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掌柜的和另外两个晋商掌柜的对视了一眼。
“各位，我知晓你们现如今的困境，可这一切都是那狗官造成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三家也是低估了那狗官的阴毒手段，所以才让各位掌柜的陷入困境。”
“只是各位放心，你们的粮米……”
说道这里的时候，范掌柜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掌柜。
而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保定府的，脑子反应肯定不满。
范掌柜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他们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范掌柜的意思是……”
其中有几个掌柜的心中一动，随即一脸希冀的看向三位晋商掌柜。
范掌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毕竟在保定府有商号，银子虽然亏了一些，但还撑得住。
各位掌柜的要是愿意，可以将手中囤积的粮米卖给我们三家。”
王掌柜的也站起身来说道：“各位掌柜的可以抽身而退，这样一来，我们三家也可以和那狗官好好掰掰手腕子！”
听着两位掌柜的话，其他人多少有些不敢置信。
在商言商，现如今还能活着在这里哭诉的，体量几乎都不小。
而同为商人的他们也清楚，做买卖的都是无利不起早。
虽然在大明，晋商给自己头顶上弄了个义商的名号，但在座的自然不会将这个当真。
“果然不愧号称天下义商，三位掌柜的大义，若是能过了眼前这个坎儿，我……”
有心思通透的，自然也就有急昏了头的。
听了范掌柜的话，几个实在是撑不住的掌柜的，立马站出来表决心。
范掌柜的摆摆手，他自然不会将这些奉承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场面话，尤其是商人嘴里出来的场面话，听听就好，可千万别当真。
“范掌柜的，那三位打算以什么价收下我们手中的粮米？”
钱家掌柜的等众人吹捧的话都说完之后，这才开口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
其他掌柜的闻言，眼巴巴的看向三位晋商掌柜。
范掌柜的站起身，伸手竖起一根指头。
“一两？”
钱掌柜眉头微微一跳，呼吸都猛然间急促了起来。
其他掌柜的更是惊喜不已，若是按照这个价格，他们这一趟也不少赚。
生意人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在苦苦挣扎，下一秒有点希望，又开始盯着利益流口水了。
“呵呵……”
范掌柜的没说话，冷笑一声坐回原位。
而一旁的王掌柜却站起来，嗤笑的看向钱掌柜：“老钱，大白天的还在做梦？”
“现如今这个情况，看那狗官的手段，你们手中的粮米已经成了累赘。”
“我们三人看在大家都是商贾的份上，这才愿意掏银子接下你们手中烫手的山芋。
你们可倒好，还想着在我们身上刮油水？”
另外一个孔家掌柜的站起来，接着说道：“各位心里也清楚，别说十天半月，按照那狗官的手段，三五天之后你们就得在城墙根下拄着拐棍去要饭。”
“如今有一条活路可以走，各位难道还贪心不足？！”
三个掌柜轮番开口，这一趟下来，好多掌柜的也都泄了气。
虽然这三人有趁火打劫的嫌疑，可他们说的却都是事实。
这种情况下，除了财大气粗的晋商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撑不下去。
“那三位掌柜的意思……”
钱掌柜的看向三人，试探性的问到。
所有前往保定府的粮商当中，除了三大晋商之外，他的车马是最多的。
范掌柜的重新伸出那根手指，看着众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一钱！”
一钱？！
随着范掌柜的话落下，在场的其他掌柜瞬间站起身来。
就算是正常年月，这个价也就堪堪与糙米持平而已。
如今这个年月，即便是其他粮米充足的地方，一石糙米也在四五钱左右。
这所谓的义商，比特么张孝同那个狗官还狠！
“不错，一钱银子一石，不分糙米和精米！”
范掌柜的说完，老神自在的拿起手边的香茶，轻吹了一口浮茶。
还不分粮米的好坏？
也就是说，他们手中原本的精米，连糙米的价都卖不上了？
“呵呵，三位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都说晋地皆商，这回在下算是见识到了！”
钱掌柜的冷笑一声，拱手起身就要离开。
其他掌柜的们也气的不行，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这三个原本将他们穿在同一条绳上的奸商，现在居然反过头来打他们的注意了！
“我们三人也是一番好意，各位若是不愿意，请便！”
范掌柜的看着众位掌柜怒不可遏的神情，冲着大门的位置伸了伸手。
“哼，若是这样，我宁愿将粮米卖给衙门！”
“就是，那张大人即便再狠，糙米也能给出三钱的价来，虽然赚的不多，但不至于亏吧？”
“没错，现在就去知府衙门，就算是再压下一两成的价，我也乐意！”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大门外走去。
而坐在主位三的三位掌柜，却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拦。
他们三人冷笑的看着离开的掌柜们，老神自在。
张孝同根本就没打算拿钱出来买粮，这一点从他们被兵马司的人来回割了几茬韭菜之后，就明白了过来。
这些掌柜的去知府衙门，根本就连张孝同的影子都看不到。
“若是张孝同收了……”
在所有掌柜的都离开之后，孔掌柜的看向范掌柜，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可能，最多两天，他们就会哭着喊着将粮米送回来。”
“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一钱，而是八十文了！”
王家掌柜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咱们这一次在保定府亏的银子，也可以从这一手上找补回来了！”
三人相视一眼，继而开怀大笑。
现如今粮米值钱，就算是保定府出不去，也只是暂时的。
只要能将这些粮米已如此低廉的囤积起来，一旦张孝同顶不住上面的压力，这些粮米就会统统变成银子。
而他们三人，已经分别给山西本家送出了信笺。
只要本家的东家们发力，张孝同和李信的算计，自然会土崩瓦解。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时候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先一步摘下张孝同谋划的成果。
而这些成果，自然就是困在保定府的那些粮商手中的粮米了！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出一口被狗官耍的恶气，而且还能赚不少银子。
……
“这个时候出手，咱们手中的三十多万两银子，足可以将这场灾祸撑过去！”
逍遥楼顶阁内，张孝同红着脸，看着一脸平淡的龙小云。
