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见董太启自然将问题挡回去,不禁暗暗点头。
“嗯,这,本官自然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那个,刘副指挥!你把那个什么布庄老板的事再说说。”
“是大人!下官在巡查辖区的时候,发现这个兴隆布庄的老板丁晁,正在殴打这几位顾客。
你们几个,把身上衣服撩开。”刘强指挥着那几个混混。
随着几人将上衣褪去,门外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
“啊,打的这么狠?这老板是练家子啊!”
“这我看肯定是老板的问题了,有什么矛盾也不能打人啊,这一片青一片紫的,都打出来内伤了吧?”
“你们是眼睛有什么大病吧?这几个明显就是二流子,人家是店主,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你又明白了?理中客是吧?”
“我认识那几个人,平时就游手好闲的。”
“那怎么了?他们不能买布吗?什么道理?”
……
丁晁这个当事人蒙了,他就推了几下,怎么可能会伤成这样?
“你们几个,说说怎么回事?”朱旦问几个混混。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哥几个就是去布店挑挑布料。
这店主不知道怎么了,上来就动手打人,您看这给我们打的。”为首的混混委屈的说。
“是啊大人,这么重的伤,肯定几天干不了活了。
家里人吃饭都成问题,必须得赔我们医药费、误工费!”
“这身上的伤势这么严重,一定是店主店大欺客。
竟然敢光天化日殴打他人,来人啊!”朱旦啪的一声将惊堂木拍在桌子上。
朱祁镇冷冷一笑,这么明显的“化妆”。
问也不问就直接判丁晁有罪了,连最起码的逻辑都没有。
丁晁见这朱大人竟然这么轻易就要给自己定罪,赶紧连连磕头辩解:
“大人!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将人打成这样啊!小人冤枉!冤枉!”
朱旦只是不耐烦的挥手道:“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我看你招不招!”
“朱大人!这样未免唐突了吧?”董太启上前阻拦道。
“起码应该问清经过,两相印证才定罪啊!这样的案卷交上去,就是监察御史参你的证据!”
朱旦看了看身边做记录的师爷,见对方也点头。
只好说:“事实清楚,连布店老板都承认自己打了人,你想怎么问?”
董太启走到那混混头子面前,双眼打量了对方几眼才问道:“几个男人,怎么会结伴去买布料?”
那混混头子明显早就想好了怎么回应,一副欠欠的样子反问:“怎么?大明律规定男人不能买吗?”
门外也跟着响起哈哈大笑声。
董太启倒也不恼,继续问道:“当然可以,那你们中午在哪吃的饭?”
混混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你管我在那吃饭干嘛?”
“我是对方状师,依法讯问你的行动,你如实说就行!”董太启严肃的问道。
“中午,中午就在长安右门大街上吃的饭,怎么了?”混混吞吞吐吐的说。
“那家馆子?在什么地方?”董太启追问。
“叫阿青小馆,就在长安右门大街上!”混混头子不耐烦的回道。
“那好!你们是什时候吃完了饭往兴隆布店来的?”董太启又问。
“我,这我哪能记得?大概是午正末吧。”混混头子含糊其辞。
“那你们是突然想买还是早就想好了,是边逛边走?还是直奔丁家布店而去?”
“自然是到了那门口想去看看,不能吗?”
“董太启,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他在哪吃的饭,什么时候去的布店,跟他被店主打有什么关系?”刘强打断了问话。
董太启微微一笑:“刘副指挥别急,他们已经问完了,还请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
本来不想搭理的刘强,看着朱旦的表情,只好同意。
“哼!那你尽快问,我今天还有巡逻的差事要做,没时间跟你在这瞎耽误工夫。”
“我要问的就是你的差事!刘副指挥,你巡逻的范围有多大?巡视一圈需要多久?”董太启问道。
“我自未时初开始自辖区巡视,一圈用时半个时辰。”
刘强本来不愿意回答,可看朱大人朝他点点头,只好如实说了。
“那到丁家布店需要多久?”董太启又问。
“也就一刻的时间,还有完没完?”刘强不耐烦的说道。
董太启抱拳道:“问完了,刘副指挥稍等。”
“丁晁大哥,请问你是与何时见到了这几个人的?”董太启转去问丁晁。
丁晁惊魂未定的回想后说:“大概也是在未时初,这几个人来到我店门口,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把我闺女吓哭了。
我与他们理论,结果他们不光骂我,还咒我女儿短命,我没忍住,就动手推了他们几下。
结果,几个人直接躺在我店里不起来,嘴里嚷嚷着打人了,然后这位大人就到了。”
“对了!那时候这几位公子刚从我家店里出来!”丁晁又补充道。
“哦?”
