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沈嘉言！谭咏月！你们在磨蹭什么呢，快点——”

    许多多站在门口朝几人招手。

    于是沉默中的四个人同时转头去看她。

    几乎是瞬间，许多多的尾音就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我靠！他怎么也在？！”许多多爆了声粗口，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什么情况？”谭咏月懵住了。

    沈嘉言先回过神来，望了望天花板，又看了眼对面那人，叹了口气。

    “……大概又准备去喂谁一嘴尾气吧。”

    沈嘉言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她上一次出院的情景，除了所处的位置有些许差别外，情节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啊。

    “沈嘉言——你怎么在这儿？”

    ——还除了她那位便宜大哥这次竟然主动跟她搭话了，虽然表情依然不怎么友好。

    还真就这么巧，谭咏月撞上的正是沈嘉言那便宜大哥沈诚。

    这次他没戴眼镜，沈嘉言都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就更别说本来就没怎么注意过沈家人的谭咏月了。

    “这么巧啊，大哥你也来看病？”沈嘉言扯了扯嘴角敷衍地接了一句。

    “你生病了？”沈诚目光深沉地往沈嘉言身上扫视着，脸上是明显的怀疑神情。

    “是啊。来治治脑子。”沈嘉言随意说道，一边朝拐角处招招手，一边示意道，“就是这位韩医生主治的。”

    “——医术不错。”沈嘉言又补充道。

    韩医生眼看热闹看不成，也就干脆地出来了，他看了眼沈嘉言，然后轻咳一声，略有些羞涩地对沈诚道：

    “是的，沈嘉言同学在我们医院住了整整一周，本来还想给她申请贷款捐款来着的，既然你来了，你看你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

    韩医生隐晦地搓了搓手指：“先把住院费给付了？”

    沈诚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回头看了沈嘉言一眼，又看了看三人手上的书，最终却没在多说什么，就直接叫韩医生带路了。

    “什么？”韩医生没反应过来。

    “去交钱。”沈诚道，“还有，把病历给我看一下。”

    “在他那儿。”沈嘉言伸手指韩医生。

    等到沈诚跟着韩医生走了，沈嘉言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不可置信道：“他真的当真了？”

    “正好给你省笔负债嘛。”谭咏月笑嘻嘻地拍了拍沈嘉言的肩，“你这运气不错啊，瞌睡有人送枕头。”

    “我宁愿林珏跟我讨债，也不想要那便宜大哥讨。”沈嘉言看起来很失望。

    “你还真是执着啊。”

    谭咏月嘴角抽了抽，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林珏，发现她似乎还笑了一下，她连忙移回视线，默念——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

    “失忆？”沈诚翻着病历本疑问道。

    “是啊，主因是由于头部受到重击……等到——”韩医生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她自己又没有说过，家里也没有收到医院的通知，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沈诚皱起眉。

    “可是你的弟弟妹妹——就是叫沈珍什么的，带着她妈可是来医院闹过一次了，那回可就告诉他们情况了，怎么，他们回去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沈诚眉头紧锁着，“他们只说沈嘉言跟人打架进了医院，不过没有大碍……”

    沈诚回忆起上次沈嘉言进医院期间的事，那时候在餐桌上，后妈于莉确实提起过沈嘉言进医院的事。

    开头就是“打架进医院”和“目前没有大碍”两句话。

    再往后具体的情况于莉似乎想要说的，却被厌烦的沈驰阻止了，还撂了句“该涨涨记性了”的话。

    对这种事，沈家人竟也似乎习以为常了，沈诚倒是听了几句，却没有多想。

    虽然他一向对沈嘉言很冷淡，但对于那后妈和小妹他也看不上眼，交往淡得很，也只比沈嘉言稍微好一点。

    所以沈诚自然不会主动问于莉关于沈嘉言的情况，而之后于莉也再没有提过这件事。

    可不知道还好，但知道了这件事以后——

    沈嘉言不管犯过多大的错，那怎么说也是他沈诚的亲妹妹——更何况是失忆……

    “失忆到什么程度？”沈诚继续问。

    “全部记忆。”韩医生道，“从出生到现在的记忆全部清空，但是常识还在，知道医院是干什么的，知道什么是汽车……也能识字读书，总之，生活自理没有什么问题。”

    “有恢复的可能吗？”沈诚问。

    “不好说。”韩医生摇了摇头，“可能性当然有，不过你们也要做好一辈子恢复不了的准备。”

    “那这一次住院，也是因为头部受到重击的后遗症？”

    “对。可能经常出现头晕目眩恶心什么的，我给她开了药，不过如果严重的话最好还是来医院检查一下。”

