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无限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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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应是生机勃勃,蜂鸟争鸣的景象。

  只是现在,窗外似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一片阴沉的寂静,让屋内显得有些沉闷。

  “嘀嗒”“嘀嗒”

  母亲似乎又没拧干抹布,那上面流下的水滴不断地溅落到灶台上,滴滴水声如魔鬼手中的榔头,穿过厨房和客厅的两道墙壁,胡乱地敲击在赢济心头上。

  心里逐渐有些烦躁。

  他准备去把那抹布拧干,但刚起身,在将意识传递到脚上的刹那,一股难耐的躁动就喷涌而出。

  赢济赶紧下意识地用力抓紧了脚趾,使劲地想让这种感觉消失,但那种难忍之感反而更加强烈。

  隔着千层布鞋底,他开始用脚趾抠抓地面,一不小心,指甲刮蹭到了桌角,“吱哇”的尖锐声从脚下传了过来。

  瞬间,那刺耳抓心的声音就如同气罐爆炸前的嘶鸣,让人忍不住焦躁,想要去发泄。

  在内心那种悸动的驱使下,赢济狠狠地朝地面跺了几下脚,只是用力有些过头了,将脚后跟跺得生疼,不过好在脚下的那种急躁之感暂时也消散了不少。

  放弃了去厨房,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他心中不免对这反常的感觉产生了诧异。

  只是刚坐下,目光就被桌上的纸笔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套自己临摹了一半的书法字帖。

  但此刻,那贴上的字体却仿佛动了起来,它们开始如同活物般,以象形的身段开始表演。

  “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

  在字帖上,“鸟”从原地起飞,扑打着翅膀,从“山林”的的头上飞过,最后来到了“人”的面前。

  然后,“鸟”骤然异变,它的喙膨胀到和身体一般大,然后猛然朝“人”啄了过去。

  在视线里,“人”的头被“鸟”撕扯掉并吞下了,只留在了原地一个“八”。

  瞬间,仿佛雷击,这诡异的场景让人心惊,赶紧揉了揉眼,那群字就又安安静静地躺了回去。

  赢济大口地喘着,不断地用手拍着胸脯,舒缓着刚才蓦然紧绷的神经。

  “这是怎么了?”他不禁自问。

  随后,他的目光又被笔架上的毛笔吸引了过去,他刚刚才写过字,毛笔还未来得及去清洗。

  拿过毛笔,看着它被墨水聚拢在一起的锋利的笔尖。

  “它锋利的好像可以刺破人的皮肤一般。”

  话说完后,不自觉地,赢济就将左手抬到了桌子上,右手持笔,在胳膊上轻轻写了个“丨”。

  刹那间,一股刺痛从胳膊传到了脊柱上。

  赶紧放下笔去用右手捂住胳膊,还好写的不长,只有两指宽,但鲜红的血液还是从漆黑的墨痕中流了出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赢济非常疑惑,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法理解。

  望着胳膊上的血,他想要先找个干净的东西给它擦掉,所以就顺手抽了一张空白的临摹纸,轻轻擦试了一下。

  只是,那残余的鲜血,为何看着如此诱人?

  诱人?带着这个念头,赢济将胳膊伸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一股浓重的铁锈味直冲上头。

  不好喝,但,似乎看着很不错?

  随后,他右手抓着左臂,稍微用力握了一把,那纤细的口子又崩开了,里面流出了更多的血液。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刚才我想要得到的那样。

  “释放!”

  一瞬间,伴随着更多血液的流出,赢济感觉到心里都舒爽了不少。

  “可是流血才能让自己心情舒适,这好像也不是个办法。”

  抬头间,他看到了桌子上自己刚刚扔下的一团临摹纸,它上面还有些未干涸的血液。

  一股冲动又涌上了心头,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他拿起了那团纸,将胳膊上刚刚又流出的那些鲜血蘸上。

  “这下可以了。”

  如同自己往常写字那般,坐端正了身躯,手里握着纸团,将有血液的部分朝下,在新的一张临摹纸上写了刚才的那句话:

  “禽鸟矢...”

  墨不够了!真讨厌!

