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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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见莫小年盯着案子看得认真,伸出手指轻敲案面,“你好像挺识货,看来不是盲目自信。”

  “未请教,您贵姓?”莫小年拱拱手。能收藏这么一张明代的黄花梨大案,绝对不是一般人。

  “小伙子,你这态度转变有点儿快啊?”中年男子摸了摸大鼻头,“就因为这张大案值钱?”

  “不是因为这张大案值钱,而是因为这么值钱的大案,您还敢带着两个陌生人进来看!”

  “哈哈哈哈。”中年男子大笑,“这不过是我平时工作用的案子而已。我不喜欢桌子,我喜欢案子。”

  桌和案,一般人是不会去特意区分的,但确实有区别。

  而它们实际上的区别,不在大小和功能,而在腿;腿若缩进顶面边缘,那就是案;若和顶面边缘齐平,那就是桌。

  这是实际上的区别,而从文化层面来讲,案也确实更“高级”,从带“案”的词语就可见一斑。

  那友三咧咧嘴,“这张黄花梨案子,瞅着眼熟!”

  “本是王府之物,被我收来了。”中年男子也没细说,“画,就在这上面展开看吧。看好了,再问我姓名不迟。万一不欢而散呢?”

  那友三打开包袱,将画从画筒里拿出,却又问道,“真能出三千大洋?”

  中年男子指了指莫小年,“钱我出得起,但这位小兄弟是不是得同意,才能卖呢?”

  “请看!”莫小年接口说道。

  画轴打开了。

  中年男子侧着头,上下这么扫了几个来回,“原来是这幅。”

  莫小年和那友三闻言不由齐齐看向了他。

  中年男子指了指那个窟窿,“这里,确实有落款,‘嘉靖二十六年春三月实父仇英制’。钤印两方,都是两字方印,一方‘实父’,一方‘仇英’。”(仇英字实父。)

  “您怎么会这么清楚?”

  “这画是从包袱刘手里买的吧?”中年男子反问。

  那友三连连点头,“嗯!是他,夹包袱窜宅门的刘黑子!当年送我家里的。不过他前两年让一个副官给崩了,说是勾搭人家三姨太。”

  莫小年苦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包袱刘本来先去的松竹轩,想卖给沈衡初,沈衡初却嫌贵。

  我当时也在,他嫌贵,我不嫌,想买来着。

  但这时候门外头有人招呼包袱刘,他就跑出去,再也没回来。

  再后来,他说画已经卖了,问他也不说谁。事儿过了,我也没再打听。”

  那友三听中年男子这么说,高兴得不行,“那行了,今儿您就得偿所愿!”

  “这个窟窿,抽烟烧的吧?”中年男子不等那友三回答,自顾摆手,“不重要了,修补倒是简单,可惜再加款印,就是作伪了。”

  “您收了,随意处理便是,之前说的三千大洋······”那友三说着,又看向莫小年:

  “我说,能卖就卖吧!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找人修补麻烦,也不安生。这位先生必定是高手,他收了自己处理,那是最好的。”

  莫小年应道,“三爷,这是你的东西,不是我们伙着收的。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反对,那不成了胡搅蛮缠了么?”

  中年男子顺手就从棉袍的兜里摸出一张银票,看了看面额拍在了案上,“喏,正好三千,不啰嗦。”

  那友三拿起银票,细细看过,“今儿来后门,是来着了!以后都是朋友!”

  莫小年却再次冲中年男子拱手问道,“未请教?”

  “我姓何,何上善,字若水。”他顿了顿,“其实,我是沈衡初的表弟。”

  上善若水。莫小年看着何上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您才是松竹轩真正的东家!”

  何上善摆摆手,含糊道,“都是亲戚,我助他也是应当。”

  “所谓的‘画经衡初,复貌如初’,实际上也是您在操刀吧?”

  “你不要小看沈衡初,虽然他比不了我,但是放眼琉璃厂,若说字画修复,他是这個。”何上善抬手指了指屋顶。

  不待莫小年接话,何上善又道,“你叫莫小年,宝式堂的伙计,我认得你。”

  “我都这么有名了么?”

  “当时我在松竹轩的内室,你在铺子里让齐白石衰年变法,唾沫横飞,激扬得很哪!你走后,沈衡初很是看好你。若非如此,我今天见了你们,哪会主动搭讪?”

  这时候,那友三揣好银票,出言打断,“好朋友,都是好朋友!这样,中午我做东,咱们去泰丰楼,边吃边说,如何?”

  “好啊!伱们运气好,我今天比较清闲。”何上善又摸了摸他的大鼻头。

  “这时候还早,那我们先走一步,中午泰丰楼见!到了让伙计带着去那三爷定的包房。”

  那友三想走,主要是在这屋里感觉不自在,而且连个茶都不上,口干舌燥的;银票已经拿了,找个地儿先喝口茶也好。

  莫小年却心道,这位何上善,看着有点儿怪,其实骨子里自视甚高。

  不过,他应该是有真本事的,这幅画的修补,若是就此和他切磋一番,定然受益匪浅。

  只是现在贸然提出不合适,既然约好了中午吃饭,到时候找个机会再提。

  ······

  两人离开了何上善的宅院。

  这宅院,更像是何上善的“工作室”,看起来不会住在这里,而那个高大男子应该是平日里在此守护。

  “怎么样?我说他是高手吧,而且咱们都不用修补了!三千,不少了!也没啥风险了不是?”那友三拿了钱很高兴,走出白米斜街之后话都密了。

  “三爷,画是你的,高兴就好。”

  那友三此时看了看莫小年拎着的工具和材料,“我说,我知道你跃跃欲试。但你是业余玩票,这位何爷才是专业的!”

  这个莫小年也不好多解释,只是嗯了一声。

  那友三接着说,“你呀,你去海王村公园那些小摊子上,捡一块大洋两三幅那种,破了的烂了的,买了练手最好!”

  见莫小年只是笑笑,那友三又道,“上午干脆别回了,桂生若问你就说东西不行。再给他一块大洋,说我给的!”

  莫小年心说,这倒是,既然来了,不如逛逛这些铺子,之前光买工具和材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