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三天,李丹请来杨链枷教大伙儿遇到埋伏怎么办,遇到小股打劫如何应对,还教毛仔弟和李彪如何做探马的事。
李丹则开始让大家练习伍为单位的阵法,这是他和杨大意商讨出来的。
两名刀盾手在左右,保护中间的链枷手,后面是两名长矛手专刺被链枷扰乱的敌人。
这个阵向任何方向都可灵活转向,长短结合且简单易行,李丹管这叫五朵金花阵。
每什就代表什长左右各有一朵“金花”。李丹为教这个阵请来杨大意教授长矛和链枷,请麻九教授刀盾手。
小钱氏已经搬家住进新居,麻九想了又想对李丹要求:“我还是随你去吧,这刀盾本事只教三天不够。有我在,路上能帮大伙儿多练练。”
“可你的腿……?再说姨娘那儿也得留人呵。”李丹为难地说。
“不打紧,叫我屋里的过去先帮衬着,只是……姑娘也要跟家吃饭,多了张嘴。”麻九不好意思地说。
“不打紧、不打紧,小妹能吃多少。你非要去,我给你安排头驴子,这样可以少走路。”
李丹指指他的跛腿。麻九还想推辞,李丹不许,立即叫毛仔弟去告诉韩安,再给麻九加头驴子。
“我不白买驴,”李丹笑着安慰他:“等回来了拉家去套车使用,姨娘出入都方便。”
说完李丹叫来小牛,叫他把自己那什里拨一伍交给麻九,然后低声交代几句。麻九听完马上带这伍人,拉辆驴车出南门走了。
这日,周都头又来了,催问他:“南城的赵丞昨日便带他那六十人出发了,你怎还不走,不怕失期么?”
“等新马车。”李丹笑着朝西北角一指:“还差一辆明日交付,我后天出发,大后天一准就到了。”
“胡说!”
“真的。”李丹给他算账,大部分人坐马车,剩下几个也都骑骡马或驴子,一天半行八十里没问题。
“坐车走?”周都头大吃一惊:“别逗我,马车能坐进七、八人顶天了!”
李丹带他到最新那辆车旁,拍拍车厢一脸得意:“我这车能坐十五个,你信不信?”
说到做到,李丹马上招手叫来十几个人上车,结果车厢里果真坐了十四个,前边车夫身边若是再坐一人,比李丹打包票的数目还多了。
两头北地骡子拉着在校场上跑了两圈,一点不费力。
周都头吃惊地抓抓后脑勺:“这车怎么回事?一辆顶三、四辆,不可思议啊!是你新造的?”
“这是参照西洋式样改成的。”李丹笑笑:“放心,这回你该信我一天就能赶到万年了吧?”
五辆四轮大车、三辆双轮小车,四匹马、八头骡子还有六头驴,全队都实现畜力化,阵容足够豪华。
出发前一天,四辆双轮车都派出去,从老纪那里拉回来制作完成的帐篷、衣服,从客栈拉回来被服和背囊。
所有人都打水洗澡,换上了新发下来的里外一身新衣,人人精神焕发,互相看着挺来劲,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李丹瞧着很满意,站在练习越障碍的木桥上叉腰看了一圈,笑着问:“衣服、鞋袜都是新的了吧?高兴不?”
“高兴!”众人扯嗓子吼道。
“既然咱们高高兴兴出去,就都要高高兴兴回来。”李丹把手一挥说。
下边的人多数比他年长,却觉得李三郎此时好威武,竟有个大将军的模样了。
“咱们先前说过队伍出去行的是军法,想必这十几日都记熟了。”李丹继续说:
“我再提醒大家三条:一,咱一起来的都是乡亲,包括南城那些人。自己人不要和自己人做对头,出门在外任何恩怨都放下!
二,仔细看顾周围咱们自己的兄弟,他们是你最可信赖的伙伴。
三,不离队、不走远、不骚扰路过的村舍,待人要和气,买东西付钱。
总归一句:在外面要安全、不结仇家。
就这三桩,大伙儿记得没?”
“记得啦!”大家又吼。
李丹便嘱咐各什长、伍长散队回去,到寮里再考问一遍,定教众人记住。
然后宣布了明早起身的时辰,叫散队让大家回去各自准备。
这时全队实有七十八人,整整六十精壮脚力明早出发,其余人在杨大意带领留守。
其中六个年长的,为首是四十岁的裱糊匠刘恩,他当年被人欺负奋起反抗,结果误伤了对方,幸而李丹出面替他交了罚金并保释出来,现在跟着朱庆做事带这一伍看守校场;
另外两个伍长一个是乞丐里选出来的苏偏头,他原是备倭军军人,妻儿死后便流亡在余干;
另一个韩四原是浙江那边逃来的矿工,因得罪矿主全家被赶出成为流民,李丹招人时看他壮大有力便任命为伍长,手下五人全是流民。
这两伍是准备轮换和押运后续补给的。
钟鼓楼上第一声钟响是在黎明,所谓暮鼓晨钟,钟楼鸣钟六下即为卯时二刻,乃是各门开启的时间。
李丹定下开门即出发,所以大早便要起床。
寅时初李丹便被小牛推醒,出门一看水池周围已经全是洗漱的队员。
早起洗脸、洗手,用竹盐、碳粉、薄荷粉和着米粉做成的“牙粉”刷牙,这也是规矩。
牙刷是简陋的,将柳枝的一端用牙反复咬,待成刷子状后蘸水点上牙粉调成膏状使用。
用了几天大伙儿就习以为常,刷完了呲着牙四下里看看,颇具优越感。
李丹在家是用固齿散的,不过那玩意儿需要旱莲草、细辛、皂角、茯苓、白芷、莽草、龟甲、防风这类药材,研磨、调制也很麻烦,所以他干脆自创,并在营地里这些天和大家一起使用,觉得效果不比那死贵的东西差!
