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南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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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仆寺主管仪仗和銮驾,负责皇族出行仪仗制度的制订、监督和执行。这辆马车既是入贡给皇太后的,那么当然要交给太仆寺保管和维护。

  宗正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太府寺,与太医院并称本朝“宫掖五寺一院”,本来秦、汉时属“九寺九卿”的这些机构现在都为皇族和宫廷服务。

  宗正寺负责皇族事务,太常寺主祭祀,它们的位置在太庙旁;

  太仆寺主仪仗和制定礼仪规制,光禄寺主膳食,分别在午朝门至承天门之间的天街西侧隆安门内和崇光右门内;

  太府寺主营造与维护,在皇城内西北角的冰窖北侧。

  马车“隆隆”横跨过天街,进入崇光右门,进入太仆寺后在它的正院里停了下来。刘傅年先下车为皇帝打开车门。

  “诶刘卿,这车停下来也很稳当。不错、不错!”

  赵拓退后两步打量这车子,见它车厢上方是个歇山屋檐的样式,下面车门上用红、金两色绘着荷塘有鱼,门下有个两级的踏板,行车时收在车腹下,到达后拉出就可以很方便地下车。

  “陛下,车夫身边有两个握杆,分别控制前轮和后轮。两杆提起向前放则车行如飞,向后拉起则闸皮摩擦轮毂,可以控制车轮减速或停止。”张平指指点点向皇帝介绍:

  “您看这门和框。”他打开车门指给皇帝看:“这车门、厢板外表看上去都是普通木料,实际中间夹着铁板和棉布呢!只要不是重武器,等闲奈何它不得,李爵爷管这叫装甲车厢。

  还说填充棉布之后人在车内说话,外头的人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故而可以隔音。”

  “哦?”赵拓上前敲敲,果然声音很沉闷:“难得!”他赞了句又指着门内问:“里面用的木料不一?我看有桃木,也有这种颜色沉着的木料,有什么讲头吗?”

  “陛下请看,色深的都是扶手、把手,这用的都是硬木因为需要吃劲的缘故。桃木软,所以用于装饰是较合适的,即使碰到身体也不会造成严重的损害和创伤。”

  张平接着向他介绍车内的收纳、脚下放炭炉的空间等等设计精巧之处。

  “果然做事用心的很!”皇帝边听边点头,转身正见刘太监带着众人等出现在视野里,身边多了个黄门。“怎么,有什么密奏吗?”待他们走进,赵拓指指黄门舍人问。

  “是,陛下。刚收到两份密奏,正准备往乾元宫送,不想遇到了刘公公,小臣便斗胆跟过来了。”那黄门说完双手托起漆盘,果然内里有两个密折盒子。

  众人见了除刘太监外,其他人都退到十步以外。那黄门见刘太监来接托盘,轻声说:“左边这个是江西巡抚赵大人转来的,右边这个是九江水师提督邓大人转来的。”

  刘太监点头让他退下,然后到皇帝跟前嘴唇微微动动,皇帝点点头用手里的倭扇一指马车内:“这里便好,我就在里面看完再回去。”说罢转身上了车厢。

  “啊?这……,”刘太监来到车门口:“陛下,里面是不是太暗了?”

  “不妨事。”张平听了忙上前几步:“车里有灯,请陛下恕罪,小臣可否登车为您点灯?”

  “准。”

  张平作个揖,撩前摆登上车,伸手将车门内的一个玻璃小门打开,又拔掉一个竹帽管,里面“噗”地亮起火苗。

  他旋动旋钮,让蜡烛倒下,烛芯在火苗上点亮。再将火帽重新装好,关上玻璃门,果然这团烛火让车厢里亮堂不少。

  另一侧车门上的蜡烛也依样点起后,张平看到皇帝被灯光照亮的脸露出满意的笑容,连刘太监都没想到还有这个机关:“我、我刚才还以为这俩东西是装饰用,不想是真的!”

