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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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时分,风急雪骤。

  饭馆内院一间小屋,席诸食不知味,坐立不安。

  身前的矮桌上面,摆放着一盆杂烩炖菜。

  还在冒着滚滚热气,散发出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

  但他却根本没有再吃一口,就连最喜欢的烧酒也没了滋味,只是死死盯着屋外的漫天风雪,眼神表情都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忧虑。

  忽然,席诸目光猛地一凝。

  视线中映照出一道悄然出现的身影,穿过接天连地的茫茫大雪,无声无息便进到了房间之内。

  “苏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席诸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连忙拉开椅子让苏暮坐下。

  他看着餐桌对面升起的蒸腾热气,就连屋内空气都随之变幻扭曲,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席诸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在自己心目中杀神般的人物,竟然也会累到接近脱力的程度。

  哪怕是当初在黑空巷内,与无法杀死的邪祟生死交锋,也没有见到他如此的表现。

  可见刚才他前去寻找胡长老的战斗,到底有多么的剧烈和凶险。

  喝了几杯热茶,又一口气饮尽了整坛药酒,苏暮终于缓缓平复了呼吸。

  但是双手还在抑制不住微微颤抖。

  他缓缓闭上眼睛,回溯与白副门主的战斗。

  放弃了其他所有手段,只以推磨式和戮阴掌出手,着实对身体消耗甚大,同时还冒了不小的风险。

  甚至最后只差几步距离,便要让白副门主踏进了那间小屋。

  如果在最后时刻被其爆发出全部潜力,动用其他手段却没能将人拦住,他也要面临未知的危机。

  不过危机一词,有危便有机。

  危险之中同样蕴含着机遇。

  今日最大的收获,便是借助白副门主的横练硬功,将推磨式与戮阴掌毫无保留爆发出来,再通过反震之力不断冲击第四身窍,甚至以阴阳相济的意境将其打开了一道缝隙。

  毫不夸张地讲,这是武道修行上的巨大进境。

  也说明唯有真正的实战,才是最快提升自己实力的方式。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暮连喝十数杯热茶,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端起身前余温尚存的炖菜,犹如猛虎吞食般吃了起来。

  不多时便将整整一盆汤菜吃完,就连旁边的一筐馒头也随之清空。

  “胡长老应该已经死了。”

  苏暮咽下最后一点食物,满足地呼出一口浊气,“除此之外,我还顺道多杀了两个人,还要劳烦席长老派遣得力属下前去收拾处置。”

  说到此处,他又着重强调了一句,“那座宅院深处,有一间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小屋,席长老记得不要叫任何人靠近那里,以免遇到本不该出现的危险。”

  “苏兄弟放心,老朽这就安排人过去。”

  席诸点点头,当即推门而出,开始安排人手处理手尾。

  半个时辰后。

  苏暮刚刚将第三盆炖肉吃完,便有轻细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席诸透过门缝看了几眼,确定来人身份后闪身而出,在外面听取属下面色凝重的禀报。

  不多时,他回到屋内,眼神表情复杂难言,看着那道据案大嚼的背影,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都处理干净了?”

  苏暮端起脸盆大小的餐具,将剩下的肉汤也送进嘴里,放下后语气平静问了一句。

  “回苏兄弟的话,那边都处理干净了。”

  席诸激灵灵一个寒颤,再开口时甚至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这是他们搜到的一部武道功法,老朽第一时间便给您送了过来。”

  苏暮接过一本有些古旧的卷册,先是看了一下封面,《洞金散手》四个模糊不清的大字映入眼帘。

  翻开第一页,他大略扫过几眼,才发现所谓的洞金散手,其实叫做爪功才更加合适。

  “第一个从楼内出来的是胡长老,我记得他拎着两只精钢打造的铁爪,所以说这门功法还要配套相应的奇门兵刃?”

  苏暮心中一個念头闪过,顿时对这部《洞金散手》兴趣大减。

  如果要修习一门兵刃的话,他与其练爪,倒不如去练剑。

  只要能达到三山门齐长老的水准,再配合手中这根平平无奇的节肢,怎么看都要比拎着两只铁爪更加具有欺骗性,与人交手时也能对敌造成更大威胁。

  至于御使铁爪的胡长老,苏暮虽然与之交手,却对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此人看起来咋咋呼呼喊得挺响,手底下的本事却是太过稀松平常,最多也就是和席诸伯仲之间,根本比不上齐长老那迅捷如电的一剑。

  但尽管如此,苏暮还是收敛思绪,开始阅读开篇箴言。

  毕竟就算是外门功夫,那也是前人精炼总结出来的武道法门。

  更何况他还有着星灵的助力,完全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里面有用的东西纳入自身修行体系,至少也能丰富一下招式打法,让自己的对敌手段更加灵活多变、难以防范。

  “嗯!?”

