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他们选在一个山崖边歇脚,毛裘看着天明从包袱里头拿出干粮,虽然明知别无选择,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又吃烙饼?”
“怎么,你要是有本事你去打只活跳跳的野兔来,我就生火做“叫化子兔”给你吃。都已经两天没看到半间旅店,饼没吃完就该偷笑了。”天明反而苦中作乐,嬉笑了一阵。
二人吃过烙饼之后,继续上马赶路,才刚出了这座山谷,远远地,便看到一队人马和他们平行奔驰。天明有点惊讶地说:“有人?这还真难得。”
毛裘笑着说道:“喂,要不要跟他们打声招呼,商量一下?也许他们有多的粮食可以卖给咱们。每天吃烙饼,都快腻死了。”
天明正想笑着说好,一转眼却皱起眉头、压低音量说道:“我看他们未必是一般旅客。咱们速度加快些!”
果不其然,二人一把速度加快,对方立刻有了反应,原本小心翼翼,保持一段距离和他们平行奔驰的那队人马,这时突然加快速度,朝他们逼近过来,两边距离越拉越近,没过多久,对方的七匹马已经分成四前三后,将天明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前前后后几条汉子,各个身穿粗布衣裳,乱发纠结,脸上掛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另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大胡子,挡在路中间,显然是这群人的领头。
其中一人朝天明开口问道:“二位打哪儿去呀?”
不等天明回答,旁边一位却立即接话:“他们要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闯进别人地盘却连声招呼都不打,未免太不给主人面子啦。”
原先那人故意睁大眼睛,扬声问道:“是吗?他们闯进谁的地盘啦?”
另一人大笑回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咱们的地盘啦,这整座山都是咱们的。”
原先那人又点点头,说道:“是喽,他们一声不吭就踩上咱们的地盘,实在是太过分了。”
“没错!太过分啦!”
“哎呀,那怎么办?”
“算啦,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让他们留下一点钱财当作赔罪,咱们就别跟他们计较啦。”
这些人自问自答,直把荆天明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初出江湖,涉世不深,好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山贼,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要打劫。
毛裘虽然胆子小,却忍不住率先开口,大声回道:“要钱没有,烙饼倒是还有两三个,要给你们,还怕你们不够分呢。”
这话一说,几个山贼立刻大声嚷嚷地掏出家伙,带头的大胡子咆哮道:“你这臭小娃子讲什么废话?身上有多少就得拿多少!不只是钱、行囊、马匹、还有你们的刀啊剑啊,统统给我留下来!”
天明这时也不多说,瞬间一个提气翻身,右脚在驴子上一蹬,就先往离毛裘最近的那个山贼飞扑过去,那山贼连手上的刀子都还来不及挥,就已经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
天明点了这人穴道,双脚一落地,立刻便抽出长剑先砍了一匹马的马腿,弯腰闪过一把山刀,又顺便刺了另一匹马的肚子,紧接着侧肩闪过另一把斧头,顺便将长剑一个兜转,向上斜刺,插进了第三匹马的脖子。
转眼之间,几个山贼人仰马翻,毛裘虽不会武功,但也可欺软怕硬,赶紧跳下驴子冲上前去,刀也不用了,抡起拳头便是一顿猛揍。
剩下三个眼看大事不妙,提起马缰便想逃之夭夭,那带头老大吹胡子瞪眼,口中大骂:“都是一群饭桶!老子行走江湖多年,若非时局太差,落魄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做点生意,又怎么会跟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下混在一块?!快滚快滚!”
他口中哇哇乱叫,还先骑马过去,踹了那正要逃开的山贼一脚,接着跳下马来,挥起刀子朝天明冲过去。
大胡子和天明,两人一刀一剑打了起来,天明眼见对方连续接了他三四招,心中起了疑窦,看来这人并非等闲之辈,于是陡然一个转身闪过劈来的一刀,同时手中的青霜剑使出“挥”字诀,脚踩“倒叉步”,又瞬间变为“半弓半马步”,挥出去的长剑随着尾劲一收,变化成一个漂亮的“错”字诀。
从头到尾,天明使的皆是基本剑诀,但招招剑势凌厉,眼看最后这一剑就要刺上对方咽喉了,荆天明将剑锋微偏,转向对方的右手臂。
大胡子惨叫一声,长刀落地,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手臂上已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片殷红飞溅而出。他满脸惊讶地对着荆天明大叫:“公孙剑法?!你是公孙羽的徒弟?还是他的后人?”
