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起来得太急，慕景宸的唇角还沾着一点点奶渍，这让他俊美无双的容颜，看起来有那么点点不和谐。

    慕景宸一直是个很自律、有洁癖的人，他注重仪表，彬彬有礼，就算是在家里，林可馨也几乎看不到他蓬头垢面的样子。

    可昨天，她眼睛一睁开，就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慕景宸。

    而现在，她面前的男人，穿着考究，器宇轩昂，却因为慌了神，连唇角的奶渍都顾不上擦掉。

    眼睛突然酸涩得厉害，林可馨轻轻点了下头：“好！”

    她的这声好，像是特赦令，慕景宸的眉眼立刻弯成了新月，抓住林可馨手腕的手，也顺势滑到她的手上，手指从她指缝间穿过，迅速与她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慕景宸的笑容很短暂，极清浅，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也带着林可馨不熟悉的讨好。

    而他的掌心都是汗，那么大的手，明明紧紧包裹着林可馨的小手，却给人一种苍白又无力的感觉，仿佛，他只有这样握着她，只有这样从林可馨的手心汲取热量和勇气，他才不至于倒下去。

    这样的慕景宸，突然让林可馨觉得好孤独。

    她想张开手臂，想抱住慕景宸，想大声地对他说：“阿宸？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把所有的不愉快，把所有的忧伤全部忘掉，再生好多好多双胞胎。”

    可是，嗓子像被胶水黏住了，林可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显然，她这种反应早已在慕景宸意料之中，慕景宸并没为难她。

    他拉开椅子，跟张妈打了声招呼，然后，一脸平静地牵着林可馨往外走去……

    九月的清晨，天气有些微凉，俩人默默无言地手牵手围着别墅走了一圈，林可馨感到有些冷。

    她想抽回手，搓一下手臂。也想提醒慕景宸，时间不早了，他该去上班了。

    才一动，慕景宸神游天外的思绪便被打断，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

    低头看了林可馨一眼，敏感地察觉到女孩的不适，慕景宸把西服脱下来，披在林可馨肩上。

    和慕景宸的身高相比，林可馨显得小巧玲珑，男人的西服披在她身上，跟件小大衣似的，不但不和谐，还摇摇欲坠、到处钻风。

    皱了下眉，慕景宸又拉起林可馨的胳膊，把西服穿在她身上，然后极自然地将女孩拥进怀里，搂着她继续往前走。

    这种久违的亲昵和体贴让林可馨才平静下来的心有些慌乱，她想拒绝，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好僵硬着身子，被动地跟着慕景宸继续走。

    当第二次走到后院绿草地前时，慕景宸突然说：“去草地上躺一躺？”

    明明是征询的话语，却和以前一样，说出来是肯定的语气。

    知道反抗没用，林可馨温顺地点点头：“好！”

    俩人走到草地上，林可馨还没躺下去，就被慕景宸拦腰抱住。

    然后，男人抱着她躺下，顺手将她放在胸前，就这么让林可馨安安静静趴在他怀里。

    有点受不了这种悄无声息的霸道宠溺，林可馨挣扎了一下，想下来。

    双手刚撑住地面，慕景宸的手臂狠狠一箍，她又趴了回去。

    深邃的眼睛，复杂到令人纠结地看了林可馨几秒钟，慕景宸缓缓阖上眼帘。

    “可可？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子，非常非常爱。我想把我自己的一生，都献给她。做她的奴仆，做她的玩具，也做她的依靠。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这样安安静静躺在草地上，抱着她，让她趴在我身上……一直趴着……不要下来……”

    明明决定了不再爱他，明明决定了两天后就要和文轩离开，此时此刻，听见慕景宸絮絮叨叨讲述他的初恋，林可馨还是有点受不了。

    她固执地推拒慕景宸的怀抱，僵硬地从慕景宸身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阿宸？早上露水太重了，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说完，看都不看慕景宸一眼，林可馨直接转身往回走。

    慕景宸没有说话，也没有站起来去追。

    他就这样躺在草地上，看着林可馨急匆匆逃离的背影，一直看着。

    可可？你是在惩罚我吗？

    当初，我对你有多坏，现在，你就要对我多坏？

    当初，我在你面前多么趾高气扬地一次次转身离开，现在，你就要多么毫无眷恋地决绝离去？

    当初，我有多高傲，现在，你就要让我多么卑微？

    当初，我有多么目空无人，现在，你就要让我多么害怕失去？

    是不是？

    不过没关系，可可？

    你可以对我坏，可以把我的自尊和骄傲都踩在脚下，可以让我卑微地跪倒在你面前。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失去？

