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3章:范衍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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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和八十三年五月。

  越州城的街湿哒哒的,昨夜的雨水还不曾退去。

  街道上的小摊,小贩收起了摊位,还不曾出现。

  便是一个行人也不曾有。

  两旁的店铺更是紧闭着店门。

  门内有小二。

  掌柜。

  有些小二的倒是没记得,想要去开门,却被掌柜的连忙阻止。

  “今日可不能开门,忘了锦衣卫吩咐的事了?”

  小二听到这话吓得冷汗都流了下来。

  是了。

  昨日锦衣卫来信,今日越州城满城寂静,莫说商铺摊贩,便是一个百姓都不得上街头。

  昨日那一匹匹快马,一个个于雨夜中穿梭的衙役,一声声急促的命令,此时想起,还依旧如在耳边回荡一样。

  今日竟这般忘却了,可是不该了。

  只是小二还是忍不住问道。

  “掌柜的,你说,这到底发生什么了?锦衣卫怎么突然就锁城了?”

  偌大城池。

  往常这时候早就该喧嚣无比了。

  这时候反而这般的安静。

  甚至要所有百姓不得出门。

  不仅是小二,其实便是这满城百姓心中皆是不解的。

  只是其中到底如何却也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掌柜的虽是知晓一些内幕,可不多。

  “我有一亲戚家的儿子,正好在锦衣卫中当差,听闻此事,好似和仙人有关!”

  这话一出来便没人敢再问了。

  仙人啊……

  这可就不是他们这层次所能去触碰的了。

  不过这样一想的话,倒也是说得过去了。

  仙人之间的事情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凡人所能去理解得了的。

  ……

  越州城。

  望云塔。

  塔上有一道人……

  道人站在那里,微微闭着眼睛,已入了定。

  他为锦衣卫副指挥使:高明定。

  昔日大周锦衣卫唯有一指挥使和一副指挥使。

  可自莫言道成了锦衣卫使之后。

  这副指挥使便由一为二、

  一为朱立学。

  一为高明定。

  只是今日的话,倒也就剩下一人了。

  那朱立学如今已陨落在了京都之地,便是元神都被囚禁起来,如何还算得了一个。

  月前。

  玉山书院范衍东行。

  一路而来。

  或是以剑问剑。

  或是血染三尺。

  脚下的步伐至今不曾停下。

  等过了越州城,再过去便是仙霞……

  不过对于高明定来说。

  范衍也好。

  或是谁也好。

  这越州城却是不好进了。

  也是这时候……

  高明定睁开了眼睛,目光看向了远方之地……

  那里。

  有白鹤东来。

  鹤上有一人。

  负剑而行。

  “终于来了……”

  高明定淡淡的开口着,但他并未动手……

  而是依旧站在那里。

  只是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气息再无保留,而是悉数展露出来,如同那黑夜中的皓月一样,再难以掩饰。

  ……

  白鹤终还是入了城。

  也于这望云塔前停下。

  人,还是那一个人。

  范衍好似并无什么变化一样,可和昔日下玉山的时候,又有了不同。

  他的剑,有血。

  嘀嗒,嘀嗒的顺着剑鞘滴下。

  好似不曾干涸一样。

  他的衣服,也染上了鲜血……

  曾经的白衣倒是多了一抹鲜艳,多了一种不一样的色彩。

  “见过范先生。”

  高明定抱拳。

  行礼。

  似乎连四周的风也在行礼一样。

  范衍虽为鬼修入道,可和天下鬼修不同,他修的是浩然,走的仁爱君子之道。

  且不说他的师尊为陈落。

  便是他的师兄宁书安为儒道圣人,师姐猫娘娘为妖族第一尊者……

  这礼他倒是可坦然受之。

  “见过道友。”

  范衍亦行礼……

  礼尚往来,礼不可废……

  然。

  高明定却是不受。

  “非是不愿受,只是这受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好做了…”

  高明定说着。

  范衍沉默。

  许久……

  开口道:“道友和我家师尊有仇?”

  “不曾!”

  “我家师尊可曾得罪过道友?”

  “不曾!”

  “那拦住此地,便是为帝王之令?”

  “绥和帝?”

  高明定淡淡一笑:“他虽为人间帝王,可却还没资格命令本尊!”

  “看来,是本心之意。”

  “是!”

  “为何?”

  高明定道:“理由倒也简单,这修道之路过于漫长,吾欲求得长生,而拦住公公,便可求得长生!”

  范衍眉头微微一皱。

  他有些不明白……

  这一路而来,拦住他的人不多,可每一个修为皆强大无比。

  便是至尊前后也有五个。

  或是势均力敌。

  或是可一剑斩之。

  可越是这样子,范衍就越是不懂…

  就如天下人不懂这一次绥和帝为何围堵仙霞派,剑指沈轻霜一样、

  “不懂?”

