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听了莫小年所说,也不气恼,反倒微微一笑,“有意思!这样,我答应你,如果我不收画,便无偿帮你修补!”
那友三听了又是很高兴,但他刚要说话,却被莫小年拦住。
莫小年拉着那友三往路边走了走,避开过往的行人,又递给他一支烟,“三爷,抽支烟歇会儿。”
“好吧,我先不吱声了。”那友三倒是明白莫小年的意思了。
莫小年也点了一支烟,看着那个中年男子慢悠悠也走过来了,才开口说道:
“这位先生,收不收钱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您能补得好啊!
补不好,就算不要钱,甚至哪怕倒贴钱,我们的画废掉了,又有何用?
而且恕我直言,我们素不相识,您这突然上来,无事献殷勤······”
中年男子又是微微一笑,并不应答,却抬手道,“给我也来一支。”
这个莫小年倒是没拒绝,不仅递给他一支烟,而且拉着火柴给他点了。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烟,笑脸突然收起,犀利的眼神如同磨砺多年的剑锋:
“我若修补不了,你找沈衡初也没用。”
“我为什么一定要找沈衡初呢?”莫小年反问。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不由盯着莫小年看了看,“你的意思是,你能?”
“您觉得呢?”
“你这么自信,倒显得我过于自信了。”中年男子旋即摆了摆手,“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说罢,竟然径自走了。
“哎?你别走!”那友三却接着追了上去。
莫小年盘算着东西都买齐了,不如直接回了,但是看着那友三跟着中年男子一路走,又怕自己先走了、那友三被他给忽悠了。
画还在那友三手上呢。
莫小年叹了口气,随后便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俩的身后。
不料,他俩好像聊起来了,而且越走越远,从地安门外大街一直向南,过了万宁桥,又折进了西南方向的白米斜街。
白米斜街名字带“街”,其实是一条不宽的胡同,这里头就没有店铺了,多是宅院居所。
进了白米斜街,那友三还回头看了看,见莫小年跟来了,又使劲招了招手,让他跟上来。
莫小年心说这中年男子给那友三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不过都跟到这里了,那也不好半途而废。
两人走到一个门楼前,停了下来,这是个大宅子,广亮大门两侧还挂着楹联:
朝廷有道青春好,门馆无私白日闲。
他俩站在门前一直在说话,莫小年走着走着也到了他俩旁边。
中年男子见莫小年也来了,又开口了,“小伙子,张家这宅院可以吧?三进,后院还能看海!”
他说的海是什刹海,刚过的万宁桥下也连着“海面”呢。
莫小年一听“张家”,一下子想起来了,这白米斜街十一号,是张之洞故居啊!不过,这位晚清重臣张香帅,十年前就去世了。
听中年男子的意思,像要买这张之洞故居一般。
“不是,你们俩要伙着买宅子还是怎么着?”莫小年哭笑不得。
”别说,我们俩是聊起来了!多年前,他想买这宅子来着,没成;去年,我也想买来着,也没成。”中年男子应道。
莫小年这时候又想起来,关元林之前说过,那友三的父亲曾经和张香帅过往甚密,看来这事儿确实有缘由。
“三爷,既然这位先生已经没兴趣了,咱们还是走吧?”莫小年随即说道。
“刚才那是让你搡的。现在,我俩谈成了啊,他说了,要真是仇英的画,有个大窟窿也能出三千大洋收!”那友三应道,“这样省了咱们修补,多好哇!”
“啊?你告诉他是仇英的了?”莫小年叹了口气,心说咋就这么信一個陌生人呢?
却不料,那友三却像看穿他一般,接着说道,“我看古董不如你,看人没问题。这位,绝对是高手!就跟当时我觉得找你靠谱一样!”
中年男子貌似对被夸高手很受用,笑着摆摆手,竟自己往前走了。
“走吧,跟着去他的地方,他说有个专门鼓捣书画的地方!”那友三拉了拉莫小年的胳膊,便跟上了中年男子。
莫小年看着那友三一步三拽的走姿,又叹了口气跟上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不远,到了一个小院门前,这小院比起张之洞故居确实小,但是门楼也很齐整,院门还新上的漆。
此时,院门开了,有个看着也是四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出来,毕恭毕敬道:“先生来了。”
“嗯,伱忙你的,我带俩新朋友谈点事儿。”中年男子抬脚进门。
高大男子随即侧身抬手,对莫小年和那友三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要是不放心,在门口守着等我,如何?”那友三进了门,却又来了这么一句。
“放不放心的,俩人总比一个人强。”莫小年直接跟着进去了。
他现在倒是有点儿放心了,因为这个高大男子一脸正气,这种正气貌似很难装出来。
虽然中年男子有点儿怪,但一脸正气的高大男子对他如此尊重,让莫小年心里多了一份安稳。
这是个不怎么规整的二进院,前院偏大,后院偏小。
中年男子带着他俩进了后院的堂屋,而高大男子连二进院也没跟着进。
这间堂屋的布置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案子摆在当中,再就是一个墙角立着一个三层对开门的大柜,还有一面墙边摆了四张椅子。
立柜和椅子的木料是老红木的,这已经不便宜了,但那张案子更甚,居然是黄花梨的!
更要命的是这张案子又长又宽,目测长度在三米半左右,宽度在一米半左右!
案面不是独板,是双拼,但双拼能拼出一米半的宽度,已经让人瞠目结舌。
黄花梨,不是树有多粗就能出多大材料,要看里面的“格”,也就是芯材。有时候树很粗,里面能用的芯材却很细。所以海南黄花梨有“赌格”一说。
这么粗的芯材,实属罕见。
而且这大案应该是明代的,大开门。
这张大案,在民国值多少钱莫小年还没有准确概念,但这要是放到百年以后,放到国际大拍上,怕是要过亿!
就凭这张黄花梨大案,莫小年也彻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