  张平笑笑,从中间的小柜下一拉,下面支架打开,就成了一张小书桌。又从旁边抽屉里取出笔墨纸砚来,这才退出车厢,在门边一礼:“陛下先看着,还有几样好东西等下小臣慢慢介绍。”

  “好、好。你且先不用回去,在此稍候!”赵拓说完,召刘太监进来,关上车门打开盒子开始看这两份密札。

  在车外,刘傅年已经布置了侍卫警戒,闻讯赶来的太仆寺官员听说皇帝在车里看折子,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站在远处不敢打搅。

  车就停在一株两人粗的老柏树下,马儿们也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风从枝条间掠过。

  这四匹马都是余干马背嘴牧监挑出来的挽马,性格温顺、体型壮硕。大概它们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这生还有机会为皇帝露了一手。

  两份札子内容各异,九江水师报告他们通过线人发现了劫走部分漕粮并导致其中两条粮船倾覆的水匪,但是前往抓捕时,这些人竟提前知晓消息逃走了。

  而当夜知道本次行动的只有配合行动的应天府官员。故而水师感觉案情重大超过想象,只得密折上奏天听。赵拓看了一声冷笑。

  案子发在南直隶境内,所以他严令应天府破案,谁知破来破去没结果。现在从水师奏报上看,竟是应天府内部有鬼。

  好啊,这就是朕的好臣子!他咬呀想了想,在折子最后页上题写:

  知道了。卿等实心办差,辛苦。然此案未揭,赏功不行。可再行细密查访,所闻速奏。朕不日遣提举往南专办,卿可多与钦差沟通、协力,期颐尽早破案。钦此!

  漕运这个案子很蹊跷。往年漕粮亦有多少损失,但像这样地方报被劫,漕运却报倾覆,前后矛盾的还真是头回。而且这次数量多达两万石!一下子震惊了朝廷。

  赵拓心里知道此事定是有人搞鬼,但需要抽丝剥茧发掘真相,在明暗之间找出幕后主使,这不是容易的事情。

  当然,如郑寿所说,他多少对江南官场有些生气,但现在没到动手整饬的时候。

  这幕后之人大约也看出来,朝廷现在头疼南昌那边愈演愈烈的战事,不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一桩劫粮案上,所以这人也确实挑了个好时候。

  因为是在水上发生的事件,下手者应该熟悉江河水道及操船之术,所以赵拓除了命南直隶严查,同时下密旨给九江和松江两水师的提督,令其访查。

  九江水师负责六合以上至九江府境内的长江水域,驻地在安庆。如果九江水师发现涉案者踪迹,那么就排除了海寇勾结作案的可能,一定是内陆作案!

  赵重弼转来的其实是李丹给他写的快传报告。上面说队伍出发之后在鹰潭上船,由第一机动大队掩护,船队当天傍晚就抵达贵溪县城,第二、四连夺门成功,敌见无路可逃遂降。

  俘获伪县令章铭泉以下四百七十余名。当夜除留部分人员善后外,全营乘船继续向东,于次日清晨戈阳县令开启城门时破城。

  杀守将王恺礼及以下匪徒四百五十七名。水军负责善后,全营及所载车马登陆,目前正在往兴安县途中。

  一昼夜贯穿三县!可能吗?赵拓皱皱眉,让刘太监把张平叫上车,问:“卿可见过李丹的团练?其脚力如何、战力如何能大概猜详否?”

  张平不知为何皇帝忽然问这个,愣了下躬身回答:“小臣未见其精锐,不敢说了解。”赵拓有些失望,正要让他退下,听他又说:

  “不过小臣去时从余干乘坐畜力四轮客船,那船长五、六丈,宽一丈六尺,底舱四头健驴行走,带动前后四个水轮转动。

  上层前部有客舱,四十座,尾舵舱前还有六个贵客舱,每舱四个软座。行走起来如在水面飞驰,寻常快船根本追不上,且有风时张帆,无风亦不受影响。

  自余干到安仁寻常骑乘牲畜要走两日,若搭乘该船则清晨启航,午前即到南门外码头矣!臣闻团练调动时常喜征用轮船,若在江上行走必定十分迅捷。

  另外,臣归途时由一什乡勇护送。臣与什长乘骡马,乡勇及从人皆乘四轮货车,下午出发,到杨埠休息一晚,次日上午便进了余干城,比之寻常行路快了五、六成不止。

  臣与什长交谈,其人说团练部曲中此类货车数量极多,原来皆在余干造,后来在靠近万年的古埠也设工厂,近闻在安仁的黄金埠还要开厂。

  又说将来余干车厂会专造客用的轿车。以此推断,车、马在团练中可能普及率极高,故臣以为他们在陆地的行动速度亦是很快的!”

