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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翻滚,雨滴从天际潸然落下。风吹过,树木摩拳擦掌,为昏沉的黑夜又增添几分凶狠。刹那间,雷神暴怒,紫色的雷光划破天际,远处的山林里隐约亮起火光。
攸悠匍匐在车顶,暴雨冲刷着她的身体,浸湿了她的头发。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水珠不断地滑落,砸在车顶,淹没于细密的雨声中。
“三点钟方向,有情况。”攸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又很快被暴雨吞没。
丛林,深且暗。每一棵树都像从地狱伸出的手,抓向天空,仿佛想要撕破那片乌云,让阳光倾泻。在不远处的的灌木丛中,几道影子比夜色更黑,它们摇摇晃晃,从灌木从里爬了出来。
隐约是人的形状,却佝偻又巨大。
“是人鱼!”与攸悠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她手中的机枪。一连串的子弹像流光般刺破雨幕,在人鱼的身上迸溅出转瞬即逝的火星。
最前方的两只人鱼,顿时被射成了蜂窝煤。它们踉跄几下,摔在地面上,痛苦的哀嚎仿佛来自受刑的恶鬼。但在黑暗中,那些血窟窿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人鱼——“凭空”出现在地球上的危险异族,以人肉为食、人血为饮,凶残嗜血,群聚而生。若要细究,不同族群的人鱼从体型、力量、速度、特性等方面总会有些差异,这种差异或大或小,因此很难具体分类。总体来看,人鱼外形似人,身覆坚硬鳞甲,头部、脖颈以及鳞片轻薄的腹部是其主要弱点,除了这些地方,普通的武器很难对人鱼造成有效伤害。最为棘手的是,人鱼的“回血速度”十分惊人。
自“人鱼屠杀”始,人类便没有停止过对人鱼的样本采集和数据分析。关于“作战后如何确认人鱼已不具备威胁”这个问题,“世科院”的研究员曾给出过结论——普通的枪伤,人鱼只需三十分钟即可彻底愈合;非致命伤,十分钟左右就能恢复行动能力;即使是断肢、断臂,也普遍只需要几天时间就可以重新生长,简直是不死的怪物。
当然,这也只是宏观意义上的概括,要知道在与人鱼的战斗中,任何状况都可能会发生。想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就必须牢记这一点。
……
“sh-it。”攸悠提起机关枪,从车顶站起,一脚踏向车的前盖,最后跳到地上。机枪被帅气地甩上肩膀,人鱼迎面扑来,女人却依旧一步又一步向前走着。
最近的人鱼和她仅相距十米。这个距离对于人鱼来说,靠近只需几秒。怪物低低地嘶吼,死亡的压迫近在咫尺,但她丝毫不怯。
火舌窜出,连发数枪,距离她最近的人鱼被打中,叫声凄厉刺耳,重重地倒在雨水中,带着冲击力滚到攸悠脚下。人鱼的脸、眼均是血肉模糊,直接被子弹打成了拼图。尽管此时怪物的躯体仍在扭动,但人鱼强大的自愈能力只能帮助它不会立刻死去,却绝对来不及修补已经彻底破坏的大脑和眼球。
关于爆头这件事,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对人鱼来说,都是不可逆转的死局。也许它还将存活十分钟……或者半小时?谁知道呢?
攸悠踏过人鱼的躯体,目光扫过灌木丛中其他的几条黑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同伴的遭遇而感到愤怒,这些怪物明显被激发出了更大的凶性,短暂地停顿,便呼啸着撕破雨幕,狞叫着飞扑过来。
攸悠端起枪,心中念道:“枪稳心平,姐本无情。”火花迸射间,她的嘴角酝酿着丝丝冷笑,脚下不紧不慢,看起来悠哉又老道。
人鱼凭借本能下意识地躲避着弹路,不知不觉就被赶出老远。只是这些怪物并不甘心就此离开,虎视眈眈地回头,盯着攸悠,仿佛在盯着猎物。
攸悠活动下肩膀,只感觉胳膊已经麻木了。有些郁闷地换了个肩膀扛枪,又转头瞥了一眼那森二人的所在,呸了一声:“狗屎队友,屁用没有!”