  自然而然地,如同平时加墨般,将左胳膊伸开,再用手用力挤了挤,果然,又有新鲜的血液流了出来。

  这下血墨可就够用了。

  几次下来,一句完整的红字终于呈现到了纸面上。

  “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

  哦,我的老天呀,我这句话竟然写的这么丑,拿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的,看来还要再多写一遍才可以。

  几遍下来,当赢济再去挤压胳膊时,没血流出来了。

  于是,赢济又看向了一旁的毛笔,将它抓了过来,思量着该在手臂上画个多大的口子合适,毕竟以自己天赋,一句话临摹个百八十遍才能稍微看得过去也是正常的。

  正准备下手,一声呼喊从客厅对面的屋子里传来,

  “济儿,我看外面变天了,要不你先把衣服收回来吧。”

  “好的,娘,我这就去。”

  再次起身,这次没有那种躁动的感觉了。

  望了下左臂,感觉稍微有点儿无力,抬手间,自己能感受到里面的手筋在绷直。

  “有趣,胳膊不疼,写字能缓解那种莫名的焦虑,看来一会儿回来还能接着写。”

  他丝毫没为自己以血描贴的事情感到怪异!

  赢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匆匆来到了屋外。

  用土夯实的院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只是土垒的院墙,还有木色的大门。

  院子左右各种着一棵树,一颗石榴树,一颗柿子树,它们的枝干都比较瘦小,但头上倒是郁郁葱葱的,不过还没到结果的时间。

  两棵树下都稀疏地矗立着几丛杂草,偶然望去,似乎有什么黑色的斑点在其中游动。

  但定睛细看,除了那些杂草又什么也找不到了。

  “我是病了么?”赢济随口自问了一下,但也没纠结,开始收衣服去了。

  一根细长的绳被绑在两颗树中间,上面搭晾着父亲和自己的衣服。

  收衣服时,赢济偶然抬头,随后目光便被天空中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母亲为什么会说变天了呢,因为太阳确实被遮盖住了,但那遮挡光线的不是天空中的乌云,而是从天顶一直垂落下来的彩色幕布。

  整个天空都布满了它,各种奇异的色彩交织在一起,互相盘旋着,扭曲着,逐渐地从天顶螺旋地流了下来。

  这奇光异彩将它流过的天空的每一处都染了个透彻,将颜色永远留在了上面,然后不断地向下,向着地面而来。

  它向瀑布一般,从顶端垂落,只是,整个世界似乎都是存在于瀑布之内的。

  这大地,在等待着“瀑布”的降临,它从天下落下,将要降临到这片土地上,它的存在和行为,充满了不同寻常的诡异。

  “可是,这耽误我收衣服吗?”

  “不耽误。”

  右手取下衣服,摞在左臂上,眼看着还剩一件就收完了。

  啪!

  收好的衣服全都落到了地面上。

  左手失力了,它虚弱地自然垂下。

  “不应该呀,才这么点血,怎么胳膊就会无力了呢?”

  “不过这下稍微麻烦了,耽误我收衣服,我还赶着回去练字呢。”

  无奈,赢济只好用右胳膊搂起来地上的衣服,然后将绳上的最后一件往回扔到自己的胸前,刚好让它垂落到怀中。

  将衣服随手放到了客厅的凳子上时,赢济看到屋顶流下来了些什么东西。

  是那奇异的光彩“瀑布”,它终于到了。

  但此刻,赢济却对这异象无动于衷,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理所当然一般。

  告知了一下母亲,他就回到桌子前,准备继续练字了。

  想将左胳膊再放上来,但等到的只有一种无力感,无奈,只能用右手帮帮它放到桌子上了。

  第三次拿起毛笔准备动“刀”,那“瀑布”却在此刻流到了赢济的眼前,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它落到了头顶,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它穿过了头发,依旧没有丝毫感觉。

  它流过了眼睛,赢济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

  他看向桌面,那临摹纸上自己用鲜血写下的字似乎也活了起来。

  “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

  一个“人”爬了起来,他朝赢济鞠了一躬,仿佛在感谢自己的创造之恩,随后,它就直接从旁边的“知”身上抢来了“口”,径直朝着“鸟”砸去。

  似乎“人”的力气很大,它一“口”将“鸟”和“禽”砸了个对穿。

  双杀!

