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怜星看安柯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痴迷。
疑惑是因为安柯刚刚的话明明是威胁他人话语,可从他嘴中说出时语气那个正义凛然,
痴迷则是安柯丝毫不掩饰他真小人姿态,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凶狠的威胁话。
这或许就是柯哥儿吧,不屑于伪装自身恶的一面。
明明今晚怜星才认识安柯,此刻在怜星心中,她自认她是最懂安柯的人。
在她眼中,安柯看起来是一位身世显赫的翩翩佳公子,实际上身体里却隐藏着一个看透世间常情的智者灵魂。
这样一位不被社会所承认理解的人一定活得很孤独吧,不过这些都将是过去式,以后她一定会陪他走下去。
怜星暗中握着小拳,此刻她做出了在她将来人生中最英明的决定。
要是让安柯知道怜星此时所想,他表情一定会先绷不住,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好家伙,这都能让你懂完,你就是当世女懂王?”
太学院七年生徐公子不懂这些,被安柯用现实怼得哑口无言的他,此时他没去看四周看客也都能感受到围观群众投来的嘲笑眼神,他捏紧双拳,双眸充血一般死死盯着安柯,他眼下就指望着文斗中狠狠羞辱这位没把他正眼相看的安阳王子。
“说完了没有?”
安柯耸耸肩,回答:“说完了,接下来可以开始文斗。”
徐公子用嘶哑的语气说:“好,文斗方式就由你来选,免得传出去说我们太学院欺负人。”
安柯到是不在意这个,自古本土居民跟穿越者文斗的,有几个获胜的?
他笑着说:“那就用诗来分胜负吧。”
没等徐公子开口,安柯继续说:“我这儿有一首送给你。”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你要是能做出比这首更好的诗歌,我直接认输。”
徐公子:“......”
徐公子能说什么?
如果说他之前被怜星蒙蔽了双眼导致情绪失控,向安柯提出文斗后,当安柯念出‘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一句诗词时,他就醒悟过来他败了,败的很彻底。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更是将徐公子快要忘记的梦想给重新挖掘出来放在阳光下暴晒。
十多年前,大秦先帝建立起大秦帝国,在建立帝国同年,太学院孕育而生。
远在大秦九州之一齐州的徐公子,得知大秦皇帝在帝都咸阳建立太学院,昭告天下学子只要通过太学院入学测试,无论哪国学子都能进入太学院读书学习,在这期间,学费一律由朝堂承担。
这一消息,让徐公子不辞万里从齐州赶到咸阳,凭借自身本事,他考进了太学院。
可以说,徐公子是最早进入太学院那批学生。
然而十一年过去了,由于徐公子学习天赋并不好留了几次级,导致他现在还是七年生,伴随着留级次数增多,徐公子对自己越来越迷茫,对未来越来越迷失。
直到他前些晚来教坊司寻醉,误入教坊司后院意外见到怜星,被怜星楚楚动人气质给惊艳,后得知怜星跟他一样也是来自齐州后,他更是将怜星奉若天人兼知己。
在那之后,他满脑子都是怜星一颦一笑,就算知道怜星是旧齐国贵族后代,他也想与她厮守一生。
如果说徐公子在与怜星相遇前,是被自身天赋以及滚滚红尘给蒙住了眼让他陷入迷失漩涡的话。与怜星相遇后,对怜星的欲望就是他虚荣心彻底膨胀的显现。
在被安柯这首游子吟打醒前,徐公子照这样下去,他的未来跟那些腐儒书生没什么区别。
可被游子吟打醒后,徐公子从迷失自我漩涡中醒来,他找回最初前往太学院读书的初心。
与其他抱着加官进爵前往太学院读书的其他学子不同,徐公子前往太学院读书原因是太学院储藏着神洲最多的书籍,在太学院读书可以读尽天下书。
徐公子想起当年他前往位于秦州帝都咸阳太学院前,他的母亲在得知儿子打算去帝都太学院读书后,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全卖了来支持他。
当年,徐公子内心愿望是未来某一天当他太学院学成归来,好好孝敬母亲。
可是现在呢?
他的脑子只装着那位教坊司女乐,将所有能给他的都给了他的母亲却被他早已忘到脑后。
徐公子不知道他的初心是什么时候变质的,但现在他已经清醒过来,再回归初心也不晚。
大彻大悟的徐公子,之前他那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澈,看向安柯的目光也不再是敌视仇恨,当着周围看客的面,他对着安柯跪下并重重磕了个头,诚心说:“公子今晚对光遇再造之恩,光遇此生铭记于心。”
徐公子全名叫徐光遇,是一位来自齐州普通人家的寒门学子。
安柯笑吟吟将徐光遇扶起,拍了拍因下跪而沾上灰尘的双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光遇兄真正需要跪拜的不是我,而是对光遇兄有养育之恩的父母以及再造之恩的老师。”
之前还把安柯种种反常行为认为是故意做作的徐光遇,此时见安柯行为举止,对他深感敬佩说:“柯公子胸怀惊世之才,日后定当名满大秦。”
我自己有多大本事难道还用你说?
安柯没把徐光遇吹捧放在心上,他说:“既然我与光遇兄误会解除,光遇兄不嫌弃的话,过去喝一杯?”
