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打从上得山来就一直受到冷落,不过他全不在意,只是拿着羽扇轻轻摇晃,这时听见风朴子这一问,却抖擞抖擞精神,站在毛裘旁边等着看天明如何回答。
风朴子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天明呆了一下,他看着地上石头,又瞧瞧风朴子沧桑的脸庞,想到毛裘所说春夏秋冬,四时有序,人力岂能胜天,自己虽不懂得五行盛衰之意,但觉心中不温不火、不垢不病,温然答道:“这还不简单,别理那烧烫的石头,等它自然放凉了,便可拿起。”
风朴子一听大喜,连连点头说好。一旁的云中君却是微微一愣,原来这是道行高深的风朴子收徒之前,定然要问这个问题,以便考教徒弟天资,这云中君当年也曾答过,却是说:“用寒冰之水浇淋,便可拿起。”
风朴子嫌他天性暴戾,也就只教了他五行的功夫,至于那阴阳相生相克的大道却一字不提。
毛裘拍手笑道:“兄弟,怪不得你我一见如故,五年前我在山上砍柴巧遇师父,师父突然问我,我跟你的答案如出一辙。”
毛裘此言一出,云中君脸色大变,想这毛裘状若璞玉,风朴子闭关之后,破例收他为徒,定是要将一身绝学尽数传授给他了。想到此节,云中君杀机陡起。
毛裘完全感觉不出云中君有何变化,只是兴高采烈地说:“师父,您何不也收了天明小兄弟为徒?我也好有个伴。”
风朴子点点头说道:“为师正有此意。”拉起天明的手说道,“小朋友,要不要拜老朽为师呀?”
云中君哪愿再添劲敌,当下两手一合,躬身下拜对风朴子说道:“弟子拜见师父,师父岁过百年,依旧健朗如昔,弟子实在为师父高兴着呢。”
天明和毛裘二人相互望了一眼,毛裘想着:“师父?这人叫我师父作师父?那么他不就是我师兄?怎地我什么也不知道?”
天明却想着:“原来他是毛裘的师兄,怪不得他什么都知道。”
风朴子嗯嗯嗯地点了点头,忽然伸手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转头对毛裘说道:“唉呀,我忘了告诉你,其实你有个大师兄叫做徐福,对啦对啦,他就是徐福。”
接着嘻嘻笑了几声又说,“唉呀,毛裘啊,其实我忘记告诉你的事还挺多的,现在忽然全都想起来啦,你另外还有两个挂名师姐,大师姐叫做赤练,二师姐叫做端木蓉。徐福、赤练、端木蓉,之后才是你,哈哈,怎么样?吓一跳吧?”
毛裘果然一副吓一跳的样子,短短时间内,师兄师姐竟然越来越多。他赞叹地道:“没想到我不但有个师姐是神医,还有个师兄是秦国国师,真是了不起。”
风朴子摇头晃脑地看着徐福,故作佩服地说道:“毛裘呀,别说你没想到,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呀。哈哈哈。原来你当上了秦国国师呀,果真是了不起呀。”
徐福听风朴子语带讥刺,羽扇轻摇,微笑说道:“师父,弟子为助贤君一统天下,特来求赐,以练长生药!”
他这话不提还好,一提风朴子又想起来了,风朴子连忙对毛裘说道:“对啦,毛裘,还有件事师父又忘了说。十年前你大师兄下山带走了一本,到现在还没有归还,不过,可不是我老人家记性不好、忘性好,是你大师兄借走的时候,也没跟师父我讲一声,为师我自然也想不起来。”
毛裘对徐福说道:“是吗?大师兄,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也该先把还给师父,再借什么才是。”
天明见这一老一少、一师一徒,两人说话天真自然,浑然不是作假,但听起来却像戏台上做戏的一样,一搭一唱,心中暗觉好笑,却也佩服这两人质朴如玉,似假还真。
徐福见风朴子提起当年自己夺取师门宝物一事,知道今日只能强夺,面色渐露杀气,冷笑说道:“这、师父看了几十年,早已看烂了,何不借给徒弟瞧瞧?”
徐福合起手中羽扇,将机关一按,扇骨处登时化作一把匕首,徐福倒转羽扇,便往风朴子小腹刺去。
徐福出手虽然突然,却怎能逃得过天明的眼睛?只是他见徐福出手拙劣,料定眼前这道行高深的老人定可抵御,本未曾出手拦阻,但心中总有着什么驱使手臂……
毛裘一声惊叫,徐福手中匕首,已然刺伤天明手掌!