  赢济赶紧又揉了揉眼睛,“人”没消失,它甚至骑上了“之”,开始在桌子上滑动。

  又揉了揉眼睛,它还在。

  再揉一揉,它已经和被抢夺掉“口”之后的“矢”跳开了舞。

  “它好像有点儿可爱哦。”

  再看向“人”时,赢济没有继续去揉眼睛了,它的出现似乎有些合理了。于是赢济伸出了手,邀请“人”到手上来。

  但“人”却抬起一脚,挥了挥表示拒绝。

  赢济感觉自己听到了它的声音。

  “对不起,现在还不是我回归的时候。”

  好吧,它还挺有个性的。

  颜色的“瀑布”最终流淌到了地面上,它穿过了夯实的土地,继续向下落去。

  当赢济再看向周围时,彩色消失了,一切又如往常一样,墙是土色的,桌子是木色的,墨是黑色的,字是红色的。

  只是,桌子上的“人”依旧是动着的。

  赢济总共用鲜血临摹了八遍,八遍的字体都动了起来。

  此时,桌子上有三只“鸟”和五个“人”在互相对峙着,它们拆解了其他的一些不会动的血字当做武器,彼此针锋相对。

  咚!

  客厅那端的屋子里传来了捶墙的声音。

  “赢平!让你帮我倒杯水怎么就叫做使唤你了?老娘当你还没嫁给你时你是又端水又喂饭的,结婚的时候你跟我说以后干啥都愿意,后来老娘过来给你生孩子养孩子操劳这个家,怎么现在你就在家啥也不愿意干了!”

  “你就说吧,今天这个水你是倒还是不倒,倒了咱就好说好的,以后该干嘛干嘛,不倒,老娘明天就回娘家去,你这个家,老娘待了十多年,今天算是待不下去了!”

  “我看你就是个死人,遇到点儿事儿就一句话都不肯说,牛发脾气了还会‘哞哞’叫两声呢,怎么到你这就跟个哑巴一样。”

  “昂?你就真跟死人一样?踹你你也不知道动弹一下?”

  “我说真的!别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年前咱俩吵架那是我看着快过年了吵架不吉利,上次咱俩因为上礼的事儿闹别扭,那是我看着孩子在家不想跟你起争执,打扰他学习,这次我可不惯着你了,我说真回娘家就真回去了!”

  啪!

  赢济知道,那是茶碗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片刻后,

  “赢平?”

  “孩儿他爹?”

  “平,你理我一下?我知道平时你有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喜欢自己一个人抗,要不...你回我个话,今天我就不让你给我倒水了?”

  “孩儿他爹?你该不会真生气了吧?好吧,我不回娘家了,也不用你倒水了,我知道你在外面挣钱辛苦不容易,在家里的事儿也是我应该做的,以后我不使唤你了行么,你理我一下呗?骂我两句也行。”

  “平?”

  “你动一动?”

  “平?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是我不该无理取闹,我这不是来亲戚了么,脾气有点儿不好。”

  “孩儿他爹?”

  又片刻后,

  “啊!!!!!”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

  “赢济!赢济!你快过来,你快过来看看你爹怎么了!”

  听到母亲的尖叫和呼喊后,赢济赶快来到了他们的房门口。

  只见母亲此刻浑身颤抖,正弯身趴在父亲的身边,她的手正放在父亲的口鼻处。

  “快!快!赢济你快过来帮我看看你爹怎么了,我刚才就是说他两句,他咋就没动静了!”

  赢济很焦急,看着母亲的样子和父亲的状态,他感受到了一些不安。

  但,当他想要冲到父亲身边时,他停住了。

  在赢济的视线里,自己的父亲动了起来。

  不过,父亲不是身体在动,而是他的头部在动,他的头颅开始涨大,他的面部开始扭曲,他的前脸开始凸起,他的头顶冒出了耳朵。

  在赢济震惊而畏惧的目光中,他的父亲变成了牛头人?

  赶紧疯狂地甩了甩脑袋,父亲又变了回来,只是依旧躺在那里无所动弹。

  抬起脚向前迈出了一步,那令人惊恐的牛头人形象又变到了父亲的身上。

  究竟怎么回事!赢济惊恐又焦急。

  将脚步退回,父亲再次变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难道是幻觉?是我生病了?

