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愿降伏,随我力战胡人,平定江南。”
陈平看着麾下两百骑四面收罗降卒,自己却是没有动弹,端坐马上,意态闲雅,语气温和的与白梅将梅羽聊天。
或者说,劝降。
他算是白手起家,不对,白手起家都不足以形容。
他就是乞丐开局,地位低得不能再低。凭借着一身武艺东奔西逃,阴差阳错之下拜入混元武馆,以混元武馆为根基,进而图谋兴庆府。
要说容易,也真的容易,一路上就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艰难。
要说难,也的确是难,他甚至就连一个草台班子都没有组建起来。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开府立旗,头上还顶着一个兴庆府宣武卫都尉一职。这个都尉还是与假知府商量得来的。
真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得很。
手下文臣只有一两人,如果随便在街上逮到的文人士子,算是文臣的话,也可以说得过去,有那么五六个,已经纳头拜下。
武将呢,胡勇和韩小茹算上的话,就有两人。
当然,如果把混元宗那长老和弟子都算上,武将就比较多了。
后者也不是随时可以派上用场的。
所谓武将,要知兵,要会阵法吧,这都需要时间。
除了胡勇的练兵水平不错,韩小茹近段时间发掘出了领兵天赋之外,他暂时还没有发现手下众弟子有谁拿来就用。
这种情况下,想要担起朝廷的责任,去跟十万奔狼骑死拼,只要想一想,就让人脑壳疼。
成事的关键在哪,当然是集众。
天下豪杰之士蜂拥来投,势力越来越大,实力越战越强,以战养战,这才是迎战胡人的不二良方。
只是占据兴庆府一府之地,大略推行了一些惠民政策,让老百姓过得好一丁点,他就发现,自己的福缘,以每天两三点的速度在增长。
从这里可以证明,自己开始的设想是没错的。
若是能把整个江南都平定下来,尤其是把那些侵略破坏和平的胡人斩杀或者驱除,再来大范围的推行政策,陈平自信可以在比较短的时间之内,把悟性和根骨全都提升到一个恐怖的级别。
如此一来,修练的速度也会变得更快,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更好的应变。
‘我总觉得,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若是实力不够强,很可能结局会很是不妙。’
这种感应很没来由,但是陈平是相信的。
而且,他也不想再等十年之后,等自己彻底有了把握,才去救援魏伏波,揭开身世之谜。
以最快的速度练到大宗师圆满,破开神武境瓶颈,练得法身,再去玉京城。
这是一个约定。
陈平不希望,魏伏波痴痴苦等。
他其实有些担心。
自己一旦去得迟了,“小姨”她们,可能就没了。
“良禽择木而栖,想做梅某人的主公,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陈将军能破开此局,胜得此战,梅羽愿降。”
也不知是不是沧龙印的功效。
梅羽被破了军阵,打得吐血生擒,手下将士死伤惨重,竟然没有什么恨意。
只是面色复杂的看向陈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能活着,谁会想死?
宁死不降,只因信仰……可如今的大离王朝已然信誉全失,百姓对朝廷恐惧多过敬仰,谈不上为它忠心。
而东王公那里,他们这些人,只是追随着姜家揭杆而起,杀官造反,开仓放粮……就连自己都没有什么目标,也没有信仰。
非要说有,就是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让自己不再受人欺压。
这种情况下,跟谁不是跟。
只不过。
这一仗却还没有打完,想要招降,先活下来再说吧。
梅羽想到这里,心中暗暗又叹了一口气。
“你是说,这是陷阱?”
陈平摇头失笑,倒也没有不相信,因为,天空之中越飞越高的小青鸟,在脑海之中发出啾啾轻鸣之音,传来一种颇为焦虑的情绪。
显然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非要说陷阱,其实也不是。无论是萧童,还是余寒山和我,全都不是傻子。
混元山下一战,陈将军不但破了姜元同的青木锁龙阵,更是连姜家太爷姜无极一同杀死……”
说到这里,梅羽面色发苦,自嘲笑道:“能斩杀一个大宗师的高手,我等哪来那么大的信心,可以用军阵围杀得了?
