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长,这边这么荒凉的吗?!”
摇摇晃晃的机组车,在驶过了近四十公里的路程后,终于来到了那大名鼎鼎的首都机场。
即便许亚林早就做好了,现在的机场无法和后世的首都机场相比的准备,也依旧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个激灵。
这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呢?
就...比后世的佛山机场,那个被誉为全国最简陋的机场好上那么一丢丢。除了候机楼,是一幢苏式建筑风格的小楼,而不是佛山机场那种活动板房外。其他地方,这里简直和佛山机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整个首都机场,以那幢被称为“南楼”的候机楼为分界线。南楼以北,基本是飞行作业区;以南则是社会生活区。
若是在未来,机场附近的社会生活区,那会是一个包含公交地铁站点、航司运营大楼、航油公司分部、航食公司分部,再加上各种酒店机场店,甚至还会配套诸如民航医院等各类社会建筑的区域。
而在这会,这个社会生活区...怎么讲呢?
许亚林抬眼望去:梨园、葡萄园、苹果园、桃园...
在南楼的南方,靠近温榆河的岸边。那叫一个杨柳轻拂、百花绽放、蜂飞蝶舞,颇有一番“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景致,当然,在现在看来,那边更多都是枯枝败叶中,带着点点象征着生命的绿芽。
可偏偏,这玩意好听点叫良辰美景,难听点,那特么就是一片荒郊野岭啊!
知道的是来机场准备上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么下乡来了...
什么航司大楼、酒店旅社、航食公司,那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若不是目光透过那片果园,还能看到一片由储油罐一般的大罐子所组成的建筑,还有在自己身后,距离南楼有些距离,但却完全能够目视到的一幢空中管制塔台的话。单凭南楼这么一幢小楼,许亚林那是真没看出来,这里是一个机场,还特么是大名鼎鼎的首都机场...
“那不然你还要怎么样?之前我们倒是在市里面的西郊机场。不过和军航合在一块,有些客运任务,执行起来不方便。我倒是觉得换到顺义这边挺好的,安静不说,这景色到了春夏之交的时候,美得很嘞。”
笑呵呵地拍了拍许亚林的胳膊,徐机长率先迈开脚步走进南楼。再好的美景,对见多了的人来说,都难免会感到腻味。相比于流连楼外的田园风光,徐机长此刻更在意许亚林能否完成领航员的工作。
毕竟民航飞行和军航,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航路固定。通常来说,军航飞行员,尤其是执行驱逐任务的战斗机飞行,他们往往没有特别严格的规定,必须按什么什么航路飞行...
想想也知道,你可以规定让你的战机沿着那条路线飞,但你还能要求敌人的飞机按照这条路线逃吗?想想就不可能。
这么飞久了以后,在一些细节上,军航飞行员往往就没有民航飞行员扣得那么死。举个例子,假设现在要往西南方向飞,应飞航向为220度。然后此时,天上刮起了一阵北风,导致飞机的真实飞行轨迹发生了向右的偏移。
对民航飞行员而言,为了保持住正确的航迹,在飞行计算机啥的还未普及之时,往往就需要靠领航员来计算一个精确的偏流修正,用以调整飞机的飞行轨迹。比如在理论模型上的航迹向右偏差了6度,那么飞机的航向就需要设定在214度上,这样加上风的影响,其实际的飞行航向就正好是需要的220度。
而同样的操作,军航飞行员,尤其是战斗机飞行员,往往就没那么细致了。反正航向220左右,大差不差,然后不会影响民航航路就行。即便最后飞的偏差很大,但只要ADF能捕捉到无线电导航台的信号,转个一两次向台,最终也能返回基地,根本不存在迷航的情况。当然,这意思并不是说,军航飞行员在飞行中就完全不检查航迹变化,只是说,在全国领空都是空军地盘的背景下...
军航飞机能使用的空域相对更大,更广,哪怕偏一点,只要不是偏得太夸张,一般都没啥事。而民航飞机能使用的空域却是很有限的,你特么要是偏航偏到了什么军事管制区、什么实弹打靶的炮火覆盖区里,那乐子可就大了!轻则一个无线电警告过来,问你小子怎么回事?重则,那可就是战机伴飞,国宾待遇了...或者干脆来给全国人民放个大呲花...
所以,徐作浩机长其实并不担心许亚林的飞行技术,也不担心这小子会不知道前面在车上,李荣问的那些有关空中领航的知识。徐机长只是有点担心,这家伙刚从军航转到民航来,在工作上的细致程度,会不会不适应军航与民航的不同差异。
脑海里想着问题,便很容易忽略外界时间的流逝。仿佛只是在眨眼之间,当徐作浩机长惊醒过来时,便看到眼前的许亚林正撅着屁股蛋子,手上拿着一把领航计算尺,正趴在航图上写写画画着。
“离场已经处理完了?”
