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安娜塔西亚上了火山关隘,看到那一片被癫火侵染的罗德尔士兵,凶残如安娜塔西亚也有点犯憷。
她是个吃褪色者的人,而对面则是一群吃战友的罗德尔士兵。
安娜塔西亚很凶残,但不傻,她再厉害也没法对抗军队。这要是过去,被吃的就是自己了。
无名却没觉得有任何问题,还很自豪地给安娜塔西亚展示满地死尸:
“是不是很合你胃口?我要让他们都知道,这一片尸体,被你承包了。”
无名大摇大摆走到罗德尔士兵前面,招呼那些依旧没吃饱的罗德尔士兵:“各位,我带来了厨子,现在你们不仅可以吃饱,还可以吃好了。”
罗德尔士兵提着刀剑逼近无名,依旧饥饿癫狂的他们还没有恢复意识。
安娜塔西亚也举起菜刀,在无名身后比划着,研究怎么下刀合适,可以跟这些罗德尔士兵一起解决这个商人。
安娜塔西亚突然觉得身体很沉,尤其是手里的大菜刀,因为被她平举而起,突然增加的重力让她难以握住,刀身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刚好扎到脚背。
“!”安娜塔西亚轻吸了口气,想叫出声,又忍了回去,憋着没出声。
无名四周,紫色的重力魔法已经铺开,逼近无名的士兵都被重压死死抵到地面,动弹不得。
“先做饭吧,把这些果实放进饭菜里。”无名回头,看到安娜塔西亚脚下流血的样子,顺便从麻袋里掏出一枚耶罗眼珠,揉出脓液涂到安娜塔西亚脚下。
“不疼了吧?”无名说。
“麻了。”安娜塔西亚回答。
“要的就是这效果。”无名拍拍手,“开工。”
安娜塔西亚只是白了他一眼,提起菜刀,往尸体上砍了一刀。
力道之大,直接把尸体砍得四分五裂。
“不用这么大力气,得细致一点——”无名正准备教她怎么做饭,却看到一股金光从菜刀弥漫出,安娜塔西亚脚上的伤就这样愈合了。
而且那金光还弥散到四周,无名感受到一丝温暖的疗愈力量。
“神医嘿,会治疗。”无名啧啧称奇。
“这叫祈祷一击。”安娜塔西亚说,“我这身女巫服,也不是白穿的。”
无名帮忙生火,收集尸体,交给安娜塔西亚,让她处理。
“你怎么一点都不忌讳这东西?”安娜塔西亚说,“让这些人吃自己的战友,他们就算能清醒,也会再疯吧?”
“确实很残酷,但也可以充满仪式感和荣誉感。”无名说,“将战友的意志与力量化为己有,更好的生存下去,我故乡也有这种做法。”
“你故乡什么鬼地方?”安娜塔西亚侧目。
“那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啊……”无名感慨,“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变成那样。为此,先要让这些人清醒起来。如果他们能成为撬开黄金之民这铁板一块,这牺牲也算是有了点收获。”
“好冷血。”安娜塔西亚评价。
无名摊手:“咱也没办法,这火山鸟不拉屎,哪有那么多吃的给一个军队供应啊,要不说后勤很重要呢。有的吃不错了,人总要活下去的——别抱怨了,快点做。”
“抱怨?”安娜塔西亚说,“开玩笑,我吃过人的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这活儿我来干,轻轻松松。”
“你知道怎么做吗?”无名问。
“不就是剁成几截吗?”安娜塔西亚说。
“那肯定不行。”无名说,“士兵们不会愿意的,不能让他们认出来。不然清醒过来,又要疯了。”
“你要怎么样?”
“细细地切做臊子。”无名说,“生肉丸知道吧?战士壶体内那种东西,做成那个就行。刚好战士壶也是依靠吃战士的尸首,凝聚战士们的意志和执念,成为英雄,我们也该学习战士壶举行这种仪式了。”
安娜塔西亚也不再多嘴,有无名帮忙,她马不停蹄开始了曾经无数次重复的事情——切断人体,烹煮做饭。
没多久,安娜塔西亚就遭不住了。
以前砍人,都是砍一个人,处理几个尸体都是少见的。
但现在她得处理一个军队的死尸,个个都是精兵强将,筋强骨健,身上铠甲也厚实沉重。
安娜塔西亚吃人无数,一身腱子肉颇为恐怖,却硬是被累到酸痛无比,抬都抬不起来了。
她感觉把这辈子的尸体都砍完了,甚至对肢解人体产生了厌恶。
无名把做好的生肉丸烤熟,向四周丢弃。骄傲的战士们如今失去理智,像野狗一样抢食着那些肉丸。
“他们要是不清醒呢?”安娜塔西亚说。
“我的一个营地就坐落在癫火村旁边。”无名说,“根据研究,痛苦减轻,他们的病征也会随之减轻。虽然难以治愈,但确实可以缓解。这些都是坚定的战士,有耶罗眼珠,应该够了。”
“我问的是要是不清醒呢。”安娜塔西亚重复了一遍。
“那就只能给他们一个体面的结局,帮他们加加速了。”无名说。
“加速?”
