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拿望远镜的围观者大喊起来：“她看见宸少了，她认出宸少了，她好像要跳下来了！”

    随着围观者的喊叫声，慕景宸突然仰首看向楼顶，然后，缓缓举起了高音喇叭。

    “齐念！我是慕景宸！我现在就在地面上，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太太不在，她不会来。所以，你想跳就跳吧！动作快一点，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但我会在半山给你买一块最好的墓地。”

    之前王书和景辉集团的高管们出现，便有人猜测要跳楼的女人和景辉集团总裁慕景宸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所以，慕景宸一来，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当慕景宸抢走警察手里的高音喇叭，跨过警戒线的时候，所有人都指望慕景宸会变成蜘蛛侠或者超人，一飞冲天地跃上楼顶，将楼上那个布娃娃般乱晃的女人安全带下来。

    这样才符合他们心目中宸少带着光环的人设嘛！

    可是，谁也没想到慕景宸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冷冰冰、硬邦邦的话来。

    而且很明显，宸少的声音里带着掩饰都掩饰不住的不耐烦和厌恶。仿佛在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他讨厌这个要用自杀来威胁他的女人，甚至，巴不得这个女人赶紧跳下来万事大吉。

    艾玛！这哪里是在救人，这简直就是在传达死亡通知令啊！

    宸少？是不是疯了？

    原本连警察都控制不住的人群，奇迹般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跟看怪物似的看着慕景宸。

    慕景宸丝毫不介意人们都在怎样看他，看了小念几秒钟，像是脖子酸了，又像是耐心已经完全耗尽，他走到正在放气垫，目瞪口呆的警察身边，举着高音喇叭平静地说：“等她跳下来，直接送火葬场！”

    说完，把手里的高音喇叭往警察手里一塞，慕景宸扭头就往警戒线外走。

    像是被他如此冷漠无情的态度激怒了，楼顶的小念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整个人像个毫无支点的布娃娃，看起来居然在楼顶上迎风飘啊飘。

    一名警察追上来，刚想训斥慕景宸几句，便听慕景宸沉声道：“有没有派人上去看看？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且，还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不可能自己爬这么高。”

    警察愣了下，下意识地回答：“通往江城大饭店楼顶只有一条通道，那条通道在他们程控机房后面，有道小门锁着。小门的钥匙，只有程控机房管理员有。现在天还没亮，管理员还没来上班。不过，我们已经通知他了。”

    “嗤……”慕景宸深邃的瞳眸一眯：“所以，这不是自杀事件，这是一起谋杀！”

    “谋杀”两个字刚从他嘴里说出来，人群便骚动起来。

    然后，一道尖锐又熟悉的女音划破长空，骤然响起来：“啊……小念，不要跳，不要跳……”

    这声音让慕景宸瞬间变了脸，之前所有的冷静、镇定，还有残忍和不屑全都消失不见，他像一条急红了眼的狼，低吼一声，便朝着女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但晚了，女孩比他跑得更快，她直直穿过警戒线，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正从天而降，如同一片干枯的落叶般的身影张开手臂，迎了上去。

    仿佛，她要用自己纤细的手臂，接住那道罪恶的身影。

    “不……”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从慕景宸嘴里蹦出来，带着无边的恐惧和心疼：“可可！走开，不要过去，危险！”

    “砰！”小念的身体重重坠地，将坚硬的水泥地面砸出来一个大坑。

    林可馨虽然没有被砸到，但她也没有停下。

    她像疯了般依然往前冲，直接扑向一地残肢断臂，还有满目鲜血……

    林可馨被送到何氏妇幼保健医院后，一直在昏睡。

    某个时刻，她突然醒过来。

    不是自己醒的，也不是被张妈摇醒的。

    她是被护士一针扎醒的。

    在她床头，不是一个护士，而是两个。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这俩护士都捂着大口罩，看不清楚模样，林可馨只能感觉到她们俩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森的气息。

    似乎没看见林可馨已经醒了，两名护士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谈论八卦。

    “听说没？有人大半夜要跳楼。”

    “听说了，视频都在网上刷爆了。那女的，好像就是何主任哥哥医院的一个病人。”

    “那都是小意思，听说，那女的跟景辉集团的宸少有什么关系。”

    “啊？她不会是为了宸少殉情吧？”

    “这谁知道？不过，那张鬼脸，草！太恐怖了，就这也敢妄想宸少？”

    “嘘……轻一点，这个女人，好像也和宸少有什么关系呢！听说刚才出去打开水的那个老阿婆，就是宸少家的管家。”

    “不会吧？难道，那个毁容的女人是慕太太？宸少和这个女人乱搞，把肚子搞大了，他太太受不了，所以要跳楼？”