前世某位伟人曾说过,人活在世要把朋友结交多多的,再把敌人化解少少的,这样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安柯之所以会在文斗中选择诗词,那是因为他通过徐光遇那身袖口内绣着补丁的太学院学生制服看出,徐光遇是一位背井离乡前来中京太学院读书的寒门学子。
寒门弟子来教坊司这种地方,要么是被中京繁华生活给迷失了自我,要么就是自甘堕落。
前者,还可以尝试拯救。后者嘛,没救了赶紧的毁灭吧。
安柯用一首看能否唤起徐光遇的初心,能唤醒自然是好,这样他就能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敌人。不能的话,已经被红尘蒙蔽了心的寒门学子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徐光遇摇摇头说:“今日,柯公子一首将光遇从梦中点醒,光遇岂能继续纸醉金迷下去?”
说完徐光遇看向安柯身后的怜星,这一看,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他怎么从怜星眼中看出她对他的些许敌意。
认真思绪一番也不知怜星敌意从何而来的徐光遇,还是对她抱拳施了一礼说:“怜星姑娘,今晚是光遇唐突了,请怜星姑娘别往心里去。”
换做是还未是大彻大悟的徐光遇,怜星当然不会往心里,可现在嘛,怜星隐隐有种他未来将是她的竞争对手错觉。
具体是怎样的竞争对手,怜星现在说不上来。
心中已经将徐光遇当成竞争对手的怜星,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的回了一礼,轻声说:“柯哥儿让徐公子能重回正道是怜星福气。”
这话怎么那么怪呢?
安柯看了怜星一眼,心想着这位还算是八面玲珑的小丫头,怎么会说出让人误解的话。
徐光遇呢,不知为何的他,从怜星这话中听出警告之意,怜星警告他不许靠近安柯。
对此,徐光遇还以为这是怜星这是告诉他,她已经芳心暗许安柯了,他就死了这条心吧。
实际上,此时在徐光遇心中,安柯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也是真小人,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会暗中算计你。再加上他身怀惊世之才,未来注定飞黄腾达。
此时不趁早抱上这条大腿,难道要等到抱大腿的人多了再去抱?
自认为要把话说清楚的徐光遇,对怜星说道:“怜星姑娘,柯公子大才,光遇深感钦佩,如有时间,光遇定向柯公子请教一二。”
徐光遇这话可以理解为,我对你没意思,我现在更对安柯才华更感兴趣。
徐光遇不说这话还好,他这一说更加让怜星对他敌意更甚了。
没错,这男人以前打她主意不说,现在又打柯哥儿主意,她绝不能将柯哥儿让给他!
打定要成为安柯才华知己第一人的怜星,做出让安柯在内的围观群众都意料不到的举动。
怜星来到安柯身边,双手轻轻抱着安柯右手,精致如画般面容露出缕缕红霞说道:“徐公子,柯哥儿除了吟诗外,还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等看透世间的真理之言,还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等让世人警惕自省诗词”
怜星这举动加上这话向徐光遇表面,她才是先来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见徐光遇投来的疑惑眼神,安柯很想否定三连,但这话他刚刚的确说过,万一否定了要是胡亥等人也听到了,那他在他们心中岂不成为了口是心非的人?
这样的人,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至于安柯不想承认的原因,那是因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句诗词太容易引人误解了,可以说只要内心有黑暗面的人,面对这句诗词就会有不同的理解。
而世间有没有没有黑暗面的人,安柯估计当世圣人都做不到真正的大公无私。
没法,安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承认:“没想到怜星记忆力如此之好,我随口一句话都被你记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柯这一凡尔赛式承认,让徐光遇对他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练达即文章。’好!不愧是心怀大才的柯公子,今晚柯公子为光遇上了宝贵的一课。”说完徐光遇又对安柯行了一礼。
不等安柯回话,徐光遇继续说:“柯公子今晚再造之恩,光遇以后定会厚报,告辞!”
说完,潇洒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安柯。
你又比我更懂这句话了?
不仅是徐光遇,其他吃瓜看戏的群众,特别是那些背井离乡来中京的商人学子,一首让他们想起远在家乡的父母,一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告知他们学问不仅仅是在书籍上,生活中也处处隐藏着学问。
如果说安柯在念出后,在围观群众眼中安柯还是一位寻常诗词才子的话,那经怜星之嘴说出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就是他心怀惊世之才的证明。
在这些人看来,如果安柯没有看透世间的智慧,是想不到‘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种至理名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安柯认为经过他别出心裁手段化解,成功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个朋友的时候,他耳边先是传来一阵鼓掌,随之一道略显轻浮的男声传进他耳边:“好一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没想到太学院弃子,竟写出这等至理名言,难怪有看不起太学院的傲气。”
面对这前半句夸奖,后半句明显是来找茬的话语,安柯想无视都不行。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围观群众中走出四位跟刚刚离去徐光遇相同学生制服的少年,不同于徐光遇那身洗的发白普通太学院学生制服,这四位的太学院学生制服可都是名贵布料缝制而成。
另外,这四位太学院学生为首的那位,衣袖口害绣着缕缕金丝。
其他人不知道这缕金丝代表着什么,只要是在太学院读过书的都知道太学院学生制服袖口绣有金丝代表着那位学生是太学院的金玉良才。
而整座太学院,每年只会评选出十位金玉良才。
由此推断,眼前这身金丝袖口主人来头肯定不小。
以上这些,是安柯根据身体原主遗留的与太学院相关的记忆中了解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