“你做什么?”天明怒斥一声,由于惯用手抓着握紧了匕首,只好使出右手。“饥火烧肠打穴法”凌空使出!直刺徐福后心。
徐福一刺未置风朴子于死地,虽刀却略微入小腹,然而对付风朴子已然是行不通了,又见天明“妖法”厉害,确实不知这只是唬人的厉害!
当机立断拔出匕首,转身就逃,只是未能夺到、杀去风朴子、毛裘,心中颇感遗憾。不过这些事日后均可再办,此时自己小命要紧,料想天明未必就会追来,连忙跳上驴子,慌慌张张地下山去了。
风朴子连一招都没能抵御,却大出荆天明意料之外,原来神都九宫一门重的是阴阳五行之道,向来视武艺一学为枝微末节,人生苦短,风朴子哪里肯学?
导致风朴子门下,连同他自己、个个不会武艺,徐福、端木蓉等人均是十年前下了神都山之后才起始自学武功的,这风朴子活到一百零八岁却根本没练过半招,是以刚才连徐福那拙劣至极的一刺,都未能躲过。
眼见风朴子浑身是血,天明连忙与哭声震天的毛裘一起,将风朴子扶着坐起。风朴子小腹被刺,虽无大碍,一时半刻不会死,只是年老体衰、失血过多,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毛……,毛裘,你哭什么?”
“师父,师父您就要死了?”毛裘被师父一问,反倒哭得更厉害些。
“傻……傻孩子,师父教过你的东西都忘记了吗?人生而有死,恰若阴盛阳衰,不可偏废。你若为死了的人难过,人死都死了毫无知觉,只是你这活着之人在自找难过罢了。”这话却是话中有话,不像是说给毛裘听的。毛裘不知,天明又怎么不知,得幸自己麻利点儿,虽是看样子摇摇欲坠,但并未刺中要害,只是年老体衰罢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风朴子说道“更何况为师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毛裘听了这话,顿时恢复清明,擦了擦眼泪便不再哭了,天明在旁却因为先前的一番话呆若木鸡,想着:“过去这些年来,我想这我母亲,想着我……父亲,难道真的只是自找罪受而已吗?”
毛裘问道:“师父,你有什么吩咐吗”说话语气已一如往常,而且他看得出来,风朴子似乎有话对他说。
“对啦对啦,”风朴子说道,“师父又想起来了,趁着师父还有精神劲儿。,得赶紧说一说。我神都九宫一派原分为阴阳两门、五行五坛,阴门便是你大师姐赤练,学的是百毒之术;阳门便是你二师姐端木蓉,习的是医道;五行五坛本有五人,可惜其余四人皆被徐福害死,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
“那……师父我学的算是哪一门?哪一坛?”毛裘傻傻地问。
风朴子也是莫名其妙地回答:“你是为师闭关后破格收的弟子,为师想到什么就教你什么,也不知道你算是哪一门、哪一坛,我看就都算吧!”
“可惜了你这块大好材料,我暂时是没有气力教你了,”风朴子看看天明又道,“不过我倒看的出来,你使用的法子倒也是我门下,对你来说暂且也足够了,我再教你一句:生者有灭、使剑者终弃剑”
“为师又想起来了,木屋内有我神都九宫掌门人的信物,还有那卷你大师兄想要的,你可要好好收着。”又转头对毛裘交代道。
“师父,师父,要到让我去哪里?”老头子却也话中有话。
“该教你的我都教过你了。”风朴子声音很是玄奥,像是悟透了天机。“你自是要下番下山历练一番,不过却不便与这小兄弟长时在一块儿,九年后也是这天,回山便可。”
“若是方便,九年后你也来见见老头子。”又转身对着了天明说了一句。
“对啦对啦,若是有机会,天明小兄弟可把带回来,你们可要好好参研,我能教你们的,、均能教你们……河出图、洛出书……一六在北、二七居南、三八居东……五十居中,伏羲依之生八卦……”言语之间,已是语无伦次。
毛裘、天明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听从风朴子的交代。这时风朴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缓缓闭上双眼,打坐了好一阵子,毛裘与天明见他不说话,分别坐在风朴子身边,谁都不忍离开片刻。
日落西斜之际,风朴子突然张开双眼,平淡说道:“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者,或谓之阴,或谓之阳,实实不可定名也。”语罢,两眼一阖,便已是无求无念,无中自而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