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谁?谁的画?”莫小年一听,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齐白石啊,是个五十多岁老头儿,湖南人,之前借住在法源寺,在我们铺子挂单卖画刻印。不过价儿一直上不去。”山清介绍得清晰流畅。
“他的画现在卖多少钱?”
“一个扇面两块钱,大幅的嘛,不同平尺不同价格······年哥,你是想要买画么?”
“嗯,他现在在店里么?”
“不在。对了,他今天下午可能会来,因为有顾客想找他,好像约的就是今天下午。”
“好,那你赶紧去忙吧,回头再说。”
山清走后,莫小年站在墙根下摸了摸下巴······
对,现在才1919年,齐白石还没出名呢!现在他以卖画刻印为生,一幅画几块钱随便买。
可是在一百年后,他的画将会拍出几个亿的天价!
这特么是什么跨度啊!
不过,即便齐白石成名后,在民国时期,乃至到了五十年代,作品好像也不是很贵,行市真正的大幅飙升,还是得他去世之后······
但现在既然赶上了,一代宗师还是要去见见的。
想想也有些兴奋。
当天下午,莫小年真的在琉璃厂西街名为松竹轩的南纸店见到了齐白石。
他身着一袭长袍,发型略乱,留着长长的白胡子,貌似不修边幅却又很飘逸,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感觉。
怪不得能泡那么多······
松竹轩的掌柜名叫沈衡初,也是许山清的师父,同时和倪玉农相熟,知道莫小年是宝式堂的新伙计,还给齐白石介绍了一下。
齐白石虽然卖画为生,但好歹是个“艺术家”,对一个古玩店的伙计,应付两句便就完了。
却不料,这個伙计随后却要买他的画,而在挑选作品的时候,还点评了起来:
“白石先生的画风,和北派文人画格格不入,所以画作在京城少人问津。
但这绝非有人所谓的粗野,而是一种不为人理解的高峻冷逸罢了。
只不过,确实也有匠气未能完全免除。
以先生之高才,只需变法得当,必将在画坛占有一席之地!”
齐白石听后,愣了足足好一会儿。
因为前些日子,京城画坛重量级人物陈师曾先生,也曾对他说过同样意思的话!
他不由自主接口问道:“该当如何变法?”
莫小年轻咳两声:“衰年变法,属实不易。我看白石先生可以适当借鉴吴昌硕先生。再者,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写意和工笔相融合。嗯······雅俗共赏之画风,红花墨叶之色彩!”
“还有么?”齐白石陡然抬高了声音,胡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莫小年微笑摇头。
高深莫测。
其实齐白石的“衰年变法”内容,大致也就这些了。
齐白石正是因为衰年变法,十年一剑,最终成为开派立帜的一代宗师!
啪啪啪啪!
沈衡初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他是松竹轩的掌柜,同时也是装裱和鉴定字画的高手,莫小年是真真说到点子上了!
说了他想说却没有思考成熟的东西。
而且他也隐隐觉得,齐白石有大家之风,就是差点儿东西,或者说差一个台阶,踏上去,就能成名成家。
今天莫小年所点的“衰年变法”,对嘛,就是这个台阶!
而且莫小年还点出了吴昌硕,那意思,以后齐白石的成就甚至能和一代宗师吴昌硕比肩!
这小伙子了不得啊!
怪不得倪玉农要把他从遥远的奉天接过来。
莫小年要是知道沈衡初此时所想,估计能写出一篇题为《关于误会的形成》的论文。
“幸会幸会!”齐白石上前紧紧握住莫小年的手。
“好说好说!”莫小年表情肃然而又真诚,膝盖却隐隐发软。
相谈甚欢。
齐白石遂将莫小年称为忘年之交,于是莫小年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全部积蓄不到二十块的情况下,斥巨资六块钱,买了齐白石一幅尺幅不小的虾趣图。
六块钱是行价,齐白石对于幸会的忘年之交并未打折。
不过他倒是现场免费帮莫小年刻了一方印。
只是免费刻,印石还是莫小年掏钱在松竹轩现买的寿山白芙蓉。
刀感爽脆,一气呵成。
总计用时不到三分钟。
“莫等闲”三字白文,莫字占一半印面,等闲上下两字占一半印面。
“年哥,你的名字不是叫······”许山清没忍住。
“等闲,是表字。”齐白石笑道,“好名字!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齐白石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许是有些感慨自己大器晚成。
而莫小年拿着齐白石的亲手治印,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一天连买衣服和日用品、加上画和印石,还有交给水秀的一个月的饭费,莫小年花费不少。
莫小年盘算着,初来乍到,有些情况不明,还是得省着点儿,而且第一个月还没工钱。
······
又是新的一天。
阳光普照,空气清冷。
莫小年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出了门直奔宝式堂。
琉璃厂是一条八百米长的街道,东西走向,中间有南新华大街穿过,分成了西街和东街。
莫小年从住的四合院到琉璃厂东街,步行用不了十分钟。
走到宝式堂门口,正碰上倪玉农要出门,身后有个粗眉大眼的小伙儿,估计就是万桂生了。
“小年来了?我临时有点事儿出门,让桂生先给你说说铺子的情况,有啥买卖你就听他的······”倪玉农交待完之后便走了。
“来来来兄弟,先坐下喝口茶。”万桂生招呼莫小年到店铺里侧的八仙桌旁坐下。
“谢谢老兄。”莫小年点头笑道。
万桂生略略一怔,接着笑道,“以后咱哥俩直接点儿,你叫我桂生,我叫你小年。”
这会儿铺子里没客人,两人坐下喝起茶来。
莫小年也打量了一下宝式堂的布局,这个铺子不小。
柜台、货架,橱柜,等等,都摆放得井然有序。
铺面房间还有一间小内室。
铺子当中安了个带烟囱的大铁炉子,又能取暖又能烧水。
其实宝式堂是前店后院,后面院子还有正房有厢房呢。
桂生就住在后院的厢房,他是从十几岁就跟着倪玉农学徒,所以倪玉农放心他住在后院;莫小年就得另租房子,毕竟是新收的伙计。
同时呢,倪玉农有时候也会住在后院的正房。但是他的家在西城的一处宅子,宝式堂后院只是个随机的住处。
“有个大主顾从国外回来了,掌柜的得快去见见,所以着急走了。”桂生告诉莫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