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小朝廷的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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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沉沉帆影过,游鱼到晚透寒波。”

  冬日,蜀中虽没有北方那干烈的严寒,却也有着阴蒙蒙地湿冷,这种湿冷会慢慢地渗入体内,冰到心里。

  清晨,涪水再一次从雾气中醒来,缓缓地将浮游于上的寒雾推散,露出了宽阔的水面。

  随着朝阳的升起,江水远处的浓雾渐渐薄了许多,如袅袅炊烟,又似淡淡的青纱。江岸两侧的山峦透过蝉翼般的薄纱,显出了淡绿带黄的色调。

  此刻,一艘大型的商船正逆流而上,船体底层的船桨划动着江水,传出了有规律的声响。

  李峻等人从武阳县出发后,东行至广汉郡的德阳,登上了早已等了数日的商船。

  眼下,各地虽是战乱不停,但梁州府的官商与私下里的十三行依旧在进行着商贸运作,大量的货物都由水路送到各州郡,同时也将所需的物资运回梁州。

  梁州不缺舟船,无论是商船还是战船,梁州府都不缺。这些船只中有一部分是当初从荥阳郡驶来的军船和商船,剩下的则是吕青女在武都郡犀牛潭的船坞中建造而成。

  水路要比陆路节省时间,也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故此,当李峻决定返回梁州后,杜麟则让人安排好了商船,同时也将消息传回了梁州,并命各处的影卫与十三行的人做好沿途的守护。

  晨雾中,李峻伫立在船首的甲板上。

  湿寒的江风扫过,在他那略显消瘦的脸上残留了一层浅浅的雾汽,湿润了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容。

  从李家庄醒来,由一名无所事事的少庄主成为领兵数万的武威大将军,短短的数年间,李峻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也看到了许多与自己那个世界相同的人间百态。

  人终究是人,不管岁月怎样变迁,也不管社会制度与科技发展如何先进,人性不会变,人心还是最可怕。

  这个世界的诸多苦难并非是独有,未来的世界中也不会缺少,只要有人的地方,诸如此类的事情就会存在,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二郎,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身穿单衣的李秀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寒凉的风吹乱了她的青丝,也让她不禁抖了一下身子,少女赶忙活动了一下手臂。

  听到李秀清脆的话语声,李峻收回了心神,转身望去,赶忙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李秀的身上。

  “你呀!真把自己当作悍勇的男儿身吗?”替李秀整理好大氅的系带,李峻轻声道:“入冬啦!这里可比不上宁州的天气,小心着凉,生了风寒就不好了。”

  “哦...知道了。”

  李秀顺从地点了点头,抬手抹去了李峻眉宇间的湿露,继而又拉住了李峻的手,两人一同站在船头望向远方。

  “二郎,你想夺天下吗?”少女将高挑的身子紧靠着在李峻,轻声地问道。

  李峻转头望着少女笑了笑,又将目光望向远方的江水,没有回答少女的话。

  李秀坚定地继续道:“二郎,我会永远都陪着你,也会帮你这个憨包夺下一切你想要东西。”

  李峻依旧没有作答,只是默默地揽过李秀的肩膀,将少女轻轻地搂在了怀中,听着船桨划动江水的哗哗声。

  良久,李峻轻声道:“傻瓜,我不想你为我夺任何东西,只要你能好好的,你们都能好好的,哪怕我只做个商贾也就满足了。”

  李秀扬起俊美的脸庞,李峻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没有你们,我会躲在某个深山中虚度这一生,若是让你们受苦,我要这天下做什么?这天下人又与我何干?”

  从醒来到现在,李峻的初心并没有变,他不想做千古帝王,也不想称霸于世,只是想让自己与家人安稳地活着,能有一个做人的尊严。

  若能如此,他与万里江山无关。

  然而,世界变了,人的规则依旧,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安稳,这个亘古不变的丛林法则让李峻不得不壮大自己的力量,如此才能获得想要的安稳。

  李秀知晓李峻素来以家人为重,他口中的“你们”就是指像裴璎那样最亲近的家人。

  “二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如今,自己也成为了这家人中的一份子,少女坦然地揽住了李峻的腰,紧紧依偎在了爱人的身上,口中的轻语绵绵。

  ★★★

  利益聚合体中的关系永远是浪涌潮动,即便有风平浪静之时,也无非是各方的利益达到了一个平衡点,相应减少了掣肘的力度而已。

  然而,平衡只是一条很脆弱的线,脆弱到心念之间就会断裂,聚合体中的争斗也便会再次展开,直到下一个平衡点的到来。

  长安城中的权斗便是如此,当汉国的刘曜领兵退出京兆郡后,建兴帝司马邺的小朝廷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在权利的分配上产生了分歧,当刘曜做出想要攻取梁州兵力部署后,各方势力更是在应对上加剧了分歧。