    不要走，不要走，可可？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你只要回头看看我，只要走回来，牵住我的手，给我一点点勇气和自信，哪怕你以后都不跟我说话，哪怕，你一直一直冷漠地不理我，只要你别走，好不好？

    ……

    林可馨没有回头，她也不想回头。

    昨晚她想了一夜。

    其实，她和慕景宸的这段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一段从交易开始的婚姻，一段从掠夺开始的婚姻，原本就带着太多的不公平，注定了要以悲剧收场。

    慕景宸对她来说，是天上遥不可及的北极星，明亮、诱人，但不属于她。

    她尝试过、努力过，她也想要奋不顾身地去追，去做那个敢于摘取星辰的人。

    只可惜，失败了。

    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她觉得，她还是远离慕景宸的生活，做个平平淡淡的小老百姓最好。

    最起码，她不会总是失去，最起码，她不会，这么累。

    她没有看见慕景宸纠结、不舍的眼神，没有看见慕景宸眼角滚落的泪水。

    没有看见，男人卸下所有骄傲和自尊，卑微到近似于乞讨的哀求。

    她只是任凭眼泪流下来，风干，再流下来，再风干，一遍遍在心里呐喊：“阿宸，我们离婚吧！”

    ……

    一连两天，慕景宸都没有回卧室来睡。

    林可馨不知道他睡在了哪里，但她知道，慕景宸在家，他没有离开景辉苑。

    因为，每顿饭林可馨下楼去吃的时候，慕景宸都会在餐桌前等她。

    这种情形有点像当初林可馨在家养伤，慕景宸也安安静静在家工作的那段日子。

    俩人生活在同一幢大房子里，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只在餐桌上见面。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慕景宸白天看不到人影，晚上一定会回卧室睡觉。

    而现在，晚上慕景宸也不来卧室。

    林可馨心态调整得很快，反正迟早都要一个人，迟早都要适应晚上一个人入眠，早晨一个人醒来生活。所以，这两天虽然没有慕景宸的怀抱，她有点不习惯，但还不至于失眠。

    到了第三天，林可馨不得不面对现实。

    因为明天，她就要和文轩离开江城，飞去大洋彼岸。她总不能顶着慕太太的身份，跟着另一个男人这么离开，莫名其妙让慕景宸背上老婆跟人私奔的黑锅吧？

    所以，早晨林可馨起得很早。

    把乱糟糟的被子叠好，林可馨取了条崭新的床单铺上，又将窗帘拉开，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这才恋恋不舍地环视了一圈整整齐齐的卧室。然后，来到更衣室。

    更衣室的角落里，摆着一只半旧的行李箱。

    这只行李箱是整个景辉苑中，唯一属于林可馨的财产。

    大约张妈每天进来打扫的时候都会清除灰尘，所以，行李箱并不脏。

    自从住进景辉苑，行李箱一次都没有被打开过。因为，慕景宸给她准备的衣服多得林可馨根本就穿不完。

    而很显然，慕景宸非常嫌弃她那些廉价的旧衣服，林可馨也很自觉地扮演着慕太太的角色，没有再穿过这些衣服，给慕景宸丢脸。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许当初就觉得景辉苑只是自己的临时客栈，所以，林可馨并没有把行李箱扔掉。

    她将行李箱放在更衣室的行为，慕景宸是知道的。

    不过，慕景宸却睁只眼闭只眼选择了无视。

    将行李箱拖出来，林可馨用手指轻轻触摸边缘，自嘲地笑了下。

    “阿宸？是不是那时候你就知道我迟早会走，所以，没有强制性地丢掉我的东西？谢谢你啊！”

    说完，她把行李箱缓缓打开。

    行李箱里的东西并不多，都是她以前的旧衣服。

    这大半年来，慕景宸将她照顾得很好，林可馨丰满了不少。

    但因为小念跳楼和宝宝流产的事，她又很快瘦下来，所以，衣服都能穿，有些，甚至还变得十分宽大。

    取出一件洗得有点脱色的白色长袖卫衣，又拿出牛仔裤，林可馨换上。

    然后，她把行李箱拖进卧室，放在床头，自己在梳妆台前坐下。

    化了个淡淡的妆，将长发随手在脑后束了个马尾，感觉到自己已经神清气爽，林可馨才拿起电话，找到夏温怡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夏温怡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丫儿？是不是想我了？”

    “夏夏？”隐去眼角的湿润，林可馨咧开嘴角，笑着说：“声音听起来不错啊？是不是和你家何副院长的感情突飞猛进了啊？”

    这个问题太直接，夏温怡在电话那头噎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