  不过在看了一遍后,苏暮却是一点点皱起了眉头。

  然后又从第一个字开始,细细揣摩洞金散手开篇之意。

  之前看到胡长老御使一对铁爪,让他先见为主认为这是一部外门功法,但直到深入思考领悟开篇真意后,才发现它竟然是直指内练凝真的手上功夫。

  若是修行到了大成境界,或许比戮阴寒冰掌都毫不逊色。

  “以指发力,洞穿金石,这才是洞金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也不知道胡长老究竟是天赋不足,还是刻苦修行程度不够,却是无法真正领会洞金散手的真意,即便已经迈进了内练通窍、御气凝真的境界,竟然还需要借助一对铁爪迎敌。

  还有可能是他的双手曾经受过伤,所以才会另辟蹊径,将这门纯粹的爪功转到了奇门兵器上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姓胡的却也算得上是个人才,就这样被我杀掉倒是有些可惜了。”

  苏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当即开启星灵,一边向后翻阅揣摩,一边将功法内容牢牢印刻在记忆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越看越觉得获益匪浅,几乎将所有心神都投入了进去。

  “有意思,此功法施展时并无招法定势,当真是应了散手这个名字的形容。”

  他掩卷沉思,下意识已经引气入体,按照功法口诀开始运气游转。

  有着庄稼把式和戮阴寒冰掌的修行经验,再加上星灵纠正错误,固化印刻的能力,他只花费了短短不到盏茶时间,便已经将洞金散手真正入门。

  可以清晰感知到气的游转,从左手指尖到右手指尖,形成了一条全新的循环路线。

  咔嚓!!!

  忽然一声轻响,自双手指间悄然荡开。

  苏暮缓缓低头,注视着桌下隐隐变得粗大,又有尖锐指甲弹出的双手,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念头在心中悄然升起,迅速占据了他几乎全部思绪。

  “洞金散手没有招法定势,说明它或许可以更加顺畅与其他功法无间融合。

  再加上星灵的融会贯通能力,我是不是就能以洞金散手为媒介,将庄稼把式和戮阴寒冰掌更深层次融为一体,并且在此基础上破开屏障,将第四身窍完全打通?”

  苏暮思虑许久,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如果不是席诸就在这里,怕是当即就要起身推演修行。

  看一看自己灵光闪现的道路,究竟有没有将之走通的可能。

  席诸安静等待,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搅扰了这位的阅读思考。

  直到此时此刻,他都有些难以想象,在胡长老的藏身之处到底发生了怎样血腥而又惨烈的战斗。

  就连见惯了类似场面的心腹属下,在诉说时都差点儿吐了出来,强忍着才将所有细节描述讲完。

  但是,真正让席诸震惊的,还不是犹如无间血狱般的景象,也不是碎裂一地的残肢断臂。

  而是其中的一具尸体,竟然让他听了之后感到无比的熟悉。

  如果自己的心腹属下没有撒谎,眼睛也没有瞎掉的话,死在那座幽静宅院内的绝非胡长老一人,或许还要将擅使长剑的齐长老也得包括在内。

  所以说,这位刚刚去了又回,一口气击杀了两个门内长老,所付出的代价竟然仅仅有些疲惫,只需要几盆炖肉加馒头就能恢复过来!?

  不知道多久之后,苏暮终于坐直身体,端起手边余温尚存的茶盏喝了一口。

  “除了这门洞金散手外,席长老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武道功法就只有这一部。”

  席诸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其他还有一些浮财,他们挑拣了部分方便携带的拿了回来,一会儿清点完毕就给苏兄弟……”

  苏暮摇了摇头,直接插话进来道,“金银细软就放在席长老这里,我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时候再找席长老来直取。”

  说到此处,他话锋忽然一转,“收集战利品重要,打扫战场清理痕迹同样重要,这方面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苏兄弟放心,除了被打破的东西和踩碎的地板难以恢复,其他一切痕迹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收拾干净,除非是手段莫测的玄门中人,其他任谁都难以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就这样吧。”