……
运输车里,所有人都在颤抖,但没人发出声音。
一个司机瑟缩在驾驶舱,好似想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座位之中。他紧闭双眼,仿佛这样就能与外界的危险彻底分隔开。耳畔充斥着攸悠的枪声、人鱼的嘶鸣,暴雨冲刷着运输车的顶棚,冷风从缝隙中钻进车厢,他搞不清楚究竟是冷还是怕,总之他无法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天边蓦然一声雷电,仿佛能撕裂一切。恐惧的裂缝越来越大,麻木的感觉蔓延全身。司机在内心不住地祈求老天让自己苟过今夜,但天不遂人愿。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这位司机身体一抖,带着不祥的预感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然后,心跳便几乎停滞——
车窗已然龟裂成无数的小块,只再一击,就会碎得稀烂。破碎的车窗外,恐怖的巨兽伫立在那里,嵌满钢牙的巨口如荆棘丛生,野兽的眼中带着邪恶的渴望,隔着裂缝的玻璃,诡异地笑。
“完……完犊子了!”司机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就要死在这怪物又一次扬起的巨爪之下了。
一声细微的破空声掠过雨幕,人鱼的脖颈被一只箭矢自右向左地贯穿!司机目瞪口呆地目击这一变故,他看见中招的怪物摇晃了一下脑袋,听见怪物喉间发出咕噜噜的怪声……大概是相当痛的吧。当然,对于人鱼来说,偷袭意味着挑衅,挑衅意味着不能忍。它很快便锁定了方位,向偷袭者强势地龇出獠牙,没有任何的预兆,就直接爆发冲向了那人——是的,它要报仇。
司机抻着头望向窗外,本以为接下来将目睹血腥的一幕,却没想到视线中的那只人鱼忽然摇晃了一下,速度骤减,步伐开始飘忽不定,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庞大的身躯表现出不正常的抽搐,挣扎没多久,就一动不动了。
司机愣住了——这是醉了?还是困了?该不是死了吧?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怪物咋就趴下了?
目光游移,司机带着各种猜测,望向伫立在不远处的人影。那人整个罩在长款雨衣之中,臂弯处架着一把弩,面庞隐没在雨帽的阴影中看不分明。但司机还是一眼就识得——这不就是平时看起来病恹恹、阿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符警官么?
这一路上,车队也不是没遇到过其他人鱼的袭击,但都是攸悠、那森二人出手解决的,以至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符桐出手……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符桐是个文员!
其实司机大叔猜对了一半——符桐确实是个“病秧子”。由于先天体质弱,符桐平时非常注意锻炼,也很自律,但他依然还是一群人里最容易生病的那个人。但“病秧子”不代表“软柿子”——符桐以22岁的年纪成为GW特殊行动组最年轻的成员,还被分到与那森、谢攸悠组队,自然不可能仅是个“文员”。
帽檐被暴雨压得很低,隔绝了雨水也混淆了外界的声音。其实这种款式的雨衣并不适合在战斗时使用,但是它能在这种天气里大大地减小符桐生病的概率——毕竟它防雨又防风。
这时,那森叼着半根早已被雨淋灭的烟,拎着一杆枪,浑身湿漉漉地走了过来。他自然是没打算穿雨衣的,事实上作战服本身也是防雨的设计,而且布料非常速干。因此对于那森和攸悠来说,实战时穿个长大褂是非常累赘的事情。
“这次效果不错啊。”那森侧头看着那只人鱼,径直来到符桐身边。
“只是麻痹而已,”符桐端着弩,指挥自家队长:“快补刀。”
那森也不废话,拎着枪来到人鱼身边,将枪口对准人鱼的头部,毫不犹豫地突突,直接给人鱼的脑袋开了瓢。
“总共六只。”符桐这才把弩放下,转头望向树林所在:“这里一只,剩下的她已经解决了。”
灌木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那森回头看去,只见攸悠拎着机枪,踏着水花,如战神般从灌木丛中现出身来。暴雨冲刷着她的周身,枪口升腾着隐约的白雾。女人表情睥睨,有种难言的杀气。
“解决了?”那森面色不改,出声询问。
“不然呢?”攸悠一瞪眼。
“辛苦了。”那森略微放下心,但就在这时,在三个人的视觉盲区里,一个黑影逐渐靠近,并迅速在灌木丛中隐匿了身形。虽然这只是很细微的事,并不容易引起注意,但这三人怎是常人?几乎是同时回头,警觉起来。
“还有?”攸悠扬起枪,对准灌木,就要扣动扳机。
“等一下!”那森忽然伸出手,按住了攸悠的枪头。
攸悠蹙了蹙眉头,扣着扳机的手指却没有丝毫的放松。那森凝神望着黑影所在的地方,沉默不语。半晌,他沉声道:“出来吧。”
“……”没有回应。
“再不出来,我们就要射击了。”那森声音低沉地给予了最后一次警告。
那森话音一落,灌木丛不寻常地摇晃了一下,随后一道人影缓缓地站起,举着双手,动作看起来很是迟疑。踌躇了半天,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小心翼翼的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雨夜,乌云,血花,尸体。
那个人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冲三人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开枪,我是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