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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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人烟稀少,我们一些人在组团而行。

    我们正在走过一个土楼,高高的墙上开着几扇小小的窗户,好像还住着人,这窗户正好能容一人,我看见一个窗口有一个老者正往外张望着,沿楼转过去也有一个窗户开着,一个少女也正在张望,再看过去,其余的窗户都关着。

    然后我们正在走过一个拱形长廊,我仔细地看着,原来这是活藤编成的,上面还挂着果实。走着走着,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树根旁正在结着一个巨大的茧,还有点透明,里面包着好些人与动物。吐出丝来的是一个梭子,是一个女的拿着梭子飞快地在舞弄。有人说这是“天信丝”,被关着的都出不来了,这丝连刀都割不断的。这女的蹲下去时,我看见她裙子里连裤子都没穿。我随着队伍小心翼翼地在走过,这时只见这个女的不知怎么走了出来,并在叫我们停下来,似乎要我们“光临寒舍”,人们好像不敢得罪她,都停住了;她抛过来一根香蕉,在朝我飞来,我不敢接,落在了地上;她又抛过来一个槟榔,是抛给另一个人的,那人接住了,并咬了一口,然后那人走出了我们的队伍,并在朝那女的走去。有人在说这水果里有迷魂药,又说进了那里便出不来了,在那里她具有很大的魔力。我在暗自庆幸。我在问:“那里没人管吗?那里没法律吗?”有人在说:“法律只管外面,那里面是不管的。”走不多远又跑过来一个女的,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一个穿背带裤的青年男子,“背带裤”抓住了女子的手然后掰开了,这女子说要跟他走了,她已经是他的人了,“背带裤”在说他已经订婚了,他是回家去结婚的。那女的愤愤地走了。有人说这女的是抱郎族的,你不动她会放开的;你握住了她的手就表示同意了,而你然后不同意她,可能会遭到报复的。又有人说这是战后男人太少的缘故……

    眼前的青山像一幅亮丽的画卷,在慢慢地移动着。有人在说:“青山依旧在”。可我发觉路边的花花草草却在瞬息移动变幻着,突然又不动了,我正感到奇怪又感到迷恋时,有人在说要分手了。

    我们这群人终于要分手了,那一个“背带裤”和我是一路的。我和“背带裤”正在走过一个村庄,村里没什么人,也没鸡犬声,好像都在午休。突然一个胖女人拦住了“背带裤”,她在说:“不许穿背带裤,否则不许经过这地盘。”并一剪刀剪断了“背带裤”的一根背带,“背带裤”在后退,在论理;她剪刀还在抢过去,却抢在了他的手臂上,有血在流出来了,“背带裤”一把抢过了剪刀,那女的一把抱住了他,想把他摔倒,“背带裤”夹住了女的头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女的眼睛已在翻白。我知道闯下大祸了。有许多村民已在围拢来,械斗开始了,虽然我们合力击倒了一些人,可还有人在赶过来,人已越围越多,老人与儿童也在参与进来。要避免事态扩大,我们在边打边逃,终于突出了重围。已到了村外,我们正奔向一片树林,“背带裤”在前面飞奔,突然我看见有人纷纷从树上跳了下来,挡住了去路。不知“背带裤”是猝不及防没刹住脚步,还是志在“挡我者必死”,已冲进了阵里。这些人全是女的,都穿着白色的孝服,并在解下腰上的丧带,一时从她们身上,还有从树上射出了一根根白色的飘带,这带似乎还有粘力,“背带裤”被黏住了,一下被缠成了一个茧。地面的女子也在纵身上树,我觉得情况不妙,也腾身上了树梢,并抽出一把刀来,朝带子割去,这带子很有韧性,非但割不断,还在朝我卷来,白茫茫的像一张网,我再腾身斜纵而逃。等我回首看去,那茧已被挂在了树上,并慢慢在缩小,然后好像吸附在了一片树叶上。……

