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郭诵与刘沈站在贾疋的身后,他们望着眼前这群人的嘴脸,不禁相视苦笑,叹息地摇了摇头。
梁州怕刘曜军的进攻吗?武威军真的无法抵抗刘曜军与大成军的合力吗?
其实是不怕的,武威军有能力两线作战,也有能力同时打垮他们。
郭诵之所以请求长安城的朝廷出兵,只是想有更多的把握,想要让梁州与秦雍二州形成同盟,以求能共同抵抗来自汉国更大的压力。
然而,今日的朝会让他们都看清了这个小朝廷的真实面目,也彻底对这个朝廷放弃了希望。
最终,郭诵与刘沈没有争辩一句,随着贾疋默默地走出了勤政殿,
临行之时,雍州刺史贾疋向郭诵与刘沈深施一礼,坚定地说道:“二位放心,既然他们不出兵,我自会领雍州兵前往梁州,贾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即便日后在雍州无法安身,贾疋也要与武威军一同杀退汉国军。”
郭诵与刘沈急忙还礼,刘沈则上前扶住贾疋的手臂,笑道:“彦度,雍州怎会没有你的安身之所,我们当年能帮你夺回雍州,就没有人能再赶你走,只要有武威军在梁州,雍州就是你的,谁也夺不去。”
在那个利益聚合体中,谁要夺雍州,大家都心知肚明。
刘沈并不是在说大话,南阳王司马保的确有些实力,但武威军并不在意,也从来没有将司马保的那些秦州军放在眼中。
辞别了贾疋,郭诵与刘沈返回了梁州。
刘沈并没有即刻回到武都郡,而是在南郑城中停留了一日。他想女儿了,想要与女儿刘凝之见上一面,说说话,谈谈女儿的终身大事。
当下,刘凝之并未住在李府,因为在锦署中任署丞一职,她也便住在草塘附近的一所小院里,与梁州别驾鲁胜成为了邻居。
入夜,刘沈先是拜见了临院的鲁胜,与鲁胜交谈了许久,随后返回了女儿所居住的小院。
小院的房间内,刘凝之为父亲斟好了茶,跪坐在一旁,脸色微红地听着父亲说话。
“凝之呀!我听郭诵说了,他已经找到了离儿,你就不要再怪他了,知道吗?”刘沈喝了一口茶水,口中继续道:“爹爹亏欠你们姐弟二人太多了,我不想难为你,也不会逼你嫁给谁,可...你不是喜欢郭诵吗?”
“爹爹...您...”刘凝之听父亲如此说,脸上的羞红更是加深了许多,口中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哈哈...”刘沈望着娇羞的女儿,确定了心中所想,笑道:“是爹爹说错了,是郭诵喜欢我的女儿,这样总可以了吧?”
刘凝之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却也是在抿嘴偷笑。
刘沈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郭诵已经派两百多人去了冀州的巨鹿郡,就是为了辅助你那个不听话的弟弟,我那倔强的离儿。”
“唉...”刘沈轻叹了一声,口中继续道:“离儿不愧是我刘家的儿郎,知大义,重诺言,也有胆识,父亲当初的考虑还是欠妥呀!”
“哼...”刘凝之撇了撇嘴,故作气恼道:“小离就是跟郭诵学了一身的臭毛病,也是郭诵的纵容才让小离如此不听话。”
刘沈笑道:“你呀!也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郭诵的身上,若没有郭诵的教导,如今的小离能领乞活军?能带着七八千人在巨鹿郡与石勒军拼杀?我这个儿子很不错,我是要感激郭诵的。”
“什么?小离不是在冀州那边找清河公主吗?如何又领什么乞活军了?”刘凝之秀眉紧锁,继续问道:“女儿的确知道小离在巨鹿郡,可郭诵说小离一直在那里找司马英槿,并没有说过小离在领兵与石勒军打仗呀!”
刘沈苦笑道:“他哪里敢告诉你实情呀!小离在找清河公主的时候加入了李恽的乞活军,李恽战死于广宗县的上白,小离就率领余下的人转战在巨鹿郡,近来正与成都王司马颖的北伐军汇合。”
“凝之,郭诵是怕你担心,可他又唤不回小离,只好不停地给小离派去得力的人手,帮他带好那七八千的乞活军。”
说着,刘沈望着女儿,轻声道:“而且,郭诵还让咱们的商队不停地给小离送粮食,银钱,军备,你说他为了什么?还不是让小离能活下来,让你放心吗!”