如若被你脱身离去,日后刺杀暗袭,谁也挡不住不是。
想来想去,这一战其实很不好打,但偏偏东王公却是怒发冲冠,连下六支金令,令我等立即发兵。
要抢在崔家之前,攻击兴庆府,誓报杀父之仇。
此战必行,此战也必败,因此,我们三人聚在一起,想了一个法子。”
既然已经说开了,事情发展也已成定局,梅羽打开了话匣子,也不隐瞒,把己方的战略和战术一一道来。
“若想让陈将军陷入大军阵中,困死当场,就必须要有让你不能退的理由,兴庆府如今情况特殊,根基不曾稳固,陈将军麾下也是兵微将寡。精锐人马,也只得五六千人,若是能把这只精锐牢牢锁住,就能逼得你不得不战,也不得不死。”
陈平听着耳边梅羽细细诉说,心灵却已经升腾半空,以小青鸟的视线,看向远方。
右侧幽山转角处,烟尘滚滚,旆旗如林,一支骑兵隐隐浮现,如同黑云般向前奔袭,离着十余里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森然杀气。
这支骑兵粗略估算,约莫有万余人上下,打的旗号是一只神骏非堂的长尾火鸟,为首战将,红衣红甲,红袍红枪。
正是四灵朱雀将萧童。
而在左侧清江回环之处,也有一支伏兵,打明骑号,策马加速,从渔家村落方向杀了出来。
这一支军马看上去人数略少,也足有七八千骑,打的一株松树旗号,为首一将,青袍青甲,手执一柄狭锋青焰长刀,端坐马上,腰背挺直,同样的杀气腾腾。
“原来如此,尔等三将兵分三路,目的不在攻城掠地,而是想要引我出战。”
陈平心中明了,抬眼望向城外正来回冲杀,杀得白梅军万余人乱轰轰跑得无头苍蝇一般的韩小茹,眼中泛起丝丝冷意。
“只要我出城应战,无论选了哪一方兵马,另外两方立即调转方向,三方合围,把我这支精锐铁骑,彻底围死,逼我决战。”
“正是如此。”
梅羽呵呵轻笑:“事实上,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时三刻都没坚持住,直接被生擒下来。我这一路已然全都废弃,不得不说,陈将军武力之强,还在我等预想之上,梅某败得不冤。”
兴庆府刚刚出兵,他立即就知道了。
东木军不管战力如何,情报方面,却是从来没有轻视过。
他们自然在兴庆府也有着眼线,配合探马斥侯,陈平的行军路线,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太大的秘密。
这方面,是底蕴的区别,陈平初掌兴庆府,就连兵马也只是刚刚整训出来,算不得太过精锐,情报方面更不用提了,他甚至连情报部门都没有设立。
一切草创,多有疏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情报全方位落后,这就导致一个后果。
对方可以从容设计,布下埋伏,而自己却只能摸黑瞎打,一头钻进人家设好的口袋之中。
“我倒是小看了天下人,四灵八将名震东南,自然是有他们的本事。”
陈平眯缝着眼,感受着两面夹攻的骑兵越来越近,耳中听到雷鸣般的马蹄震响,心知此时就算是想要把韩小茹召回城池,也已经来不及。
她杀得性起,把白梅军赶得漫山遍野四处奔逃,自己也已经跑得离城甚远。
如果此时非要强行转回城中,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被对方骑阵追着尾巴打,她自己能不能退回城里不说,麾下五千骑,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退,也不能退。
“发令箭吧,提醒师姐强敌已至,这是一场苦战,胜败生死,就看她能不能杀出一片生天。”
陈平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双眉微挑。
心知自己还是不能把天下争锋,当成儿戏一般玩耍。
明明对方兵力强过自己数倍,也精锐过自家兵马许多,可偏偏,他却想着不经损失,取得完胜。
所谓奇谋妙计,只能出其不意。
真要被人看穿,以正兵压下,自然是不值一提。
“那好,你既然要决战,我就给你决战的机会。不经历一番生死杀场,又怎么练得出天下名将,无敌强兵?”
一念及此。
陈平面色重新变得淡漠,扫了一眼白梅将,轻声道:“你们有一句话说对了,想要杀我,的确是没那么容易。”
他似乎是跟自己说,也似乎说给梅羽听:“我只不过,是天真的想要自家麾下,兵马损失少一点而已。”
说着话,他脚下轻夹“青草”大马,战马嘶鸣中,陡然喝道:“卫迟听令。”
“末将在。”
卫迟此时已然收拢县衙败军,反过来斩杀那些不愿降伏的白梅溃军,到处收降。
他杀得面上沾满血腥,麾下已经聚集了上千人之多,闻言跪伏在地,恭敬听令。
“沅溪县你为主将,收降败军,速速灭火,安抚百姓,可能做到?”