  苏暮点点头,“下午我就在这里休息,没有什么特别重要事情的话,席长老最好不要让人过来打扰。”

  “老朽带两个靠得住的属下守在附近,苏兄弟如果有需要的话,直接出了后院招呼一声就行。”

  “辛苦席长老了。”

  苏暮刚刚闭上眼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从身上取出一枚玉石吊坠,将其丢到了席诸手中。

  “席长老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感觉有些熟悉。”

  “这枚吊坠………”

  席诸猛地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将吊坠拿起。

  他凑到近前看了又看,许久后才倒抽着凉气说道,“苏兄弟,如果老夫没认错的话,这枚吊坠应该是白副门主的贴身之物,你又是从何处将它拿到了手中?”

  “果然是白副门主。”

  苏暮微微颌首,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我这一趟倒是没有白走,不仅将胡长老这个原定目标清除,而且还顺带网罗到了另外两条大鱼。

  如此一来,席长老在三山门内的位置已经无可动摇,连带着我这个黑羽堂香主也应该能坐得稳当。”

  说到此处,他坐直身体,直视着席诸有些迷茫慌乱的眼睛,“或者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下的一个长老和门主全部干掉,让席老哥直接坐上三山门主的位置岂不是更好?”

  “苏兄弟,我,这个……”

  席诸喉咙涌动,再开口时莫名有些发虚,“老朽一直以来都游离于帮会决策层外,与其说是位高权重的三山门长老,倒不如说是挂靠在三山门下做买卖的商人。

  若是骤然坐上了门主的位置,怕是会有些难以服众胜任。”

  “我觉得席长老能够胜任,那你就应该可以胜任。”

  “至于会不会有人反对,这个问题其实更好解决。”

  苏暮按住木椅扶手,语气平和缓缓说道,“只要反对者全部消失不见,那么剩下的人就是铁板一块,席长老修行武道这么多年,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面犯难。”

  ………………

  ……………………

  雪下了整整一个白天。

  直到夜幕降临都还没有停止。

  元山城内外银装素裹,到处都是一片纯粹的白色。

  苏暮从炖菜饭馆出来,漫步向家中走去。

  虽然只是并不算长的一段路程,他也没有浪费时间,一直都在思索感悟,推演修行。

  裘皮大氅覆盖下,左手包裹着厚厚白霜,右手则炽热猩红。

  十根手指还在不停律动,一弹一收间指甲犹如刀锋,需要小心控制才不会划破衣衫。

  从左手到右手的筋膜脉路中,热流与冰线并行运转,各自循环大小周天,最终又在左侧肩井位置交汇碰撞,一次次冲击打通第四身窍的厚重屏障。

  与此同时,他又以脊椎大龙为根,不断强化胸背腰腹等部位的筋膜脉路,将铁锁拦江这门横练硬功的修习稳步向前推进。

  时间一点点过去,有着左右手窍打下的深厚根基,再加上星灵纠错固化能力的辅助,苏暮在洞金散手上的进境迅速攀升,待到来到所居小院附近街道时,已然将其修行到了以气发力的境界层次。

  接下来便是继续叠加积累,加深与庄稼把式和戮阴寒冰掌的融会贯通,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将左侧肩井的第四身窍打通。

  临近家门,苏暮收起桩架,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就在此时,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偏院大门被缓缓推开。

  苏承山和郑裕霞陪着两人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是赵铭顺,略带恭谨地站在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身旁,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跳脱性格。

  “小暮回来了,快来见过你的表舅。”

  郑裕霞远远看到苏暮,当即招手喊他过来。

  一旁的赵铭顺不停使着眼色,也不知道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

  这位应该就是赵铭顺的父亲赵昌和,不出意外的也是赵家下一代的主事人。

  苏暮心中念头闪过,快走几步来到门前,恭敬行了一礼。

  中年男子微微颌首,“刚刚我过来看望霞姐,说你这几日一早就出去读书学习,要参加开春之后的书院入学考试,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舅舅的话,我感觉还算可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顺利入学。”

  “年轻人有信心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太过大意,弄得自信满满却马失前蹄,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努力和父母长辈的期许。”

  赵昌和说到此处,话锋忽然一转,“正好元山书院要办一次书会,还会有院内先生开课讲解经义,我想想办法给你和铭顺去弄两个名额,你们到时候结伴过去好好听讲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