    我好像已进入了原始森林,在这里转不出去了。我很想写一首诗,应该写一首诗——四面青山重叠叠,阴晴圆缺一明月;心念故乡不可及,江州司马泪涟涟。这好像不太押韵,不过外婆念起来应该是押韵的,那里的乡音月字读成Ye,把涟读成Lie。也不知在这森林里转了多久了,只见我的指甲已经很长,我打算坐在一棵树下剪一剪指甲,我坐在了这树裸露的根上,这时突然有“哈哈哈哈”沙哑的笑声从树上传来,我仰头看去也没人也没动物,只有透过树叶缝隙的光线……我发现这是一棵“笑树”,它的叶子会像气球一样鼓起来,然后“哈”的一声放出气来;它以为我要侵犯它了,是在吓唬我!我站起身来在走开;这时我看见了一只猴子,好像已经成了精的那种猴子,它是听到了声音来看动静的,它指指我手上的指甲剪,然后比划比划它自己的手,我看它的指甲也很长,可能要剪一下了,我就把指甲剪给了它,但它却剪来剪去剪不好,一气之下把我的指甲剪朝树丛里扔了出去;然后它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居然在说话了:“能不能把我带走——这里有一只猴王见到我就要打咬我啊。”我心想后在说:“我也不知道出去的路啊。”它在说它可以把我带出去,我答应了它,它跳到了我的肩上;果然走不多远,来了一群猴子,有一个体型硕大的公猴在朝我们龇牙咧嘴,但不敢靠近。不久我们走出了这群猴子的势力范围。一路上这只猴子在我肩上翻上翻下地,有时还把两脚挂在我脖子上,两手拍打着我的屁股,好像在赶牛——要我跑得快点。不久我们走进了一个村庄,这里好像已成了无人区,见不到一个人,只是一幅荒凉破败的景象。这时我看见了一个庙宇,庙宇前面有一个戏台,有一群猴子在那晒太阳,戏台边上还有几间厢房,以前这里可能是赶庙会的地方。戏台边上的两根石柱上还刻有字:“一不得匹马单枪”、“二不得衣锦还乡”。我看那些猴子个头都很小,我对肩上的猴子说:“好了,你到这里去安家吧。”它从我的肩上一顿一跃便飞上了那戏台的石栏,那群猴一阵慌乱,这时从厢房里窜出一个猴形的人来,但打扮却像和尚,脸上到处是抓伤的血痕,他好像是这群猴子的头领,一边口呼:“谁敢来捣乱!”一边和我带来的猴子斗了起来,难道这群猴子是他的妻儿?我带来的猴子终于被他收服了,但和尚身上又多了几条血痕,他走过来说:“为了避免猴子间的战争,我权且当了猴王。”他告诉我,这里是两军战争的拉锯处,所以人都逃光了。我看见厢房的门上还刻有一首诗:“双髻峰深古道危。不来夜半扣柴扉。六年底事成遗恨。寂寞空山啼子规。”我还得在走,我在走了。带出来的那只猴子蹲在露柱上一直在目送着我。……

    我这是来到了一个山城。城门口的空地上有两个气功师正在斗法,有许多人围着在看,我也驻足观看了起来,他俩能够用气把肚子鼓得老大,鼓得像气球一样,皮肤也显得透明了,几乎能看见内脏;然后撞击在一起,忽然又相互弹开了,看来未分胜负;两人又在运气,这下肚皮鼓得更大更透明了;有人在说:谁被击破,谁就会穿肠破肚而死。要拼命了?有一老道士在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他迅疾地在那两人身上点了穴,他俩在慢慢恢复原状;道士又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便递到了他们手上,然后飘然而去了。人们围拢去在看这块石头,上面划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痕迹中间像乌金一样发亮,边上还镶着白玉般晶润的东西;气功师在说:“这是乌金白玉指。”有人在说:“厉害厉害,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两个气功师羞愧地走了。

    我走进了城门,路有点上坡型。路边还有个公园,门口牌子上写着什么动物展,有一对情侣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不禁走了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动物,可能已时过境迁了。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脑子也变成了一片空白。我眼睛在搜索着能够引起记忆触点的东西,我看见了一个红头蘑菇,可它分明动了一下,然后像蚂蚱一样在跳动,我拉近了镜头仔细看去,它有脚有眼,眼珠还突出在外面,它像一个缺少水分的面团而粗略捏成的东西,显得非常原始,它在朝墙脚蹦过去,我拿起一根树枝想按住它,没按住,它只掉了一点表皮的“面粉”,它加快了蹦跳的速度,一下子没了踪影,它可能钻进了墙脚的石缝里了。墙边有一棵大树,有一只螃蟹一样的东西正在往上爬,当我走近时,它突然变成了一只“风筝”在往墙外滑翔而去。

    我心里明白了一点,我记起来了,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我现在正沿着溪边的一条小街走着,这里是一个花市,本来这里应该是单边的街,现在傍溪的一边也用铁架搭出了摊位。这里叫卖着一种特别的花,叫“烟雾花”,你看着看着就会觉得像烟像雾,然后像在做梦一般了。我朝花市后面的山上看去,那里有一片片种着这种花的花圃,说那山本来就叫烟雾山。花市的尽头有一个未竣工的舞台,舞台前固定着一排排无靠背的凳子,有一些人坐在那儿休息,我也坐了下来,有一个胖和尚在我前面也坐了下来,另有一个人还在那台上唱戏,唱得太离谱了,我正想嘲笑他几句;这胖和尚难道这么快就睡着了?正倒下来压在了我身上,但嘴里还在说话:“不可说,不可说,祸从口出。”然后他拉起我在公园里跳起舞来,一直跳到了一个回廊处,我看见前面的灌木丛里有东西在蠕动,原来是一条大蛇,我在说“有蛇”!胖和尚也看见了,“哇”的叫了一声便跑了,逃得不见了踪影;蛇看到了动静在飞速追来,我顺着回廊在逃,蛇顺着回廊在追,我逃出了回廊,在逃过几个柴堆时,那儿有一把铁锹,我拿在了手上,这铁锹拖在地上发出了金属声,这蛇没再敢追来,好像钻进了柴堆。在柴堆的另一边有几个孩子正赤着脚在玩耍,我叫他们快走,赤着脚在这儿是危险的,他们好像不太相信我;这时我看见身边一个柴堆的底部有个巨大的蛇头正在钻出来,我一铲劈了下去,劈下了半个蛇头,蛇身又缩了进去,这下小孩吓得在逃了。那胖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又赤着脚回来了,在说:“阿弥陀佛!杀生了,杀生了,施主杀心太重。”并神秘地朝我笑着,他好像要看穿我的心理,我赶紧在走。