无名掌心冒出火焰:“总有些东西,在它面前,人人平等。”
耶罗眼珠配上生肉丸,效果显着,罗德尔士兵真的恢复了些许神智。
至少不会满眼冒火光地不停攻击无名了。
每个人都带着难言的静谧,洋溢着一种安宁的幸福感。
“好吃吧?”无名立刻凑上去,“会吃吧?没吃过吧?”
“你是谁?”一位罗德尔骑士看向无名,眼中依旧蕴含着癫火,“不管你是谁,快点离开吧,这里只有亵渎。我们很快就会失控,陷入癫狂。”
“我知道,我见着了,是挺狂的。”无名说,“不过我给你们喂了点耶罗眼珠,应该好些了吧?”
“你帮了我们?”罗德尔骑士听到无名这么说,立刻给无名行礼,讲述了自己部队的情况。
跟无名的猜测差不多,后路被断,失去补给,援军也迟迟不来,士兵们陷入绝望,还感染了癫火。
“你的帮助,我们不会忘记。”罗德尔骑士语气真挚,“如此天险,你居然还特意送来大量食物。”
“小事,我只是送来了个厨子。”无名看向安娜塔西亚。
罗德尔骑士看看无名,看看安娜塔西亚:“你们是褪色者战士吗?”
“我是吃褪色者的。”安娜塔西亚冷笑。
“我是个商人。”无名说,“有自己的大商队。”
“大商队……”罗德尔骑士突然警觉起来。
“诶,没良心的,你不要告诉我商人就不是恩人了哦。”无名提前预判,率先站在道德高地上随地大小便,谴责着罗德尔士兵的忘恩负义。
一番说辞也确实说得罗德尔骑士羞愧万分,打消了疑虑。
“确实,你帮助了我们。”罗德尔骑士说,“你说你只带来了厨子,那食物是怎么得到的?”
罗德尔骑士环视四周:“还替我们打扫了战场,战死的兄弟们都被收走了……谢谢啊。”
“哦,在你肚子里嘛。”无名说,“不客气,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往尸体上洒了点孜然和火焰而已,清理还是你们做的。朋友,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你刚刚……说什么?”现场突然一片死寂,原本带着幸福祥和微笑的罗德尔士兵再次直勾勾盯着无名,都朝前踏步,把他们围了起来。
“你一定要现在告诉他们吗?”安娜塔西亚看着四周的罗德尔士兵,呲牙咧嘴。
“总要知道的。事实再惨澹,也要面对嘛。真的勐士,就是要直面惨澹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无名回答,扬声道,“我说让你们苏醒过来的那些肉丸,是拿你们战友做的。”
话音未落,士兵们眼中的癫火再次喷发,眼眸在灼热中开始溃烂,迸发出昏黄的火焰,涌向无名。
“勐士,你现在确实得直面淋漓的鲜血了。”安娜塔西亚举起大刀,一刀将重甲的罗德尔骑士噼飞,但人潮汹涌,她独木难支。加上刚刚剁肉剁麻了手,现在每次挥击,手臂都会酸痛难忍。
数枚雷壶从远处投掷而来,砸到安娜塔西亚头顶。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安娜塔西亚少说去半条命。
她横刀将周围人推出去,就要逃向一边,可脚下却一麻,没闪成功。
是之前无名往她脚上抹的麻醉药,她的脚还没什么知觉呢。
麻了,不仅是脚麻了,安娜塔西亚觉得心也麻了。
突然就被绑去当厨子,胳膊因为之前剁肉还酸疼的不行,现在还得跟人战斗,结果脚还麻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安娜塔西亚觉得自己死得有点憋屈。眼前走马观花,却发现这辈子没有什么回忆。
就是假扮女巫,勾引褪色者,再剁了吃肉,饿了就再去假扮女巫,勾引褪色者,剁了吃肉……
眼前跑马灯跑了一会儿,安娜塔西亚觉得有点怪。
“哪来那么多时间跑马灯?”她睁开眼,发现攻击打歪了,大片大片的罗德尔士兵都有些摇摇欲坠。
“这是……你用了什么恶毒巫术?”安娜塔西亚惊讶。
“什么恶毒巫术,我磊落得很。”无名说。
“所以是怎么做到的?”
“下毒啊。”
安娜塔西亚肃然起敬:“果然磊落,这么臭不要脸就承认了。”
“这么说自己不好。”无名说,“又不是我下的。”
“我下的?我什么时候——”安娜塔西亚回过神来,“那些肉丸……”
“还记得他们吃的肉丸里混了什么吗?你涂一点就麻了,他们吃了那么多,总能起点效果的。”无名指着那些罗德尔士兵,“倒也倒也。”
罗德尔骑士倒在地上,控制不住自己手脚,大着舌头,怒视无名:
“卑鄙的商人……”
无名蹲到那骑士身前:
“我们讲道理,要是没我,你们不还是要吃战友?而且吃到骨头都不剩,也难以醒过来。就因为我把你战友做成熟食——你不能生啃不乐意了?”