瞥了一眼航图,以徐机长的眼力很轻松就能看出来,现在正在忙活的许亚林是在处理航路图。而在处理航路图之前,正常应该是先处理机场的离场图啊!
你特么的飞机都没出机场升空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想着后面怎么飞了?!
“额,通波还没送到,我这不...”
通波?
结合上下文,徐机长倒是能听出,许亚林想表达的意思是:他暂时没处理离场图的原因是,还没有收到首都机场的气象报文,所以没法做离场计划。
那么,好好的气象通报就气象通报嘛,你这通波又是个什么说法?
不等徐机长将问题问出来,准备室里的广播突然传来两声仿佛电流麦的声音。非常熟悉这一前奏的李荣已经拿起了一个笔记本,开始准备记录。与他同样反应的人,在准备室里,几乎每一个机组的桌位上都有出现。
不一会功夫,一道充满年代感播音腔的声音从悬挂在准备室四角的喇叭里播出:
“1964年3月2日9时3分,首都机场第一次气象播报,1964年3月2日9时3分,首都机场第一次气象播报:风速1米每秒,风向变化,净空天气,温度5摄氏度,露点温度负8度,修正海压1039帕斯卡,未来无可预期的显著变化...重复...风速1...”
啊这...
听着广播里那有点像是“吊着嗓子”一般,娓娓道来的气象播报。许亚林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是播音员的声音,老实说,有点不习惯。另一个则是,你特么搞这么复杂干嘛?
明明一段:ZBAA020903VRB01MPSCAVOK02M11Q1039NOSIG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磨磨蹭蹭地播个一两分钟,才能听完全部的信息。
这也就是现在的空港流量低得令人心碎了,要是未来的首都机场这么给报文。那特么不天天流控都有鬼了!
内心狠狠地吐槽着这拖沓的工作效率,许亚林倒是一点不慢地从装着航行资料的皮包里抽出了离场图,开始做起离场飞行阶段的准备工作:
1米每秒的风速,属于是无限接近于静风的条件。这种风速对飞机起飞几乎造不成影响,于是忽略掉风的影响、跑道...36R...
这倒是有点出乎了许亚林的预料。未来首都国际机场三条跑道:36L、36R和01,许亚林一直以为更靠近一号航站楼的36L跑道是首都机场的第一条跑道,结果没想到是36R,而且长度还只有2500米。
虽然不记得未来的36R跑道是哪一级的跑道了,但这条58年才建成并投入使用的新跑道,对DC-3这种老家伙来说:用DC-3在这种跑道上起飞,不亚于山猪吃细糠。亦是不太需要考虑特殊的跑道类型,比如什么土路草坪之类的跑道,对其起飞时的影响。
那么结合舱单、飞行手册上记录的起飞性能等数据,许亚林倒是不难算出起飞时需要用到的跑道长度。然后算着算着,许亚林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根据DC-3飞行手册上的性能记录,这款飞机的正常起飞速度通常在90英里每小时左右,发动机功率2700RPM,推力44英寸汞柱(inHg),或许是由于这趟航班并不满员的缘故,舱单上的配重只有24500磅,远远达不到DC-3的最大载重26000磅。
将这些信息结合DC-3的飞行性能还有机场36R跑道的性能大致一算,许亚林惊讶的发现,这架飞机即便是达到起飞速度以后,也依旧有足够的跑道冗余。
即便人工计算相比于计算机没有那么精准,但许亚林也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1100来米的起飞滑跑距离应该是和实际需要用到的跑道长度大差不差的。
而36R跑道,足足有两千五百米长!
换而言之就是,这架DC-3在跑道上一直加速到VR的抬轮速度时,只要发现有问题,需要中止起飞。它依旧可以关油门,放刹车,并稳稳地停在跑道上。
V1,没了!
决断速度,直接就不需要了!
“沃靠?!”
这...民航客机起飞,没了V1,这还有灵魂吗?!
为了保险起见,在算到这里时,许亚林又将飞行手册翻到了刹车效应的页面。开始根据DC-3在干跑道上的刹车性能,计算起这架大宝贝,从90英里每小时降到0英里每小时所需要的制动距离...
结果,和许亚林预测的一样。
仅仅只需要六百米左右,甚至还不到的距离,便可以完全刹停...
V1,真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