朱祁镇冲董太启点点头:“没错,我们午时后进的店,未时初走的。”
“怎么哪都有你!”关玉撇着嘴吐槽。
“哎呀,董太启,你问完了没?事情已经很清楚,店主也承认是他打了人,现在可以定罪了吧?”朱旦一脸不耐。
董太启郑重的说道:“朱大人,我已经问完了。”
“问完了是吧?来人,拉下去打……”朱旦又要用刑。
“且慢大人!”董太启又一次打断了朱旦。
“又怎么了?你不是问完了吗?你又想干嘛?”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了。
“大人,就是因为我问完了,才更要阻止大人用刑!”
“你这话是什么道理”
“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局,我拦您,是不想让您背上污点!”董太启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朱旦一愣,一时间没转过来这个弯。
朱祁镇明白董太启的意思,就说:“董兄的意思是,我们未初走的,刘强是未初一刻到的,中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而这几个人是午正末吃完饭,从长安右门大街,到演乐胡同买布,最起码也要用上一刻钟的时间。
就算中间没有任何停留,直奔丁家布店而去,那丁晁也只是刚跟他们见上面,怎么可能将他们打成这样?”
“这?”
朱旦的大脑袋转向师爷,问:“师爷你说呢?”
师爷摸着自己的八字小胡子,心里一阵暗骂:刘强跟你说什么我又没听见,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
只好含糊回答:“嗯,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朱大人,您千万不能被这个人蛊惑,他们来路不明,连金濂大人都没听说过,肯定有问题!”关玉适时的出言干扰。
朱祁镇呵呵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金濂?”
关玉不屑的说道:“你怎么可能认识金部堂。”
不管两人的嘴炮,朱旦终于又想起来刘强跟自己说的,关玉是金濂金大人的人。
这广德商号自然也是金大人的产业,而这个布庄是广德商号看上的地方,早些天确实是在喝的迷迷糊糊时答应了要帮忙。
再回想起前几天吃饭时,席间那位掌柜一直在说当朝大臣,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有背景。
而且确实有很多自己都不清楚的隐秘,都是那位关老爷告诉自己的,不禁又多信了一分。
忙瞪了一眼师爷,埋怨他差点坏了自己的仕途。看了一眼堂下众人,还真巧,今天都是都是跟关家有关系的,应该是故意安排的。
“啪!”惊堂木重重落下。
“来人,将这几个人全都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扰乱京师治安,不打不足以正纲纪!”朱旦脸上的肥肉都抖了抖。
“谁敢!”朱祁镇眼中寒芒迸射。
他万没想到,只是提一个名字就能让一个官员颠倒黑白,他们就没有起码的是非观念吗?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起哄。
“嘿,真有意思啊!这是咋了?被人踩了尾巴了?”
“把门关上,谁再喧哗,以咆哮公堂论处。”朱旦对着门口的衙役,同样也是对门外的百姓们说道。
“嘎吱”声后,衙门大门紧闭,门外的动静传不进来,门内的故事也不为外人知。
“哼,你不是挺厉害的?还谁敢,朱大人的公堂,你算什么东西?”关玉冷冷笑道。
朱祁镇身体有些发抖,他看着那张“明镜高悬”匾,跟下面的人一对比,几个字是那样刺眼。
“给关公子拿张凳子,不能让受害人再受委屈了。”
朱旦眼皮也没抬继续说道:“这个说话这个,咆哮公堂,目无法纪,多打三十大板!”
朱祁镇没有兴趣再跟这种人争辩,正要动手的时候却被一人打断。
“且慢!”董太启又挺身而出,站在几人身前。
怒目而视的董太启质问:“朱大人!那八个人就算记错了时间,可是一个人是怎么把他们八个同时打翻在地,又能如此均匀打出这些淤血的?”
朱旦面色冷淡,连看都没看那几个混混,就说:“师爷记上,这布庄老板身怀武艺。
以一敌八将八人打倒后仍不作休,手段极其残忍。直至巡逻的东城兵马司副指挥到来,才阻止了其的进一步加害行为。”
“合理了吗?”朱旦眼一撇问董太启。
董太启震在原地,他的世界里此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之前的人生只是平头老百姓的平淡生活,甚至因为自己有功名在身,还能享受读书人应有的特权,例如不用交税。
“朱大人!你!”
“董状师,此案本官已经宣判,若有异议自可去都察院,请吧!”
朱旦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刚才的呆傻气,目光冰冷的凝视董太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