“爹爹...我...”刘凝之听着父亲的话,眼眶湿红了起来。
刘沈轻抚了一下女儿的头,感慨道:“爹爹的命是郭方与骞韬救的,你和小离得了李世回与郭诵的帮助,如今小离又得到了梁州府如此大力的支持,咱们刘家欠李世回太多的人情,还不完了。”
刘凝之抽泣了一声,继而扬起头,倔强地说道:“李大将军的恩情,女儿不会忘,可郭诵的人情就不必还了,他帮咱们刘家是应该的,也是他愿意做的。”
“啊...哈哈。”刘沈被女儿说的一怔,随即也明白了女儿的话意,不由地大笑了起来。
女儿能嫁给郭诵,刘沈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姻缘。
这段姻缘与报恩无关,因为郭诵确实是一个难觅的良婿,也会有一个难以估量的未来,最主要的是郭诵真心对凝之,这才是身为父亲的刘沈最为放心之处。
房间内,父女二人正说着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继而,一名刘沈的近卫走进房内,拱手道:“启禀郡守,大将军已经返回梁州了,此刻正在仇池山,郭帅已经准备好了快舟,命人来告知郡守与他连夜赶往武都郡。”
刘沈起身正要出门,却听女儿刘凝之说道:“爹爹,您稍候片刻。
随后,刘凝之从内室取出两个布包,轻声道:“女儿做了两件风氅,您留一件,那一件...麻烦爹爹带给郭诵。”
刘沈接过布包,笑了笑,转身随亲卫离开了小院,消失在了夜色里。
刘凝之望着远去的父亲,想着眼下梁州的战事,以及远在冀州征战的弟弟,心中难免会有担心。少女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才返身走回屋中。
★★★
刘曜,字永明,新兴郡人,匈奴族,汉国光文帝刘渊从子。
刘曜年幼丧父,被刘渊领到身边抚养。他年幼之时就很聪慧,喜爱读书,但志在广泛涉猎而非精读文句,而且尤其喜爱兵书,常将书中的兵论熟记于心。
另外,刘曜长的雄健威武,一表人才,见到他的人皆称其有贵相,日后并将在万人之上。
二十几岁的刘曜曾游历于洛阳,期间被定罪而要被诛杀,因此逃亡至乐浪郡,后遇到朝廷大赦才返回,一直隐居于涔山,直到刘渊起事后方出山领兵。
刘渊初建汉国时,刘曜为汉国建威将军,率兵相继攻克泫氏、屯留、中都,为汉国在并州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永嘉四年,刘聪继位后,刘曜与石勒、王弥等人会攻洛阳。
刘曜命其部下烧毁洛阳坊市,杀诸王公及百官以下三万余人,将晋怀帝、羊后及传国玺送于平阳,由此被署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牧,封中山王,成为了汉国举足轻重的实权之人。
之前,刘曜虽在雍州军的攻击下退出长安境内,但他并没有向东北方向退走,而是选择领兵向西退到了五丈原一带。
于此同时,汉国皇帝刘聪在得知西北战事失利后,急派其子刘粲、武牙将军李景年领兵两万赶赴雍州,前来增援中山王刘曜,配合他实施下一步的讨伐之策。
因此,刘曜才会将手中的兵马驻守在五丈原,而这一动作依旧将秦雍二州放在被攻击的范围内,同时也对梁州造成了威胁。
五丈原,位于雍州扶风郡中部,其地势高平广远,依太乙山北麓,南连秦岭浅山,东、西、北三面均为悬崖陡坡,呈琵琶形向北倾斜,是屯兵驻守的极佳之地。
蜀汉诸葛亮曾屯兵于此,与司马懿隔渭水对阵,后因积劳成疾病逝于五丈原。
此刻,刘曜并不在五丈原的中军大帐内,而是带了百余名近卫来到驻扎在陈仓县东南十五里的军营中,想要实地查看一下当年诸葛武侯所提到了绥阳小谷。
山谷的溪水旁,刘曜俯身在冰凉清澈的溪水中洗了溪手,起身向前望了望,转头说道:“这条路虽也难行,但应该比散关道要省时,也要比骆谷道好走一些。”
眼下,若是从雍州进攻汉中,可行的路亦有几条,但对于此时的刘曜来说只有散关道、褒斜道、骆谷道三条路可选。
然而,这三条路或是因路途较远耗费时间,或是山高林密行军艰难,刘曜都不想在其中做出选择。
至于长安城南的子午道,刘曜早就不将它作为选项,因为那条路被梁州军牢牢的掌控,很难能夺下一路上所建造的关隘。
故此,熟读兵论的刘曜忆起了诸葛亮所提及的绥阳小谷,虽然当年的这条北伐之路只存在于诸葛亮的设想中,但刘曜还是想尝试一下,以此打开领兵南下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