早餐每人一大碗粥,俩鸡蛋两个炊饼就着腌菜吃了,各自脸上都焕发出光彩。
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今天是头回出远门,甚至还要去外府,这可是件大事,值得给儿孙说几十年哩!
精神抖擞地回屋把行李拿出来,各人被子按李丹教的已经用带子结实地扎成井字。
前边留了两个提手,双臂伸进去正好把它背在背上,上面别了一双草鞋、一双厚底布鞋。
其余装备有:蓑衣、斗笠、一双裹腿和两条蓝布腰带,斜背的布挎包和水葫芦。
几个车夫纷纷忙着套车、检查轮、轴,那神气似乎他们是大管事般,连声呵斥着想碰自己车子的其他队员。
小乙招呼他那什人跟着朱庆去库房搬东西,先背出来不知做什么用的绳索、绳网、扁担、藤筐,然后是锹、铲、镢、斧这类的工具,都堆放到两辆已经套好驴子的板车上,用油布盖好。
这时各伍、什开始将自己的帐篷、锅、柴、砍刀等往自己马车上放。
原来各车早已编号,李丹用墨在厢板上写了阿拉伯数字并教全体记清属于本队的编号,上下车都以自己车辆为中心行动。
这些编号里唯独没有2号,杨小乙正着急,见陈三文带着个伙计赶着辆簇新的马车进了院子,大喜,立即招呼部下开始装车。
李丹走过去用笔写上了2字,抬头拱手道:
“我还怕你们赶不及完工,没想到真给送来了。陈家父子一诺千金,我也不吝啬加赏!不过三郎你这身打扮是……?”
陈三文看看自己一身的短褐,笑道:“我和父亲说过了,来给你送车,顺便我俩一道去。万一路上新车有个什么毛病,还能帮你修修。”
“那敢情好,就是要劳动你。那边可是战场,老先生难道放心?”
“你们这一群人呢,有什么不放心?就是我没事前打个招呼,倒怕添麻烦了。”
“不麻烦!”李丹当然乐意,手拍着只来得及刷了一遍桐油的厢板,连声叫小牛,叫他带三郎去找朱庆领两套备用的装备换上。
陈三文临走指指车厢,告诉他订做的十四面木盾在车上。
李彪听了不解,在旁问:“长矛昨日交还周都头带回县里了,可盾牌和刀还是留给咱们的,三郎为什么还让陈家做这些木盾?”
“县里拨下的圆盾护身可以,但要对上弓箭只能保自己,护不住其他人。”
李彪上车一看车厢里那些木盾恍然明白,这盾不小,留有观察的开槽,宽有两尺半,正好护住侧身的两人,高有五尺余,像他的个子稍稍低头便可躲在后面。
李丹叫他通知每伍都来领走自己那面,他也在后面写了编号由刀盾手负责保管。
这时刘宏升挤过来告诉他干粮、豆料、麸皮他哥已经备好,都放到店门外准备装车了。
李丹便叫三队顾大和刘宏升的五队先一步去接收,然后到南门内街口汇合。
一切准备妥当,诸车按编号次序出门往南门去。
到钟鼓楼路口,李丹看见辆驴车,麻九的婆姨牵着驴儿的辔头站在那里,便知道是姨娘来送行了。
让其他人先走,李丹跳下车扶了扶腰刀跑过去,才看见巷弄里全是人,不知有多少家都来送行的,心里一惊。
他开门就走便是怕惊动人来送行,不想还来了这么多。赶紧走到驴车前,先跪下磕个头,说:
“姨娘,还是惊动你了,恁大早地来送,是孩儿不孝。”
帘儿一挑,却是针儿。先抬头看他一眼递个眼色,李丹忙爬起来到轿厢边。就听小钱氏声音说:“哥儿行路要小心,万事以保全为重!”
李丹忙应了,小声回答道:“姨娘宽心,孩儿身上有责任,自不敢掉以轻心!这次去辅助官军进剿,想必旬月就能回家。”
“你也不用安慰我,这打仗的事谁知道?”小钱氏叹口气:“好在你们只是运送辎重而已。遇事千万莫慌,莫要逞能……。”
她说一句,李丹应声“是”。
这时后面的人群渐渐围拢过来,小钱氏便不好再说,叫李丹:“他们子弟、父兄跟着你走,你该对他们说几句。”
李丹回头看看,见只有毛仔弟牵着枣骝立在后面等着,大队只看到队尾的两匹牲口了。便抱拳对众人道:
“诸位乡亲,我等应县里差遣去万年运粮,旬月间便回。
大家要说什么李三郎都明白,请大家放心,我会尽力维护让每位兄弟平安回家。各位请回吧!”
说着团团作个揖,又向姨娘的马车作揖告别,回身走到近前翻身上马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在马上抱拳拱手,这才掉转马头追赶队伍去了。
身后众人依依不舍还在挥手作别。
来到南门外,去接收干粮的两什都已归队,恰好钟声响起。
就在城门吱呀呀开启,外面刚刚投进一抹光线的时候,李丹将手向前一挥:“出发!”
城门洞里的守卫看着这队全身青色,披蓝巾,束蓝带的小队伍“轰隆隆”地出城,沿着向南的官道一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