  赢济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他看到父亲的手逐渐缩成了一团,最后化成了牛蹄的模样。

  “这一定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幻觉,父亲没变,父亲没变,我要先去看看父亲到底怎么回事了。”

  赢济开始继续向前走去,从门口到床前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他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惶恐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他还是坚持着咬着牙,在母亲的哭喊声中走到了父亲面前。

  而此时,在赢济的眼中,床上躺的不再是父亲,而是一头体型健壮的黄牛。

  呵!那黄牛看着都快五六百斤的样子,那么大的身躯,怎么可能是父亲变成的,一定是我的幻觉。

  不过,我也应该是得了某种病,导致我的眼睛或者神经不太对了,之后还得去找医生看看,但现在,还是先给父亲看看情况怎么样吧。

  赢济伸出手,缓缓地放到了那牛鼻子的前方,并没有感受到鼻息。

  按照父亲的体型和这黄牛的体型对比,父亲的真实口鼻应该还在这牛鼻子的后面,只要我将手穿过这幻想的牛鼻子,就可以到达他真实的口鼻附近了。

  按照预想的位置,赢济顶着心中那止不住的膈应,把头先扭到别处,然后将手伸了过去。

  啪!

  预想着还有五六公分距离才需要放缓速度的手,结结实实地拍出了一个响声。

  不会...不会吧?

  赢济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甚至可以直接从喉头感受到心跳带来的震动,无比的惶恐,万般的不可置信,强忍着想要爆发的负面情绪,他把视线移过去了一点。

  只见自己的手,正拍在那黄牛鼻子上!

  “啊!”

  “啊!!!”

  “啊!!!!!”

  一声比他母亲还要尖锐的惊吓声从赢济嘴里呼喊了出来,他赶紧将手缩回,目光紧紧地盯着它,仿佛自己的心都快跳到了上面。

  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赢济快步后撤,箭似地退到了门口处。

  当再回头望去时,父亲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在母亲的疑惑不解和催促中,赢济向她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娘,你摸摸爹的口鼻。”

  亲眼目睹了儿子的怪异举动,按压住一部分对自己丈夫情况的焦急担忧,何彩霞再次把手伸到了丈夫口鼻处。

  依旧是没有气息。

  “呜~呜呜~儿子你快过来看看你爹呀,娘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你爹他刚才还好好的。”

  “平,你别吓我...”

  母亲摸到的是父亲的面容位置,穿过了之前那牛头鼻子在的位置。

  到底怎么回事!赢济感觉自己快疯了,父亲的样子来回变换,自己与母亲触摸的位置又完全不同,这让他几近崩溃。

  “娘,你有看到牛吗?”

  “牛?什么牛?济儿,你快过来看看你爹吧,或者到外面叫个人来,娘快要被吓死了!呜呜~”

  鼓起最后一些勇气,赢济又冲到了床边,父亲的样子又一次变成了黄牛。

  但他这次不能够再耽误了!

  把手伸过去,眼睛死死盯着,看着手向那黄牛的鼻子一点一点靠近。

  再次,摸到了!

  牛的鼻子!

  “娘,你能看到我的手吗?”

  “娘能看到,娘能看到。”

  “我的手在哪里?”

  “在你爹脸前五六公分的地方。”

  “那你能把手放到我的手上吗?”

  纵使焦急和不解,何彩霞还是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到了自己儿子手背上。

  自己不识字,没什么文化,所以何彩霞十分依赖和相信自己这个称得上是高才的儿子。

  赢济把手抽了出来,然后从后方握着母亲的手,将她的手向前推了一点,刚好到了黄牛的鼻子处。

  两只手都停了下来,赢济感觉到母亲的手开始抽动,似乎带着无限的惊恐。

  “娘,你能感受到么?”

  “娘不知道。”

  “牛?”

  “有可能是的。”

  “真的是牛吗?”

  “娘不知道。”

  赢济开始带着母亲的手朝黄牛的脸颊摸去,从鼻子开始,贴着面部缓缓向后。

  母亲的手愈发地颤抖,她的身体逐渐开始抽搐,眼神中的焦急害怕开始逐渐变为惊恐可怖。

  “娘,你能感受到么,牛?”

  “娘...好像能...能...”

  “牛?”

  “牛,牛。牛!啊...啊...啊!”

  “牛。”

  只是当赢济说出来这最后一声“牛”时,他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心悸,他不由得开始突然后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说了那个字。

  好像,自己不该说最后那个字的。

  一瞬间,床上的场景依旧如此,但又似乎变了。

  再次快速倒退着回到房门处,

  父亲,没变回来。

  床上,躺着一头五六百斤的巨大黄牛。

  而后,他听到了母亲歇斯底里地嘶吼,然后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没站稳又摔到了地上,然后双手抓抠着地面,将夯实的泥土地扣出了几道划痕,她奋力地,快速向赢济爬来。

  但当爬到房门处时,何彩霞没有停下来,她惊恐着、嘶吼着避开了赢济,从她的儿子身旁爬了过去,她一直爬到了正房门口,扶着门站了起来,然后哭喊着朝着院子外跑去。

  “赢平,我不该说你是死人,孩儿他爹,我不该拿你和牛比,啊啊啊...”

