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借着火把的亮光,刘鸿漫无目的的走在营地内,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远离这样一个让人压抑到窒息的地方,身在乱世,如此挣扎在命运之中,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呢?他不知道,从一来到这个时代,命运就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穿越并不像是后世的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美好,那种声色犬马、官运亨通的意淫,在这里就像是痴人的梦呓一样可笑,至少身在这个时代,他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和对事态发展无法掌控的无奈。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稚嫩的哭泣声音传入耳际:“爹爹、爹爹。。。”,抬起头,刘鸿才发现不知何时居然走到了营地的病区,几间仓促搭建起来的草棚里面挤满了重伤的战士,他们有的昏睡过去,有的正在痛苦的呻吟,数名郎中忙碌于其间为伤者上药。草棚里面一口陶土做的大锅里不知在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而草棚外一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躺着上百具尸体,其中还有一些未死之人,他们由于伤势过重已经无法医治,被人抬到这里等待死亡的降临。这里有许多亡者的家眷守候在亲人的身旁,只为了能送他们最后一程。刚刚那一声声的哭喊,就来自这里,一名断了腿的士兵,伤势过重,看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吃力的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幼子的头发,旁边的妻子正流着泪跪在一边为他擦去脸上的血痕。。。不远处还有一位白发老妪,咿咿呀呀的正在为怀里的儿子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怀里的孩子如同睡着了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他永远都不能再睁开眼看一看年迈的母亲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刘鸿心如刀绞。他取下背包,想看一看有什么东西能够帮助眼前这些人,可惜里面的药物早已经用完,只剩下一些无用的工具躺在那里,似乎在嘲笑他来到这个时代是多么的可怜。。。
“看到眼前这一切你在想什么?是为他们感到悲伤?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没用?”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刘鸿赶紧回过头,泪水早已润湿了他的眼眶,以至于眼前的身影有些模糊。
擦去泪水,刘鸿终于看清了来人:“张大哥,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我们的伤兵需要照料,死者家眷的情绪需要稳定,目前人手不足焦大哥早就吩咐了军中诸将轮番来此照看,倒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张猛反问道。
“我。。。无意间走到了这里。。。”刘鸿低声回答道。
不料张猛却笑了起来:“焦大哥对待将士们或许不够仁德,但是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我家刘鸿确实需要改改这心软的毛病了。”
刘鸿听罢的脸立刻胀红起来,如同龙被触到了逆鳞,咆哮的对张猛说道说道:“张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心软,可是看着这些年青的生命一个个的在我们的眼前消失,难道无动于衷才是正确的?我不明白,我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北营最困难的时候选择南归?你到底知不知道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为了那么一口吃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前赴后继的死在敌人的屠刀下,只为了服从我所制定的计划,哪怕这个计划漏洞百出,他们还是义无反顾,我无法理解我们究竟有什么理由去命令这些人去送死!我就像一个刽子手,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看看那个母亲,你再看看那个孩子!他们本该一家人快乐的在一起,是谁让他们阴阳两隔,永世分离?是我!是我!!是我啊!!!”说罢刘鸿几乎泣不成声,一路北上,他所制定的每一个计划都要付出许多同伴的鲜血和生命,作为一个从未经历过战火的现代人来说,这样的环境使他长久以来在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负罪感,如今一起迸发出来,竟是轻松了许多。。。
张猛沉默了,任由刘鸿哭泣,直到刘鸿的情绪渐渐稳定,张口问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看到眼前这一切你在想什么?是为他们感到悲伤?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没用?”
“都有吧。。。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事情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刘鸿低声说道。
“我能理解,当一个生命倒下,我们往往看到的是这个生命终结所带给世间的悲伤,可是你别忘了,他们是为了什么才去慷慨就义,英勇赴死。看看那个孩子,再看看那个年迈的母亲,今天如果没有这些将士付出生命去保护她们,那么最终付出生命的又会是谁?!这难道是你想要看到的?你听着,只要我们汉人还在被外族压迫!只要人吃人事情还在发生,就没有什么快乐的在一起!不要只看到死亡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却不去留意它给活着的人带来了生的希望。。。”刘鸿沉默了,听着张猛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以为是你在命令这些将士去送死吗?那真的是太高看你自己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之所以会服从你的命令,是因为你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带给了了他们或者他们的亲人生存下去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还很渺茫,但是只要有活下去的一丝机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服从,去血洒疆场,哪怕他们自己不能得到回报,但是只要所挚爱的亲人可以活下去,那么他们的鲜血就没有白流,他们的死就有价值,这就是乞活军!你懂吗?”