    我来到了大街上,这里的景致已起了变化,人也多了许多。前面有了一个广场,我要找的地方应该在广场的西面。这时我看见了一个熟人邵某,正从人流中向我飘飘而来,他是在这里旅游?他还搂着一个女人,看去并不是他的老婆,我在避开他,他并未发现我。

    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地址。这房子建在一个山麓的山脚,像一个公馆。我沿着上坡的水泥路在走去,路边的岩石上依次而上有三口井,还有一块碑,碑上盖着一座凉亭,碑石上写着“梯井”两个遒劲的字。我走过去在看这几口井,每口井的垂直距离不过十步之遥,最上一个平台的那口井最小,井口只有碗口般大;中间平台的井口略大一点;最下一口倒是普通型的;这些井年代应该很久了,井圈上都有绳子拉出的深深的痕迹;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虽然这几口井处在不同的高度,但井水到井口的距离似乎差不多。我想“梯井”大概是说:“成阶梯的井吧。”我从凉亭处看出去,公馆另一边的房子好像是个娱乐场所,有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地在走进走出。我来到了公馆的门口,有两个士兵站着岗,我说我是来找某某部门的解某某的,一个士兵在打电话上去,不一会有一个人来接待我了,并把我领了进去,办公室是在二楼。他说:“解长官已经搞接收去了,去接收日军的武器装备。”我在问:“抗战胜利了?”他说:“胜利了”,这时我才觉得好像应该是胜利了。他说他也将走了,他是第二批接收大员。我把解营长的遗物交给了他,他答应帮我转交。他姓鞠,他又看了我的证件,好像我们已经成了朋友,这鞠朋友在说要帮我“归建”什么的。然后,我被带进了一个会议厅,靠窗有一张圆桌,有几个人围坐着,深远的角落里有一圈沙发,那里坐着一个人,说那人是某某派来的要员,他也看见了我们,可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可能会议还没有开始,接待我的朋友已坐落在圆桌,我也来到了圆桌旁,只见他们在窃窃私语,许久没有人理我。我退了出来,来到了楼下。我走出了门,沿着围墙是一条水泥路,路两边是绿化带,也有人在道上走着,有一辆轿车在急速驶来,要撞上人了,车并未减速,只拉了一把方向从绿化带上碾过,然后开进了公馆,有人捡起了一片瓦砾把车号记在了路边,这肯定是个立案的线索。我仍在信步,突然有军警来了,然后在冲进楼去;有人被押了出来,似乎是那个开车的,嘴里还在说着:“谁敢抓我!你们竟敢抓我!”从里面还传出了枪声,还在战斗,那朋友不知怎么样了。只见要员从窗口放下了绳子并溜了下来。窗口那鞠姓朋友在喊:“快跑!快快!”我赶紧把要员拉上了停着的那辆车,并开车冲了出去。一下来到了街上,要员说:“往左拐,快去机场。”并拿出了钱在往窗口散出去,后面有许多人在围拢来抢钱。

    机场有一架专机停在那里。要员已在走上悬梯,他又恢复了自信,要员在说:“你们等着吃炸弹吧!”机舱门关上了,飞机飞了起来,我好像又被遗落了。刚才要员给了我一个包,说是奖赏我的,我拉开来在看——原来是钱。这时我听见了有警车赶来的声音,我在落荒而走。我走进了路边的树丛里,看见有两个人正在烤着什么东西吃,我走近一看,居然有一个又是熟人漆某,边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野蜂窝,原来是在烤蜂蛹吃。他怎么沦落到了如此光景;他惊讶地发现了我,随即又现出了颓废的样子。我说当心蜂飞出来蜇人,他说天还冷哩。他一口酒一个蛹在吃着,好像用花生米在下酒一样。我也坐下来呷了一口酒吃了一个蜂蛹,这蜂蛹虽香可淡而无味,酒也太辛辣。我提议我们到餐馆去喝酒,我拉起他们便走。

    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酒店,店名倒不小,一块大横匾上写着“云梦阁”三个字。吃了一会,也不记得老板上了几道菜上了几瓶酒,我在问老板:“店不太大可这牌匾怎么这么大?”老板说:“原来的主店已被战火毁了。”原来如此。店堂里人很少,老板与老板娘也在一起喝酒,老板娘看过去很像一个食腐动物兀鹫,头发稀稀拉拉的。还有一个像小姑娘的服务员,面朝大堂坐在厨房与店堂过道口的一顶桌子后,在店堂的一个角落处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火锅,那里只有一个顾客在吃着,我看他还赤着膊,这时他站起来到边上去拿了一块毛巾在擦汗,原来他还赤裸着下体,从身材和形状看起来已有五十多岁了,这人好像生过病开过刀,屁股像挖掉过一块的烂番薯,或者以前生过痔疮烂成了肛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