“此小事尔,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卫迟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
看他一脸激动的神情,陈平缓缓点头。
这位功名心很重,上进心奇强,也很会来事,给他一个机会,就能冲天而起。现在差的也只是实力而已,不过,有着焚心道种随身,他的实力也会快速增长,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激发出全身潜力,混元功法突破到银身境中期,甚至后期。
如此一来,也堪一用了。
面对敌方的先天高手,他也不是不可以拼个百八十招。
那就,给他这个机会吧。
安排了卫迟处理沅溪县后续手尾。
陈平再不理会城中诸事,高声厉喝道:“其余人等,结阵,随我杀敌。”
“喏……”
分散开来的二百骑,重新汇拢过来。
气机如同火炬般,直冲高天……
这些人经历一场正儿八经的浴血厮杀之后,此时已然全都变了模样。
没有什么东西,比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更能锻练到人。
如果说,这支二百骑兵,以往只是山中悠闲弟子,城内懦懦百姓,此时就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兵士。
那苍白的脸色,凌厉的目光,无不证明,他们无论男女,此时正处于心灵激荡,思想蜕变的关口。
只要经此一战不死。
过不了多久,任何一人,都够资格成为合格的将领。
这其中,包括小杨桃在内。
小姑娘达到银身前期,算是二百人中的中等水平,年纪却是最小,性情也最是柔弱。
陈平领队厮杀之时,还有精力关注身后每一个人的表现。
他就发现,这小姑娘开始的时候缩手缩脚,只是随大流出招。
到后来,渐渐的就胆子大了一些,也颇为斩杀了一些敌骑。
不过,她是一面呕吐,吐得昏天黑地,一边骑马厮杀。
打着打着,就哭起来。
抹干了眼泪,再打。
到现在,虽然面色仍然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但至少,已然不会手软,目光也变得凌厉。
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种状况,当然不只是她一人。
与她相似的,还有很多。
这些新兵蛋子,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渐渐化为一柄合格的利刃。
如果说,这二百人是突如其来的淬火。
那么。
韩小茹那里率领着的五千人,就是在磨刀。
一刀一刀磨下去,铁屑渐去,锋芒毕露。
……
陈平领兵打马出城之时。
韩小茹已经绕了一个大圈,重新聚拢兵马,组成一字腾蛇阵,挥动三尖两刃刀,胯下白马疾驰。
舞动长刀,如同一团银光般,与苍松骑余子寒麾下兵马,正面对冲。
双方都打着同样的主意,先是压住马速,缓缓上前,再接着恢复体力,聚气盘旋,双刀并举。
轰……
韩小茹手中长刀上下翻飞,泼雨不进,刀使剑招,宛如一头银光闪烁的巨型刺猬般,叮叮当当,与苍松将余寒山力拼十八刀。
火光飞溅,气浪翻滚滚中,她身形一沉,全身变得血红,白得耀眼的精致小脸如同燃烧一般,厉喝一声,头顶就冲起半尺金光。
本来堪堪斩到她的颈侧的狭锋长刃,呼啸着,被她手中圆转滚动的三尖两刃刀崩开,气势狂涨间,头顶星光隐隐,再接着连挥九刀,竟然斩得余寒山斜斜错开三步,两马交错而过。
“好……”
陈平长长吸了一口气,看着小青鸟又重新腾起半空,手心微感潮意。
小青鸟休息良久,重新可以变大,有着一击之力。
事后又会虚弱很久。
但他是真心不想,把小青鸟能够攻击,有着极强灵性的事情,暴露于人前。
韩小茹能够自行面对,能够阵前突破,那自然是更好。
用不着自己救援。
这把刀也会越磨越厉,越磨越强。
她刚刚与苍松将正面交锋,生死搏杀,以银身境圆满的修为,力战对方先天后期的松涛刀法。
在如涛如浪的真气洪流之中,她遇强愈强,本来还需要一两天才能突破的混元功修为境界,突然就破开瓶颈,直接踏入先天,练成混元金身。
力量狂涨的同时,刀法同时大进,短时间之内,竟然生生顶住了余子寒的松涛刀法。
并不曾落在下风。
陈平离得还远,两百人如同一支利箭,冲入重重烈焰之中。
迎面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箭雨。
已然接战朱雀骑第一波攻势。