  高明定道。

  “是……”

  “不懂便对了。”

  高明定道:“吾等策划了许久的事,若是这天下人能懂,又何须策划这般久?可惜……今日是不得和范先生解释了!

  当然,范先生也可放心,等先生死后,这些秘密老道倒是可以烧给您知晓!”

  范衍点了点头。

  “倒是在下问了不该问的事了,只是道友还是说错了些事。”

  “比如……”

  范衍没有回答,只是偌大的越州城上空,渐渐风起云涌,雷霆密布。

  轰隆隆!

  伴随着轰鸣声,昨夜停下的雨,这一刻倾盆而下,如珠帘一般,嘈嘈切切!

  似乎整个天地都被这雨幕镇压了一样。

  范衍很少出手。

  他为君子。

  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

  大周也好。

  大乾也好。

  便是大燕也是如此。

  若是能不出手,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范某本不过是一村间稚童,若非见得师尊御空,又怎会见得这修仙世界的风景?

  我用了百年的时间。

  行了万里路。

  拜访天下名山数百座。

  欲求得那虚无飘渺的仙缘。

  可换来的终不过是一句,与仙无缘。

  你可曾知晓这求而不得的苦?”

  范衍他立于仙鹤之上,身上的气息勃发……

  他的长发乱舞。

  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的话,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可却传遍了整个越州城。

  城中。

  无数百姓终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家门,窗户。

  将脑袋看向了望云塔的方向。

  看在了范衍的身上。

  看向了那白衣仙人……

  “当然,你们是不懂的。”

  “你们生来便是仙人,你们亦生在了最好的年代,哪怕是陨落,也终是仙人转世!

  可我们不同!

  我们脚下的每一条路,皆需自己前行。

  这前路的荆棘也皆需自己荡平,无人能为之扫之!”

  他的声音有些急。

  也有些高昂。

  说到了情绪激动之处,便是眼睛皆有些红了起来。

  求仙之路,太难了!

  不曾经历,便无法明白。

  便是如今他已是鬼修至尊,可每每想起,范衍终难以忘怀。

  “然,我终究还是幸运的。

  在身消道陨之时,终是入了仙道之路。

  你可曾知晓,我这一辈子听到过,最为好听的话是什么?”

  他问着。

  却又是在自言自语:

  “大概,便是师尊的那一句:“范衍,你与我有缘,可为第三弟子吧?”

  范衍脸上露出了微笑,目光似乎是在追忆,面前似乎回想起了往日的一幕一幕一样……

  “我啊,这辈子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父母,兄弟,姐妹。

  早于数百年前,化为一捧黄土…

  而师尊,便是范某如今仅存于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只是……师尊这人怎么说?

  仁心?

  善良?

  还是说对一切全然不在乎?

  或许吧!

  便是我也看不懂他……

  他这一生不争不抢习惯了。

  或是闲云野鹤。

  或是静坐风雨处,卧看夜阑听雨时。

  于他的眼中,这人间的一切,皆如云烟一样,与世无争。”

  他看向了高明定。

  目光在这时候却是变得有些凌厉,也变得有些冰冷。

  “可是!师尊他是不争不抢习惯了,你们却不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算计他,去伤害他。

  如今……更直接剑指仙霞,将剑指在了沈掌门身上!

  你们该明白……沈掌门她该是我等师娘的,你说……这师尊受到了欺辱,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该如何?

  那师娘如今于仙霞派,受到了围剿,我们这些弟子,该当如何?”

  高明定没说话。

  可是他却开始有些不安了起来。

  抬头……

  虚空中的乌云越发的汹涌。

  那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样。

  纵然他已是合体境界,这时候竟感觉到了一股由心而来的恐惧。

  范衍说着。

  他迈步。

  一步踏出。

  他说。

  “今日,请道友赴死!”

  也是在他迈步出去的那一刻。

  他背后的剑,出现,落在了他的手中。

  剑三尺。

  普通。

  他举剑……

  朝着高明定斩下。

  于是。

  整个越州城中无数的百姓,还有那站在望云塔上的高明义,看到了他这一生最为可怕,最为惊艳的一剑。

  那是一柄剑。

  剑从虚空而来。

  从那乌云,从那云海中落下。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息。

  也没有什么一往无前的毁灭。

  它就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剑,带着一道普普通通的剑气。

  可剑落。

  高明定如朽木一样,化为齑粉。

  越州城一分为二,于地面,留下长达数百里的深渊!

  天穹被破开,阳光洒落地面,带来了璀璨。

  还有……

  剑光略过了大周之地二十四州。

  无数强者悉数抬头,看向了越州城……

  陈落也抬头,看向了那里。

  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这弟子啊,修为可是越来越不错了!

  挺好的!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