无名两只手戳着自己太阳穴:“想一想骑士,好好想一想。”
骑士一言不发,只是瞪着无名。
无名凑到骑士边上,对安娜塔西亚比个胜利的手势:
“看我无可辩驳的雄辩彻底说服了他,我的道理已经让他哑口无言了。”
“你做个人吧,他不是被麻到说不出话?”安娜塔西亚看着从骑士头盔缝隙流出的涎液,想像着骑士努力张嘴反驳,但控制不住自己嘴巴的样子。
无名不理安娜塔西亚的挖苦,怡然自得对骑士说:
“吃都吃了,就别想那么多了。你们能醒过来,多亏了你战友的血肉,你们要没吃,都没法来怨恨我。”
“当然,你们要是有那个魄力与我一战,我也可以满足你们。”无名起身,身后煌煌烈日的虚影复现,“我会尊重你们的意愿,赐予你们战士的荣誉——战死沙场。”
罗德尔士兵最终还是没有和无名打起来,这些士兵在长久的麻醉后,癫狂和极端情绪都开始平复,时间消磨了一切。
无名见罗德尔士兵都是慢悠悠爬起来,没有再冲上来就打,也收起战士的姿态,谈起生意:
“既然不打了,那就谈点实际的——我帮了你们,能否也帮我个忙?”
“什么忙?”罗德尔骑士问,“你看起来很着急。”
“我确实着急,毕竟在亚坛我的商路走得很艰难。”无名说,“能不能借助你们的身份,帮我开拓下市场?我的食品在亚坛无人问津,希望你们能帮我增加些影响力。”
“你恐怕要失望了。”罗德尔骑士说,“我们有命在身,无法归家。”
“我可以带来赐福王的口谕。”无名说,“特许你们回家。”
这个条件显然诱人许多,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士兵们都很想念亚坛,想念王城的生活。
但自我的意志总是容易受到群体的影响,军队尤其如此,士兵们互相对视,想看看其他人的意见,希望自己能“合群”。
随着对视,这些私语逐渐消失了,罗德尔士兵陷入沉默。
罗德尔骑士说:“还是算了,我们没法帮你。”
“你们只需要多吃点我的烤肉就行了。”无名说,“当然是正常的肉,一点都不辛苦呢。试吃员,多少人想干都没这门子呢。只要以你们的身份,带头破局,黄金之民一定会效彷你们——”
“我们什么身份?”罗德尔骑士打断无名。
“为了黄金王朝付出的战士啊。”无名说,“是英雄。”
罗德尔骑士指着自己的眼睛:“是沾染亵渎的被玷污者。”
无数双澄黄眼眸看向无名,如同风雨中飘摇的萤火虫。
罗德尔骑士说:“这里有这么多人,我们如果想返程,早就可以了。但我们已经注定无法回去,所以才宁可在这里不断进攻、生啖战友,我们不想让我们的家人蒙羞,更不想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听完罗德尔骑士的自身,无名呢喃道:“真是完美啊,黄金律法。”
他本想以被玷污的黄金之民为支点,试图撬开黄金之民的固执。
但黄金律法自有自己一套自恰的系统——玷污者,那就不是黄金之民了。玷污者的意见,自然也无法影响到黄金之民。
“放弃吧,我们已经注定成为遗民。死在火山官邸,就是我们的归宿。”罗德尔骑士对无名说。
“确实得放弃了。”无名无奈,“该放弃幻想了。黄金律法,黄金王朝……能统治这片交界地的力量,靠小聪明难以钻空子啊——”
无名对罗德尔骑士说:“那就治好癫火吧。”
“治好癫火?”罗德尔骑士不信,“这可是绝症。”
“有人能治。”无名说,“找到就好了。”
“谁?”
“‘圣树’米凯拉。”
无名看着王城巨大的黄金树:
“算算时间,大桥也快要修好了。虫子也不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可以开始另一项工程了。”
无名指着罗德尔骑士:“至于你们,要不要帮我个忙——当我的实验品,研究癫火的治疗办法。”
罗德尔骑士被无名的豪情感染了,一股热血也被激荡起来,说道:
“不行。”
“啊?”无名挑眉。
罗德尔骑士指指四周:“刚才很多战友被压在地上,其实受了不轻的伤,有些人都站不起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无名放松下来,“小事儿,我可以解决。”
“你还会治疗?”罗德尔骑士惊喜。
“那个谁。”无名指着安娜塔西亚,打了几个响指,“你不是会祈祷一击吗,快快快,绕着圈给他们所有人都治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