  “哦!朕明白了,这便是李三郎所谓‘必先工其器’也!”赵拓点头道。

  张平下车后,他打开最后赵重弼附的条陈,那上面说自己目前全力进攻杨氏父子,对南线没有能力占领,故而贵溪、戈阳、兴安三地将尽可能疏散和坚壁清野,然后部队依托江船撤回鹰潭堡据守。

  而李丹部打穿三县后扰乱敌人部署,趁机冲到广信城下,争取从水营的北门救出君王及世子,然后全营迅速掉头,凭借车马优势返回凤栖关,由北线走德兴返回。

  他甚至还贴心地附张手绘地图给皇帝,上面用箭头显示了李丹部队预定的行军路线。

  赵拓看了以后托着腮好久没说话,后来叹口气说:“大伴,我是不是给李三郎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呀?”

  “陛下何故有此说?”

  “你看,如今娄贼在东、银贼在西,两路指向上饶。上饶形势颇为凶险!可就在这时候朕却命李丹闯进去救郡王出来……,真有些难为他。倘若一个不慎将他失陷在里面,朕却后悔无及!”

  刘太监仔细看了看那张地图,轻声说:“陛下勿忧。为皇上舍生忘死本就是臣子应该做的,更何况看这样子李三郎已经有了主张,且他也不是个莽撞的,陛下大可不必担心。

  再说,陛下不是让浙江、福建都出兵了吗?若他们在身后,贼人也不敢倾全力攻上饶,所以说形势看起来凶险,但朝廷这边并非一点胜算没有。

  关键在上饶!上饶能挺住,整个广信府就还有救,不至于全面糜烂!”

  赵拓仔细看那图,轻轻点头说:“大伴言之有理。不过,上饶如今似座孤城般,周围皆是敌人,如何能让它坚持住呢?”

  刘太监想想:“陛下,那城里有上万人马,又有上次李三郎送进去的火铳、将军铳等加持,而今缺的只怕不是军备,而是粮草。

  若粮草充足,坚守下去就不成问题。再说,陛下还可以严令浙、闽两军加紧攻击,哪怕是造出声势来,能为他们减轻一分是一分。”

  “有道理,有道理!”赵拓拍拍桌面:“大伴,古林不是要来谢恩吗?回宫后你就替朕传召他,朕要和他好好商议一番!”

  刘太监笑了:“那……陛下,咱们现在回宫?”

  “出来时间不短,且今日玩得尽兴。就到此为止,回宫!”赵拓有些等不及了,郡王要救,但是上饶这座大城他决不甘心丢给乱军去祸害。

  再说真被祸害了,将来光复之后,又不知要花费多大气力才能恢复起来呢!

  古林接到旨意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没看来传旨的行人司行人,而是在看天色。

  “古大人,您倒是接旨呀?”那钦差低声说。

  “啊,哦,有劳大人。不过……您可知为何现在陛下传召?再过一个时辰宫门可就要落锁啦。”古林担心地指指窗外。

  “古大人,我哪里知道陛下的心意?您还是赶紧吧,不然这时辰如流水,转眼工夫天就要黑了!”

  在钦差催促下,古林只好赶快出来,直奔天街,然后气喘吁吁奔到午朝门下,用大嗓门喊:“臣古林,奉旨进宫见驾!”

  “古大人慢些,莫急。”守门的将校都认得这位通惠侯最得意的小儿子,便好心告诉他说:“皇上派了轿子在门内等着,有口谕命你乘轿至乾元宫见驾。”

  “臣,谢恩!”古林没想到小皇帝竟派了轿子来,感激得差点热泪盈眶。本朝宫城规制远小于前朝的大都城,可即便这样从午朝门走到乾元宫也得小一刻钟呢!