这只万人骑军,各自心意相通,此进彼退之下,竟然裂开成一个口子,把陈平二百骑锁在其中,无数骑兵如潮水般,一浪一浪汹涌而来。
杀了一批还有一批,简直无有穷尽。
杀得二百人全都衣甲皆赤,再也看不清方位,只懂得跟着陈平奔腾冲杀,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几乎看不到敌方主将在哪。
一时之间,只感觉如山一般的压力涌上心头。
一股无力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
另一边,韩小茹与余寒山,两方骑兵顶着对方一轮锋锐弩箭攒射,擦身而过,双方主将生死中走过一回,各自出了一身冷汗。
而在他们身后,五千骑与八千骑,却是哗啦啦的落马两三百,双方兵器狂舞,总有人反应不及,被对手斩杀落马。
又有人刚刚得手,被从旁刺来的兵刃,格杀当场。
当然,更多的还是受伤太重,坐立不稳,被摔到马下,被铁蹄踏成了肉泥。
韩小茹几时经历过如此血腥残酷的战场杀戮。
她眼圈微微发红,隐隐察觉到,己方落马者,将近是对方的两倍之多。
这不但是因为兵员素质差距,最大的差距,还是因为自己这个主将的无能。
对方将领与麾下骑兵心意相通,进退之间,极有章法,可以避过重重杀劫。
而自己领着这支骑兵,则只会猛打猛撞,一旦杀出去,就收不回来,然后被三四位骑兵,直接围杀。
一股巨大的自责和失落,涌上心头,头一次,韩小茹深深的痛恨自身平日里没有努力研读兵书,没有细心钻研阵法,此时再看对方的战阵,宛如灵蛇般盘旋冲击,心里就有了一丝领悟,也有了一些愤怒。
愤怒如火焰般燃在心间。
韩小茹头脑愈发清明。
在与余寒山拨转马头,二次交锋之时,她脑中灵光一闪,陡然就明悟到聚气通意的第二层运阵境界。
长刀如雪,心意如海,四面八方的军阵交锋,全都在她的心里形成一个个具体图像,军阵绞缠一块,一触即分。
这次,却是拼了个平分秋色。
双方各自落马百余人。
“好。”
陈平大声厉喝,手中画戟如车轮般转动,杀出一条血路,身后二百骑化为洪涛,跟在他身后,直直杀穿一条血路来,眼前就见到三重火海。
那是朱雀焚天战阵,骑兵战阵如火焰吞吐,外面红焰,中心白焰,内里青焰。
一重杀伐更比一重强。
最后面,就是朱雀将萧童。
打到这时,陈平手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对方落马至少有千余骑之多,己方二百人,也有十二人落马身亡,却才堪堪看到对面主将的身影。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道理。
陈平也明白,自己这支二百骑兵,就算人人皆是高手,也不可能没有死伤。
毕竟陷身大阵之中,不管是输是赢,损失就会有,只看死多少。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剩余的人,手段更显高妙了一些,比起行前在军阵之中,心意浮沉,手忙脚乱的情景,却是好上很多。
已经有一段时间再没谁落马身死了。
“不错的军阵,可敢与我正面一战。”
陈平长戟挥舞出一片光影,身前人来人往,前冲之处,倒伏一片,残肢断臂乱飞。
声音却是远远的传了出去,落在一个红袍斯文中年人的耳中。
“陈将军果然神威难敌,还是先破我的阵法吧,破不了,累也得累死伱。”
红袍红甲之人洒然笑道。
根本就不理会陈平的挑衅。
在他心里,你只管杀,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等到手下骑兵拼光了,你也筋疲力尽了,然后,咱们再来决一雌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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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有些人总是说更新少,只有一章,完全不看字数的。
你要说,我比不上那些触手怪,天天万字更的倒也罢了。
但我每天五千字、六千字的更新,就当完全看不到啊。分成二千字一章,我每天可以更三章。
但我还知道,无论我怎么说,有些人就是我不听我不听,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你就是少,你就是短。
好吧,求个全订。
好歹全订了,让小鱼也高兴高兴一下,然后多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