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许司户啊!”
说话的人正是周节,这家伙已经从亳州回来。他办事属实用心,连家都没回,就来向许默回报。
结果正巧碰上了刘崇和许默的对话。
周节都听傻了,我的耳朵没坏吧?
县令大人承诺庇护许默,还说师徒比父子还亲?
“乖乖,许司户啊,往后你就是二县令了啊!”
许默忍不住苦笑道:“衙门只有县丞二老爷,哪里又冒出一个二县令?”
周节嘿嘿道:“周县丞就是个冢中枯骨,哪里比得上许司户扶摇直上,如日中天!”
“别光拍马屁。”许默道:“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
周节笑嘻嘻道:“办不好哪来的面子见二县令啊!”
这家伙居然有胆子开玩笑,肯定是有不一样的收获。
许默一问之下,周节就滔滔不断,跟许默讲了。他这次没有去钱庄兑换银票,而是找了亳州最大的药材商人,双方一拍即合。
“许司户,他们的意思,如果咱们定期采买药材,他们愿意收九成价钱。”周节道:“我拿去了一万两银票,他们给换成了一万两银子不说,还送来了五车药材,价值一千两。让咱们验货,满意了再给钱。”
听周节这么一说,不但没有花费过路钱,还交了朋友,弄到了药材……许默自是高兴,但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家这么干,必定有缘由。
“你摸清楚了对方的打算吗?”
周节嘿嘿笑道:“我哪敢犯糊涂啊……其实这事也不复杂,亳州那边汇聚了大别山的药材,以往卖到河南,都要走归德府那边。偏偏归德的大户下手太狠,这不才找到了咱们。”
许默微微沉吟,就面露喜色,“好,很好!你告诉他们,咱们这边收药材,只要东西地道,不掺假,不坑人,价钱绝对好说。”
药材这东西有多重要,不需要多说……要训练民兵,日后肯定会打仗的。再有平时还要应付瘟疫,药材就更少不了了。
“周节,你这次事情办得很妥当。眼下户房只有我一个经制吏,回头我和堂尊说一声,给你个典吏吧!”
周节听到许默夸奖,相当得意,又听说要让自己当典吏,整个人都傻了!
“周,周典吏!”
这家伙失声惊呼,“我,我成了经制吏了!真是想不到啊!我竟然如愿以偿,苍天保佑啊!”
许默见他感天动地,手舞足蹈,不由得脸色一沉,提醒道:“此事还要听堂尊的意思,你高兴太早了。”
哪知道周节满脸都是笑,“只要许司户答应了,就一定能成……令史,终于有人要尊称我周令史了,哈哈哈!”
许默哼了一声,“别高兴了傻了,还是赶快做事吧!”
“遵命!”
周节兴冲冲答应,小跑着下去,嘴上还情不自禁唱了起来,仔细一听,这位唱的是:“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吃不完的珍馐,花不完的钱;听不完的颂歌,收不完的礼;享不完的富贵,过不完的年啊……过不完的年!”
如愿以偿,上岸拿到编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许默听在耳朵里,脸却是一黑。
提拔这么个玩意,真的对吗?
他如此热衷功名,会不会不可靠啊?
许默思量再三,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暂时先不管了,老师那边还让自己把人押过去。
许默叫了几个民兵,押解着老崔,还有四个随从,直奔县衙而来。
没有等多久,王象恒就从里面出来。
崔差官一见主子,那叫一个涕泪横流,慌忙跪倒,磕头作响,“大人救命,救命啊!”
王象恒看到了老崔,稍微沉吟,面色骤变,“好奴才,你敢背着我勒索地方,放肆胡来,简直把朝廷王法当成儿戏,我断然不能饶了你!来人,把他推出去,砍了!”
什么?
好容易把主人盼来了,居然要杀自己?
这是什么道理?
“大人,小的无罪,是他们目中无人,没把大人当回事,大人怎么能杀小的啊?”老崔扯着嗓子大吼。
王象恒却是一点情面不讲,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杀了!”
此刻刘崇也从后面出来,他的手上正是一份联名的题本,用了他和王象恒两人的封印,马上就要送去朝廷。
可以想见,连东林中人都捏着鼻子认可,他刘大人就要名扬天下了。
心情大好的刘崇没话好说,他答应了王象恒,不能食言。
“许默,这几个恶徒败坏王大人的名声,着实可恶,把人杀了吧。”
有了刘崇的吩咐,许默也没什么好说,只有点头。
衙役和民兵一起涌上来,拖着老崔就往下面去。
老崔当真傻眼了,这是要死到临头了吗?
大人就这么抛弃了自己?
“王象恒!你个臭不要脸的!我搜刮的钱,九成都送去了你的家里……你在朝中装清官,你的家里头鱼肉乡里啊!”
果然不出所料,许默看向王象恒。
王象恒悚然一惊,随即大怒道:“死到临头,还敢满嘴喷粪!杀!赶快杀了!”
鬼头大刀寒光闪动,斗大人头落地。
老崔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王象恒深深吸口气,冲着刘崇点了点头,“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刘崇也没说什么。
手下的差官,死了一个,不会比死一只鸡,一条狗更值钱。
许默盯着老崔的人头,不久前,他还趾高气扬,向自己索贿,转眼之间,他竟然被自己的主人给砍了。
“小子,不过是杀个人罢了,你还犹豫了?”徐师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许默身旁,“自古以来,优柔寡断可成不了大事。”
许默浑身一振,随即道:“其实我在想,熊经略和眼前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他们不过都是仰仗着上面罢了,一旦失去了信任价值,转眼之间,血溅三尺,身首异处!”
徐师爷猛地吸了口气,脸色一变再变……熊廷弼文武双全,天下名臣,和这个仗势欺人的狗才自然不同,双方天地之别,无论如何,也都放不到一起去。
奈何许默找到的角度太刁钻了。
熊廷弼是给朝廷做事的,崔差官是给王象恒做事的。
他们都被上面抛弃,丢了性命。
这么说,还真是一样的。
“孩子,你莫非是说纵然考上了进士,入朝为官,爬上高位,也没有什么用处?”徐师爷眉头紧皱。
但他发现许默点头承认,他的眉峰更加深沉,“孩子,不走这条路,还能走哪条路?当今天下,除了天子能一言决断生死之外,其余文武,谁不是战战兢兢,提着脑袋度日。为了保全性命,才有互相结党。纵然是魏公公,不也要上上下下,替他摇旗呐喊吗?”
许默怔了怔,点头道:“舅舅说得没错,目下确实如此,但天下的路,不止这一条。”许默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直奔城外。
他的步伐很快,也很坚定。
在城外,还有另外一条权力的法则。
不光是上位者看中你,提拔你,才能拥有权力。
倘若能赢得下面人的尊重,拥戴,同样可以获得权力,而且这种权力更加牢固,不会因为谁的一句话,就失去权柄,这才是他想要的。
到了城外,许默直接道:“周节,去把银子搬来。”
周节下意识道:“多少?”
“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