  乾德殿的西半部是所谓“内书房”,和东暖阁一样平时与外界用十六扇雕花门与中堂相隔,不同的是东暖阁的门通常都开着,而内书房则经常关闭,只有接见臣子时才打开。

  内书房被一道满月多宝阁隔成内、外两个部分。外面有几把椅子,还有花卉。墙角的假山上秋兰较弱的花朵吐出淡而悠长的芳香。

  多宝阁上有五色彩珠穿成的珠帘,透过看去,能见到里面有书架上的书籍,书桌,还有文房四宝等等。

  古林进来站到主位右手边第一把椅子那里。他从小习武,听力很好,很快便听到脚步声朝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古林躬身抱拳,静静地等待皇帝出现。

  先出现的却是刘太监,他用拂尘挑起珠帘,站在多宝阁旁笑容可掬:“古大人,请行礼,陛下驾到!”

  隔了一天便是朝会的日子,这里说的朝会是小朝不是大朝。本朝自太宗时期便改了章程,不必如太祖皇帝定下的那般全体官员日日上朝。

  平日内阁于寅时二刻至乾德殿朝会向皇帝汇报,称奏事或早奏。各省部则在主官带领下于卯时点名,称“点卯”。

  每月初一、十五,以及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个节气,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卯时在奉天殿齐聚朝会,称小朝。

  每年元月初及中元节后第一日为大朝会,所有在京官员在午朝门行大贺礼,之后六品以上官员再进入奉天殿朝会。

  皇帝今天兴致勃勃,昨天临走张平又呈上几样小东西:

  赵重弼贡献的一套九件晶莹的玻璃盅,绿、白、黄各三件;李丹贡献的铅笔一盒,一幅;另外还有张平带回来的一小袋水泥。

  回到宫里他就叫来梁芜,叫他找来些沙子、破碎后过筛的泥土,按张平说的比例用水调和了,不过两个时辰那小坨稀稀软软的泥巴就硬得好像石头,令皇帝又惊又喜。

  现在这小块化泥成石的宝贝就被他带在顺袋里,虽然有些沉,但赵拓觉得心里踏实。

  “肃静,陛下驾到!”随着司礼太监葛大洪的声音,皇帝从后殿转到前边站在了书案前。等梁芜等为他整理好后摆、落座,葛大洪才接着唱礼:

  “诸臣工面前,皇帝陛下受百官贺,行三跪九叩礼,拜!兴,再拜……!”

  群臣面向皇帝,文左武右行礼。礼毕,仍分列对面侍立。听葛大洪又唱:“今日早朝,诸臣工辛苦,有事可奏,无事退朝!”

  话音方落,忽然见文班中一人举起芴板,高声道:“臣,左佥都御史陶允有事启奏陛下!”

  “陶卿,有何事要奏?”皇帝微笑着端起茶盏来呷了口,眼睛扫过下边诸人,见谢敏洪低头不语,郑寿脸上还是那永远的微笑,赵拓心里纳闷,便决定看看后边还有哪些戏码。

  陶允于是出班上前,转身面对皇帝,说:“陛下,今日早朝前,有御史胡锡敏等六人,联名呈递奏折,弹劾次辅崔大人。

  崔大人主管户部,近来户部却大案频发,税银、漕粮相继被害,其中硕鼠至今未能访拿归案,故此六人委托臣呈递此弹状。请陛下御览!”

  说着从怀里取出张奏折来,上面写着。赵拓只看了一眼封面便皱眉。

  他猜到有人会接下来对崔俊勇说三道四,可绝没想到这个罪名里怎么还有“纵欲乱伦”等话题。

  他迅速扫了殿内一眼,将折子扣过去放到桌上。说:“好的,朕知道了。还有其他么?”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望陛下在诸臣工面前表明态度,或指定有司审理。乱伦,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呵!”陶允深揖道。他的话顿时在群臣中引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