“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张孝同说完，龙小云却摇了摇头道：“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逍遥楼，什么人都不要见。”
“可我得到的消息，三家晋商已经开始着手收购那些走投无路粮商手中的粮米了，咱们再不出手，等三大粮商将所有的粮米拿下，我们就真的完了！”
张孝同看着不急不慢的龙小云，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三大晋商不是一般的商贾，他们在朝堂的势力根本就不是我们三人能比拟的。
现在还风平浪静，是因为事出突然，山西本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若是让他们发觉出不对劲，那保定府还能困住他们多久？”
张孝同说道最后，几乎已经歇斯底里了。
“我说兄弟，他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还真就是这么个事，若是晋商真的发飙，别说我们几个，就算是六部上官，都没几个能顶得住啊！”
李信也凑上前，试探性的对着龙小云说道。
自古以来，商贾想要富甲一方，就免不了要官商勾结。
而晋商则另辟蹊径，他们不但会用银子开路，拉拢朝堂大员，而且自身还会从小培养一些天资聪慧的孩子。
从商不入仕，但是这些孩子的身家肯定清白。
而这些人一旦成年之后，他们参加科考的路，要比一般的学子轻松很多。
朝堂上有的是人愿意为晋商保驾护航。
而这么日积月累下来，晋商的实力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放心，他们想要反应过来，没那么容易！”
龙小云微微一笑，伸手入怀中，将九一封信笺扔在了几人的面前。
这些信笺，都是晋商三大掌柜的派人送往太原和大同府的。
只不过，没有一个能越过一线天的地界！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张孝同微微松了口气，可这只能解一时之困，纸终究保不住火的。
“城外开设粥场，施粥救民！”
龙小云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韩忠，一字一句的说道。
韩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逍遥楼。
而李信和张孝同却是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龙小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银子吗？
什么时候改成了赈灾救民了？
“兵马司的武卒接下来配合韩总管，维持城外粥场的秩序，另外招揽一些青壮，在歇马场的位置修缮一些避寒场所安置难民！”
龙小云看向李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规划，还有每天雇佣所需的粮米银子。
“这……”
看着那上面些的粮米和银子，李信脑子一阵迷糊。
照这么下去，他们费心巴力的和粮商们较劲，到最后却一根毛都捞不到。
“别在意这点，等你以后成了总兵、都督以后，这点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总兵？
都督？
看着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孩子，李信嘴角一阵抽搐。
他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上了这家伙的贼船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等门打开，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怎么样了？”
龙小云看着这个小厮，神色平淡的问到。
“回少爷的话，很多粮行掌柜的已经和三大晋商达成了协议，所有粮米几乎都进入了三家晋商的口袋。”
小伙计喘着气，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一石多少银子？”
龙小云倒是淡定的很，他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八十文，不分糙米和精米……”
别说一旁目瞪口呆的张孝同了，就连龙小云都是一愣。
这三位掌柜的，心可够黑的！
龙小云摆摆手，小厮躬身后撤几步，继而转身出了阁楼。
小厮离开之后，李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阁楼中，龙小云打开窗户，一股冷风窜进内堂。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张孝同一直盯着龙小云的背影，而龙小云则盯着外面还在熙熙攘攘落下的雪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瞅着天色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龙小云耳朵微微一动，随即转身看向门口的位置。
门缓缓打开，一个精壮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少爷！”
男人没有理会张孝同，而是直接走到龙小云的面前，单膝下跪。
“来了？”
龙小云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语气平淡的说了两个让张孝同一头雾水的话。
“是，由平远镖局押送，三大商行本家掌柜亲自走押！”
黑衣人低着头，语气不紧不慢。
龙小云闻言，微微沉思了片刻，随即转身在案牍上写下两封信笺。
转身，将两封信交给黑衣人。
“让他们立刻前往一线天，告诉上官金虹，不管是谁，一个不留！！”
当龙小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孝同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
黑衣人双手接过信笺，转身便走。
“最多五日，就可以拨云见日出了！”
龙小云走过张孝同的身旁，伸手拍了拍知府大人的肩膀说道。
张孝同看着龙小云的背影，微微一皱眉。
说心里话，此刻的他有些后悔了……
李信看没看出来他不清楚，但是张孝同以他这么多年为官的经验察觉的出来，眼前这个孩子的野心，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龙小云出了逍遥楼，外面除了早就等候在门口的车马外，雪地中还站着一个人。
“一定要杀人？”
风雪中，那人定定地看着走出逍遥楼的龙小云，低声道。
“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和城内外那些灾民一起死，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龙小云看着风雪中的李寻欢，面无表情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