他们仿佛只是凑巧都在看风景,连朝向都不一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你为什么确定他们是一块儿的?”温聿问。
“直觉。我大学选修了一门心理学,”姬羽弦笑了笑,“算是……有点经验。”
温聿没有细问:“你觉得他们会说什么?”
“不知道。”青年挪了挪椅子吃了口三文鱼,“不像熟人,不会家长里短,更不会谈陈鸢。只看距离和动作的话……女学生就像是一个观察者。”
温聿皱了皱眉:“调一下学生会成员的资料,有没有和这个女孩子长得像的。监控太模糊了,最好有些视频或照片,方便对比身材和动作。”
“和我想的一样。”姬羽弦轻轻扬起嘴角,“学生会在监控方面提出异议乍一看好像在维护正义和隐私,但手伸得未免太长了。给我点时间,图像模糊不好比对。”
“有消息及时通知我。”温聿吃了大半盒生腌,喝下一杯水之后打开办公室的门,“小妍子等会儿拿来的豆浆油条你替我吃,吃完记得谢谢她。我出去一趟。”
姬羽弦笑了笑:“知道了。”
温聿出去之后去了学校图书馆,虽然久违的见到了弟弟姬羽弦,但两条人命的案子依然让他有些烦躁,尤其是努力过后不能得到成正比的回报这件事——比如杜方明,比如那个莫名其妙被母亲在大街上骂的陈鸢。
兴许是日子过得还算顺,温聿对于“不公平现象”的发生总是格外愤怒,对那些学生家长、原生家庭带来的不良影响和后遗症深恶痛绝。
就在他开车回到学校,快步往图书馆走的时候,去调查走访陈鸢母亲和杜方明家属的民警来了电话。
“队长,我们刚把家属接过来。”
“情况怎么样?”
“杜方明家里打击太大,尤其是他妹妹身体不好,当场就晕过去了,我们赶紧送去当地的小诊所,辗转几次才回到市里,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陈鸢那边呢?”
年轻刑警叹了口气:“她母亲接受不了这件事,大哭大闹了一场,现在整个人已经麻木,半天不说话。”
“问出什么了吗?”温聿沉默几秒靠在图书馆外墙上,拿出烟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老大,我觉得从描述上看,杜方明不像一个有抑郁症的人。他勤奋上进,为人很踏实,不找家里要钱,反而总是在汇钱回去,对自己妹妹特别好,我们拿到了一些寄给他妹妹的信件,字里行间都是关心,本来以为兄妹俩关系不太好,现在看好像多虑了。”
“等等,你刚刚说他妹妹得了什么病?怎么突然就威胁到生命安全了?信的内容整理一下,赶紧发给我。”
“好。医生说杜芳芳……就是他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乡下条件不好,有救治不及时的风险,所以杜方明对妹妹一直很关心。不过因为经济和身体原因,杜芳芳没有上学,识字写字都是哥哥教的。之前听到消息的时候心脏病突发,我们也没想到有不能受刺激的家属在场,问的时候他爸妈根本没说这孩子有心脏病……现在正在医院观察情况。”
温聿的眉心禁蹙,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一定有他暂时串联不起来的信息。
“老大,信拍照发你了,有点多。”
“辛苦了,我看看再说,你们安抚好家属情绪,不要透露案件细节。”
嘱咐完之后,温聿攥紧手机进入图书馆。在低调亮出证件让管理员不要声张之后,他调出了杜方明的书籍借阅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