    沈诚翻着那本崭新的病历本，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时候，韩医生就陪他安静地站着，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韩医生脸上全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那你知道，”沈诚顿了顿，又问道，“她是怎么受伤的吗？”

    “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许大小姐放学被一群小混混堵住，结果正好被路过的沈嘉言同学救了，这也就不可避免地挂了点彩嘛。”

    “许多多？”沈诚一愣，又追问，“什么小混混？”

    “这个你就要去问许大小姐了，沈嘉言同学现在没记忆，我们也都不知道情况啊。”

    …………

    因为沈诚跟韩医生走了很久都没有回去，最后沈嘉言三人还是决定先出去。

    刚出大门，沈嘉言就看到许多多躲在花坛的拐角处朝她们偷偷招手。

    “哇，想不到你许大小姐也有克星啊。”谭咏月嘲笑道，“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们这什么仇怨啊。”

    “你不懂。”许多多一脸深沉。

    她探出头，确认沈诚没有跟着她们三人出来才松了口气，又蹲回花坛底下，白了谭咏月一眼，才继续道：

    “沈诚那家伙可记仇了，我上次才说了他坏话被他抓住，我才不想遇到他呢。”

    “你第一次送我回去的那次？”沈嘉言回忆了一会儿问。

    “对啊。”许多多点头，“不然还有哪次。”

    “……但那已经快一个多月了吧……”沈嘉言质疑道，“这么夸张吗？”

    “当然有啊！”说到这儿许多多就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忘了你失忆了不知道，我跟你们说，沈诚这人太记仇了，小时候抢他一根棒棒糖都要记上好多年，人都忘了他都能神来一笔报个仇……”

    “你竟然抢他棒棒糖？”谭咏月夸张地叫。

    “我才没有！只是打个比方好吗！”许多多激烈地反驳，“我像是那么没品的人吗，你以为我是你啊？！”

    “我可不会抢小朋友的糖果。”谭咏月也反驳道。

    “他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许多多快要恼羞成怒，“我年轻不懂事不可以吗！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沈嘉言举手问。

    “重点是……是……我忘了……”许多多回忆了一分钟后无果，最终自暴自弃道，“总之沈诚这人太小气，万一得罪他最好还是一辈子不要见他比较好。”

    “什么比较好？”有一道声音插进来。

    “不要碰到沈诚那个混蛋比较好。”许多多不假思索地答。

    许多多话音刚落就发现了不对——周围似乎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在其他三人或明显或隐晦的同情中，许多多僵硬地扭回头，干笑着挥手：“哟，沈大哥这么巧啊哈哈哈，沈大哥你好，沈大哥再见！”

    说完许多多立马起身转向，一溜烟地又跑远了。

    跑到车上的时候，许多多拍着胸口喘气，一边指挥自家司机：“快跑！”

    “没问题，小姐！”司机一脸严肃地应下。

    一路尾气之后，徒留四人待在花坛角落面面相觑。

    最后沈诚先起身，他看向沈嘉言的表情有些微妙，嘴上却说：“上车，我带你回家。”

    “啊？”沈嘉言没回过神来，甚至没有意识到沈诚是在跟他说话，于是她只是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嘉言，起来。”沈诚皱起了眉，重复道，“上我车，我顺便带你回去。”

    沈嘉言下意识回头看了谭咏月和林珏一眼。

    林珏先回过神来，抱着书跟上沈诚，把书放到车上之后，她又对沈诚道：“嘉言就麻烦你照顾了。”

    “你就是她朋友？”沈诚问。

    “我是她同学。”谭咏月抢道，跟着放下书后也有样学样地跟了一句，“沈嘉言就麻烦你照顾了，沈大哥。”

    沈诚紧锁着眉，看了两人一眼，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等到上了车之后，沈嘉言还没有回过神来。

    别的不说，单就沈诚今天对她说话的量，就比之前一个月中她在家听到过的沈诚说的话总量加起来还多。

    而在此之前，沈诚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沈嘉言透过车窗看到谭咏月跟林珏都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等到看不见人了，沈嘉言还没有收回视线，恍惚间又听到沈诚跟她说话。

    “这一周，嘉行有没有来看你？”

    沈嘉言摇摇头，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摇头沈诚也看不到，才又补了一句：“没有。只有她们三个人来过。”

    她们三个，自然也就是刚刚见到的那三个姑娘了。

    沈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语气却还是平淡的，他接着道：

    “这周沈珍休假在家，她说你跟她吵了架，然后跟你朋友走了——没有人知道你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