  她的哭喊引来了一众的左右邻居,包括自家对面那“刘大鱼获铺”的主人。

  赢济把视线从母亲身上收了回来,再次看向了床上。

  真的吗?是真的吗?

  他走到了床前,坐到了床上,双眼注视着,双手抚上了黄牛的身子。

  是柔软的毛发和结实的皮肉。

  他用力拖了拖,但丝毫无法挪动床上的黄牛。

  “爹?”

  他小声叫喊,没有得到回应。

  “爹?”

  他开始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呼喊。

  逐渐地,似乎是他身体中最后的保护措施起了作用,一股内发的由脊髓直到大脑的镇定感传来,赢济停止了呼喊。

  是因为刚才天上落下来的怪异的景象吗?是因为母亲的话语吗?是因为我得了某种不可言状的病吗?

  还是因为,我最后说出了那声“牛”。

  他保持着最后的理智,用极其强大的镇定站起了身,不带任何感情地、麻木地、头脑昏胀地走出了父母的房间,走出了客厅。

  世界,似乎同往常一样,只是再回头望去,父亲没有再变回原来的样子,远处仍传来着母亲的哭喊。

  这是梦吗?这一定是梦!现实怎么会如此离奇!

  赢济,你需要快快醒来!我能感受到,这个梦是你如此地遭受折磨,这是场极其难过的噩梦!

  他朝自己的大腿狠狠掐了一把,左手没抬动,只好用右手掐了上去。

  死死地拧了一圈半!

  “嘶~”疼痛让赢济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这噩梦没有清醒过来!!!

  他又掐了一把,依旧没有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我醒不过来!

  赢济在努力使自己“清醒”,但随后,他看向了自己的房间。

  三个红色的小生物正踏着步子从屋内走来,它们每个看起来都比最初大了数十倍,它们的形象复杂多样。

  是它们!

  自己用鲜血临摹了八遍的“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

  有三个“人”存活到了最后,它们拆解了剩下的一百零一个血字,拼装成了现在的躯体。

  其中一个向赢济鞠了一躬,是最初开始活动的那个“人”!

  剩下的两个红色生物也用自己的方式朝赢济敬了个礼。

  而后,它们三个又回到了屋中,开始了他们的巅峰之战。

  它们之间,只能存活下去一个!

  “可是,这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我会突然地急躁?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多突发的奇想和异常的举动?为什么那毛笔可以割破我的皮肤?为什么我会用鲜血写字?为什么我看到那诡异的光彩并不惊讶?为什么我的父亲会变成如此模样?为什么?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仿佛回到了今天上午还在仔细思辨书本知识的那个时候,赢济的头脑开始清醒了起来,他好像回到了之前拥有正常理性的样子。

  不再对离奇的事情置之不理或理所当然,不再有那种陷入到混沌和诡异中无法自拔的感觉。

  “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疯的。”

  赢济自言自语,他决定先不回头看过发生的一切,他坚信自己是病了产生了幻觉,或陷入到了一个十分深沉的噩梦。

  走出了正房门,看到了自己对面那块“刘大鱼获铺”的牌匾。

  “呵,鱼获铺,总不能真的有鱼走出来吧。”

  哐!

  那牌匾下的木制店铺被捅出了个窟窿,一条巨大的章鱼腕足从中伸了出来,硕大的吸盘朝着赢济张牙舞爪。

  赢济不屑一顾,

  一切都是幻想,都是梦,我要保持内心的清静和安宁,不被这种怪异的场景影响到情绪。

  毕竟,我也不想自己清醒时是一副涕流满面的凄惨模样。

  随后,那鱼获铺的窗户被捅破了,又有几条触手伸了出来,它门肆意舞弄,将“刘大鱼获铺”的牌匾给不小心弄了下来,摔倒地上摔了个粉碎。

  “呵,精彩。”

  赢济没有停下脚步,纵使这周围的场景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他也只好佩服自己真有个强大的大脑。

  这样高功率地模拟现实世界,我醒来时不会头晕或者头疼吧?