  当下,建兴朝的势力分为两派。

  之前,洛阳城破后,秦王司马邺侥幸逃生,后被豫州刺史阎鼎裹挟至长安,并在雍州刺史贾疋等人的支持下成为了晋朝的皇太子。

  正因如此,阎鼎被委任为太子詹事,总摄百揆,贾疋则以雍州刺史一职辅助阎鼎行事,就此组成了太子系。

  然而,不等司马邺登基称帝,太子系的梁综因与阎鼎争权而被杀,由此引发了太子系中多人反对阎鼎,并领兵伐之,阎鼎最终出逃长安城,欲投奔贾疋,不料在途中被氐人砍了脑袋,身死荒野。

  在这权斗的过程中,雍州刺史贾疋始终都保持中立,并未牵涉其中,当阎鼎被杀后,他则领兵进驻长安城,获得了阎鼎生前的权利,成为了太子系新的掌权人。

  当皇太子司马邺登基称帝后,贾疋成为了新天子的心腹之臣,其官职也增加了征西大将军的称号。

  除了天子的心腹派系外,承袭王位的司马保作为新南阳王,自然不愿意将占据关陇之地的利益分给他人,即便这个人是大晋天子,司马保也绝不同意。

  故此,秦州刺史,南阳王司马保作为新朝的大司马,自然也要笼络一众官员在身边,与贾疋为首的天子心腹派进行着利益的抢夺。

  眼下,长安城中早已形同荒城。

  东海王司马越平叛河间王司马颙时,祁宏曾率鲜卑军在城中大肆屠杀百姓,并纵火焚烧了长安城,之后在贾疋等人的治理下虽然有所恢复,但整座城依旧是破败不堪。

  南阳王司马模战败请降后,反叛的旧将赵染以捉拿皇太子司马邺为由,领兵入城烧杀掳掠,再一次放火烧了长安城。

  等到贾疋等人领兵击退刘曜军,夺回长安城后,城中已经是户不盈百,乱石破瓦成堆,彻底成为了一片焦土。

  勤政殿,是晋天子司马邺与众大臣商议朝政之所。

  然而,虽然名字显得有些规模,但其实就是南阳王府里的议事厅,却也被之前的大火熏黑了四壁。

  “陛下,眼下梁州正在围杀李雄等一干逆贼,梁州刺史李峻也正领兵在宁州平叛,如果朝廷不调集兵马阻拦刘曜军进犯梁州,那武威军必定会腹背受敌,之前的一切战果将会功亏于溃,梁州则更是不保。”

  勤政殿内,征西将军、雍州刺史贾疋高声地争辩着,同时冷冷地望了一眼南阳王司马保,口中继续道:“世人都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让刘曜占据了梁州,统辖了益州,那他返身而回之际,便是雍秦二州沦丧之时,你们谁能挡住他?”

  不等天子司马邺说话,南阳王司马保冷笑道:“贾疋,朝廷有多少兵马,你心里有数。若是你的雍州兵前去阻拦刘曜,我们大家都赞同,若是想倾秦雍二州的兵马进入梁州与刘曜军交战,如果再有反叛之人攻打长安城,你拿什么保证天子的安全?”

  司马保的质问让殿内的众大臣鸦雀无言,就连一脸怒火的贾疋也不禁一怔,不知该如何作以反驳。

  然而,贾疋知晓司马保的话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搪塞之言,司马保从不会将天子的安危放在心上,他只是想趁此机会消耗掉雍州军,保存自己的实力而已。

  “南阳王,之前就是我们雍州军用命夺回了长安城,赶走了刘曜军,当下也不惧与他们再交战。”

  贾疋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缓声道:“梁州刺史李峻即将平定川蜀,如今宁州反叛的夷人也被剿杀了,为朝廷收复了大片疆域。”

  说着,贾疋望了一眼身侧的郭诵,赞许地点了点头,朝着天子司马邺执礼道:“陛下,有武威军的奋勇杀敌,朝廷必定还会收复更多的州郡,更可挥师中原,与成都王他们一同围剿胡贼,平定中原之乱,还大晋一个安稳的天下。”

  “唉...”贾疋言语未尽,长叹了一声,轻拭了一下眼角,继续道:“如今,天下能战的朝廷兵马还有多少了?还有谁在为朝廷拼命?如果我们连最后的希望都抛弃了,那朝廷再有危难,谁会派兵来救呢?”

  在秦雍之地,贾疋有自己的利益要争夺,但他与梁州之间不仅没有利益冲突,而且还多次得到李峻的支援。

  不久前,贾疋领兵迎击汉国刘曜军时,是郭诵命武都郡太守刘沈亲率兵马经子午道入境雍州,与雍州军一同击退了刘曜军,收复了长安城。

  勤政殿中的每一个人都知晓,贾疋更是对李峻心有感激与敬佩。

  贾疋的肺腑之言让在场的不少大臣动容,然而并没有人说出赞同的话,并非是他们手中都没有兵权,而是每个人皆不想再损耗自己的兵力,让自己在权力的角逐中成为弱者。

  至于天子司马邺,就算他想派兵增援梁州,也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天子无兵,如同废人,他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