刘鸿听了张猛的话略有触动,突然觉得似乎事情也不完全是自己想的那样,这时远处走来一个汉子,手里拎着一个酒囊,来到了那个死了儿子的老妪身边,然后对着那具年轻的尸体跪了下去,说道:“张兄,安心去吧,从此以后你的娘就是我的娘,你的牵挂就交给兄弟我吧,但凡我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老人受委屈。我以此酒祭洒,除非酒覆而收,否则绝无反悔!”说罢将酒囊里的美酒倒在了尸体旁,然后郑重的对老人磕了三个头,说道:“张婆,我与张兄弟一同征战沙场,他曾对我说过大丈夫死则死矣,只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死后娘亲无人照料,如今司命所迫,他先走一步,六子恳请娘亲认下孩儿,从此在您膝下尽孝,为您养老送终,请娘亲成全!”听到这里老人早已泣不成声,嘴里只是念叨:“好孩子、好孩子。。。”少顷,那汉子扶着老人远远离去,留下那具温暖的尸体,脸上带着一片安详。。。
看到眼前的一幕,刘鸿的心也被这种温情所融化,不由有些激动,只听张猛说道:“乞活军,为乞活命而战,为乞保全亲人而战,现在你该体会到了吧。。。”刘鸿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张猛继续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放心地去浴血厮杀,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死后,他们的亲人自有人去照料,不会因为他们的死而衣食无着,他们用死换来了生,换来了大多数人的生,这才是他们去战斗的原因!刘兄弟,论沙场征战,你不如我们这些厮杀多年的将士;可是论到运筹帷幄,我等皆不如你,我们服从你的安排,是因为你带给了我们希望,带给了我们大多数人活下去的希望,不是你在命令我们,我们都只是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给了命运。。。”刘鸿回过头看着张猛坚定又带着鼓励的眼神,心中终于平静了下来,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张猛也笑了:“那就好,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别让我们失望!”说罢转身就要离去,刘鸿却想起一事问道:“张大哥,焦老伯让大家轮流前来帮忙,为何我却不知道这件事?”张猛回过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我乞活军的一员吗?”刘鸿瞬间愣在了哪里,就这样看着张猛远远走开。。。
哭泣声回荡在这片伤心之地,刘鸿来走到那位父亲的身边,跪在他身旁的娃儿还在呼唤着爹爹不要离去,孩子的身后,母亲痴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泪水早已流干,只希望多看丈夫一眼,便能挽留他一刻罢了。。。离近了才看清,原来这汉子的脸颊被利箭射穿,已经无法张口说话了,目光中的难舍之情让刘鸿心肠一软,他半跪下来,对那汉子说道:“老哥,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对幼子的担忧,对爱人的牵挂,刘鸿不才,无法在战场上保护大家周全,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她们孤儿寡母生活无着,也决不允许她们被人欺负!这是我对你,也是对我乞活军的一个承诺!”那汉子当听到面前之人就是大家口口相传的刘鸿时,心瞬间放了下来,他看着刘鸿,眼神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就那样凝视了片刻,然后将目光转向爱人和孩子,吃力的伸出双手,她的妻子见状紧张的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用右手再一次抚摸着孩子的发髻,久久久久,终究垂了下去。。。
离开了那催人泪下的场景,回想着张猛的话和在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刘鸿长出一口气:为了将来的某一天,母亲不会再失去儿子,幼子不会再失去父亲,相爱之人不会再阴阳两隔!我必须振作起来!上天既然把我扔到了这个地方,任我乞活求生,那我就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好好陪你们玩玩,跟那些乱我华夏、毁我家园的杂种们说一声,老子刘鸿!!来了!!!
第二十八章 心魔所绊 魂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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