  “刘大鱼获铺”的整个店面都塌了,里面传来了妇女和孩子的嘶喊,都是些赢济熟悉的声音。

  随后,废墟中又有触手伸出,它的足腕上吸附着一块块的残肢。

  忍着对眼前场景的不适,赢济走出了院门,不慌不忙地,从“刘大鱼获铺”的废墟和张牙舞爪的巨型章鱼面前走了过去。

  他没朝村子里的方向追寻自己的母亲,他转身迈着步子朝着村外走去。

  “这个世界太乱,我想先一个人静静,然后等着自己慢慢地苏醒,去呼吸一口不这么压抑的空气。”

  赢济朝着远处的大山走去。

  在他的眼中,树木开始扭动身躯,蚂蚱开始捕食野狗,乌鸦托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巨大嘴巴,蚯蚓直接从地上钻出了个可以进人的洞穴。

  “很精彩,不是么?等我醒来时把这些都写成文字,那一定是可以吸引到很多猎奇的读者的。”

  赢济走在村道上,向着大山渐行渐远。

  在他的身后,火光逐渐蔓延了整个村子,哭喊和嘶鸣逐渐充斥了空气,混浊与怪乱更加为所欲为。

  “可是我走了这么远了,为什么还没醒来呢?”

  一直走到天黑,赢济觉得这么久了,自己怎么说也该醒过来了吧!

  在路边的一颗比较安静的树下歇了歇脚,他索性先不走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树儿啊,如果我在做梦,那就请你现在给我一把凳子吧,我会感谢你的慷慨,并祝你茁壮成长。”

  地面开始抖动,随后几条树根从地下爬出,互相攀附,扭结成了一把木椅。

  赢济坐了下来,他开始兑现自己的诺言。

  “树儿啊,祝福你永远都有充足的阳光,永远都有肥沃的土壤,永远不被病虫害鸟所侵扰。”

  刚坐到椅子上,赢济的目光就被远处的一道红色身影吸引住了。

  一个到他小腿高的红色身影向赢济走来,那是最终的胜利者,它拆散了其他所有的字体,将自己最后又拼装成了一个“人”字。

  “‘人’,你来啦。”

  它来到了赢济脚下,应和着点头。

  “‘人’啊,你是否太贪婪了些,我辛辛苦苦写了这么久的字,都被你给拆散吞噬了。”

  它摇了摇头,赢济似乎可以听到它想说的话。

  “不是我贪婪,而是这本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自你而来,终究是要归一,并回到你的身体里。”

  “为什么?在外面待着不好吗?”

  “我们需要进入你的循环,吸收你提供的养分。”

  “好吧,那你们进来吧。”

  它跳上了赢济的膝盖,钻进了他左臂的伤口,而后一切消散。

  赢济尝试晃了晃左臂,无力感消失了,他又可以正常使用胳膊了。

  “呵,这个幻想真神奇,只是,我还是想要快些醒来。”

  紧张了一天的神经在身体的困倦下开始有些放松,而这一松,他就瞬间泄了气,似乎无限的负面情绪正从脑海深处涌来,想要给赢济来个压抑过后的终极爆发。

  赢济看向了身后的树,他摸了摸树干,略微抱歉,

  “请见谅,再请你帮我个忙。”

  随后,他就站起身来到大树四五米远的地方。

  瞄准树干,脚下开始发力,将身躯向前压,猛然冲去。

  “呵,这梦,你愿意醒来也罢,我也不再计较,你不愿醒来也罢,我不再受你束缚。”

  “我赢济,自由我而不由天,定不可能信了你这歪天邪地的道。”

  咚!

  一头撞向了树干,很幸运,不疼,瞬间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了。

  只是在最后的时刻,赢济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一声狼嚎。

  “嗷呜~”

  “嗷呜你个大头鬼,老子这就要回归本真或者重新来过了!”

  鲜血溅到了树干上,笔直坚挺的大树似乎打了个哆嗦。

  而后,赢济的身躯开始向下倒去,最后跌落到了大树给他准备的椅子上。

  只是,那四溅的鲜血又自己聚了起来,逐渐拼成了一个“人”字样。

  “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刚才还说接纳我回去,现在又不惜命地把我弄出来。”

  “算了,看你不能动弹的份上,这次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于是,它对着赢济脑袋上的血洞,又自己钻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