天明听了也大吃一惊,回道:“公孙羽是我外公。”
此话一出,大胡子立刻翻身拜倒,说道:“我本来自濮阳,公孙大人当年率领大家抵抗秦朝军队的攻击,虽然后来还是让秦国走狗给攻了下来,公孙大人也死了,但公孙大人的精神,却叫人永生难忘。我那时候侥幸没死,却也不想任由秦国走狗踩在我头上,于是离乡背井,这几年糊里糊涂地,便在此地据山为王,今日有幸得见公孙打人后继有人,老天爷总算是待我不薄。”
天明没料到会碰上这种场面,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反应,等了一会,:“既如此,大哥今后便该好好重新做人,万不可再做这盗贼这事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一席话,把个大胡子说得面红耳赤,毛裘骑在马上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说道:“好啦,别再罗嗦了。这位濮阳来的大哥,既然先前是你自己瞎了狗眼……唉呀,真巧,你还真的刚好瞎了一只眼,好啦,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跟你计较了。拜托你赶快起来,把你那条还在喷血的手臂给处理一下,旁边还有三个家伙,都被我朋友揍得乱七八糟,看了怪吓人的,你赶快带他们去看大夫吧?”
心直口快的毛裘说着跳下马来,将自己的衣袖给撕了,上前去帮那大胡子包扎,毛裘看这伤口鲜血淋漓虽然觉得很害怕,但手里的动作却毫不迟疑。
大胡子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朝二人称谢不已,领着手下们正打算要走,却忽然对着另外一个还坐在马上的山贼呆了呆,接着望向天明。
天明这才想起那人的穴道被点了,正想过去帮忙解开,随即又想:“这些人一辈子没见过点穴功夫,一定会跟我们小时候一样,以为这是什么妖法。”
想到这里,荆天明忽然心生调皮,笑笑说道:“不用担心,就这样把他带走吧,再过半个时辰,他便能动了。”
大胡子见状无奈,只得就这么牵着一人一马,带着其他三人,告辞而去。
待几个山贼走远了,二人这才重新上路。毛裘忍不住唉声叹气,觉得刚才竟然没向那几个山贼要点吃的东西,实在大大失策,这下子,又只剩烙饼可以填饱肚子了。
毛裘则对天明赞不绝口,还觉得奇怪,一路来很少看天明练剑,然而他的剑法竟显然比过去在九宫时精进了许多?天明心里却一直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为什么大胡子会说,自己刚才所使的是“公孙剑法”?
原来,天明对荆轲心怀芥蒂,本不愿学他留下的“惊天十八剑”,便将那强自剑谱烧了,盖聂虽屈于无奈转而遂其心愿,传与百步飞剑三式,却又挂念故人所托,是以自行将惊天十八剑的剑招拆将开来,在天明每日习剑的过程里令其反复练习,天明只道自己还在打根基,练基础,却不知那些步法身形若经由组合串联,便是当年荆轲以公孙羽所传之“公孙剑法”改创而成的剑法。
天明不知此个中原因,自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这当作是单纯的误会或巧合,他哪里会晓得其实大胡子并没有看错,方才他无意之间使出的招式,正是他先前所唾弃的家学——。
从这一天起,毛裘又开始看到天明练剑了。他现在不但对自己又有了信心,更进一步解开了心中对盖聂的心结,天明发现,虽然他现在的剑法和过去看来没有太大不同,但剑术却像是脱胎换骨似的,有了全新风貌。
这一年来修练儒雅男子所传的,让天明在不知不觉当中有了过去所不及的专注力,用剑时心无杂念,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天明直到今天方才明白,为什么“小无赖”会把看似和武学毫不相关的,当做这门的内修功夫。
教人明白自身在天地间的运行法则、器官与器官间的互动关系、甚至达到白日飞升的理想境界;至于练武,只是其中一种求道的手段。
“小无赖”以为基础,节选其中有助习武之人练功参悟的部分,为习武者点燃一盏室内明灯。
天明顿时心头雪亮,知道自己的蜕变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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