    “那可不好说，有钱人的圈子，比娱乐圈还乱。”

    “怪不得宸少公布婚讯之后，始终不让慕太太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原来是个恐怖的毁容女啊？”

    “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

    “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哎……快看看，那个女的跳了没有？”

    “还没呢！”

    “那咱们赶紧去护士站，看她什么时候跳吧……”

    护士们还说了什么林可馨没有听见，两名护士刚出去，她就从何氏妇幼保健医院跑了出来。

    林可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念还没有跳下来。

    她如果跑快一点，再快一点，是不是就可以阻止这场悲剧？就不会再让七年前，爸爸和小念爸爸一起跳楼摔成肉泥的悲剧重新上演？

    大半夜的，林可馨以为打出租车会很困难，但就像是老天爷刻意安排好了似的，她一跑出何氏妇幼保健医院的大门，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

    看都没看，拉开车门，林可馨就跳了上去：“师傅！快，江城大饭店，快！”

    远远看见江城大饭店顶楼上那个被无数聚光灯笼罩着的白色身影时，林可馨喜极而泣。

    她赶上了啊！她终于赶上了，在小念跳下来之前，她终于赶上了。

    她是那样欣喜，那样满怀希望地跳下车，甚至连没有付钱都不曾发现，便带着满脸憧憬和微笑，奔跑过来。

    然而，还没有跑到近前，她就听见高音喇叭里传来慕景宸的声音：“齐念！我是慕景宸！我现在就在地面上，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太太不在，她不会来。所以，你想跳就跳吧！动作快一点，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但我会在半山给你买一块最好的墓地。”

    那么冰冷无情的声音，那么熟悉的声音，这一刻，林可馨终于知道自己爱上了怎样的一个魔鬼。

    这是阿宸的声音啊！是她心爱的男人，是她孩子们的父亲。

    他怎么可以这样欺骗她？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他都不知道，小念对她究竟多么重要吗？

    难道，他都不知道，小念是妈妈临终前，交给她的唯一嘱托吗？

    妈妈说：“可可？你爸爸欠小念的，我们林家欠小念的，你要把小念救出去，要好好养大她，替爸爸，还有妈妈，赎罪！”

    她要赎罪，必须替爸爸和妈妈赎罪。

    小念，是她的命啊！

    她之前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捍卫自己的婚姻，保护自己的孩子们，已经那样残忍的伤害到小念了，甚至阿宸把小念送去精神病院，和重症精神病病人关在一起，她都熟视无睹，都假装视而不见。

    她已经挑战了人性的最后一根底线，已经变成了没有良知的畜生。阿宸怎么可以再这么残忍地剥夺她的命，怎么可以再这么冷血地拿走她最后一线赎罪的希望？

    奋力拨开人群，林可馨拼命想在慕景宸说出更加残忍的话之前，能亲自和小念对话，阻止小念自杀的愚蠢行动。

    可是，她听见了什么？

    她等来的，是慕景宸更加残忍冷冽的声音：“等她跳下来，直接送火葬场！”

    这句话仿佛催命符。

    在“火葬场”三个字从慕景宸嘴里蹦出来的同时，林可馨的心一下子碎裂了。

    她那么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恨这个男人。

    是的，她恨这个男人。

    因为，她看见小念的身体往前移动了。

    在慕景宸说出“火葬场”三个字之后，小念要跳下来了啊！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林可馨发出最尖利凄惨的喊叫声，越过人群，冲了过去。

    可是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小念就像一个无比听话的小学生，在慕景宸发出指令之后，她的身体晃了几下，终于像一只破了翅膀的蝴蝶，飘荡着坠落下来，迎着地面，迎着慕景宸死神般的召唤，跳了下来。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眼前只剩下鲜血，无边无际的鲜血。

    一如七年前，林可馨和妈妈跪在地上，面对着爸爸和小念爸爸的那一堆碎肉……

    慕景宸惊呆了。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没把握过。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可可怎么会过来？

    他明明交代了何灵和张妈要一刻不离地陪着可可，王书明明派了人过去保护可可。

    为什么，可可会出现在这里？

    小念的身体被摔得乱七八糟，整个脑袋都扁扁地粘在地上，鲜血和脑浆流得到处都是，四肢和身体更是摔得四分五裂。

    但他的女孩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恐惧，就这样跪在血泊里，用手拼命将小念碎裂的身体拢起来，试图再拼出一个完整的小念。

    冲上去，一把将林可馨抱离地面，抱离那堆肮脏又邪恶的碎肉，慕景宸用衣袖拼命去擦林可馨脸上和身上的血。惊恐心疼的话语，颤抖着从嘴里往外蹦：“可可？宝贝？乖！咱们回家，咱们回家好不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