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偌大的天下，不至于一个刀也都容不下
徐顾叮嘱，好生招待刀也，自然不会把他下狱。
当然，也不可能供为上宾，而是安置在了一间类似于观察室的静室内。
“听闻，刀也兄弟，素有侠义之心，是有名的侠客。”
徐顾走上前来，轻声笑道：
“而我，徐顾虽不是什么善人，说是天生匪类，绝世杀胚也不过分，不过，终究还是对所谓的侠客，心存些许敬意，尽管不多。
“你若遇到困难，大可直言。”
见刀也还有些踌躇，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如实交代，徐顾直接开门见山，坐在刀也身旁。
同时，道：“喝茶喝酒？”
刀也前面还有些踌躇，心神摇摆，而在听到徐顾的后半句话，直接大笑出声，道：
“我这一生，酒喝多了，临走时，喝点茶水，清淡些，也好。”
徐顾眉头微蹙。
察觉到，刀也竟然已经抱有死志。
这令他心生疑惑，愈发拿捏不准，按理说，对方应该能猜出，自己不会杀他。
这是刀也自己寻死？或是，被人威胁，前来刺杀他，结果失败，时日无多？
徐顾眼睛微眯，轻轻招手。
张桐送上来一盘早点和茶水。
刀也没有客气，很是豪迈的抓起糕点，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看起来像是饿了十几天一样。
喝茶也是如此，堪称鲸吞。
徐顾静静的等着。
极有耐心。
片刻后，刀也吃饱喝足，才对徐顾道：
“吃饱喝足，好上路，徐大人为人厚道。”
徐顾摇头：“我不会杀你。”
刀也却没有纠结这些，好似早就知道徐顾会这么答，道：
“你肯定会。”
徐顾眼睛微眯。
这时候，他耐心已经消失，已经打算对这个刀也动刑了。
老老实实招供，不好吗？没事当什么谜语人？什么关子都卖，只会害了伱！
“这个之后说。”徐顾喝了口茶水，打量了眼刀也，这是个憨厚的汉子，标准的侠客相貌与气质，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何来杀我？我曾得罪过你？”
“不曾。”刀也摇头。
“有人买凶杀人？”徐顾询问道。
刀也刚想摇头，随后迟疑点头，道：“算是吧。”
“算是？”徐顾眸中闪过精光，若是猜，倒是能猜出个大概。但，他不想猜！没事动脑子干什么？
徐顾直接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说，我就直接走了，去北赤州，能否回来，可能都是未知数。”
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所以，自然也就知道，这并非什么大事。
细枝末节，无需在意。
反而，应该在意的是刀也。
果然，听到徐顾的话语，刀也先是眸光一闪，有些意外，以及惊愕，然后，沉默片刻，犹豫道：
“你竟然，愿意去北赤州？”
“为何这么惊讶？”徐顾淡漠道。
他必然是要去北赤州的，为国，为民，以及为己，他终究是要去的，早晚而已。
为国，他是地阶镇邪使，且最近风头正盛，皇帝焦头烂额，无人可用，派他增援，已成定局。得庇护与好处，总要干活吧？
为民，北赤州人口数千万，徐顾虽不是菩萨心肠，但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无视。
为自己，单是北赤州强者多，杀绿僵怪物，诡值翻倍，这一点，他就不得不去。
事实上，他才刚说完横渠四句，广而告之，算是半个圣贤，若不去平定叛乱，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也影响他这个‘圣贤’的风评。若是去了，那就是真圣贤道中人了！
他虽不想当圣贤，但杀道圣贤的名头，若是坐稳了，那好处可就多了去了！
以及，他的基业，也在北地。
五斗米教，虽然是当时一时兴起，让在蓝田县收复的那群人，去随意张罗。
但，确实有了起色。
这些时日，给徐顾贡献了不少了信仰之力。
真神道，虽然不如天神道，那般依赖信仰之力和香火之力，但，也不可能完全不依赖。
更不要说，按照柯常杰所言，他和勋贵的战场，或许就在北赤州！
此去，若单为己来说，那就是杀敌，升级，然后，了去因果，将靖王和平安侯，都杀了，并借势壮大自己在北地的势力‘五斗米’教。
于公于私，他都不得不去。
这些或许有大佬能够猜到，也不再少数，不然，柯常杰也不会断言，平安侯他们，近段时间会冷静，就是在等他出京，去北赤州，然后再下手报复。
平安侯他们，显然早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不过，显然刀也是不可能猜到的，因此惊讶道：
“你天资绝世，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岁，就已经是神丹五层，或是神丹六层，此等天资，已然是天下世俗第一人。还是一方派系传人，陛下心腹和大红人！
“身份尊贵，潜力巨大，怎么愿意，犯险去北赤州？”
徐顾淡漠道：“我有今天之成就，全是杀出来的。”
他会被变法派这般重视，被皇帝这般庇护，并非他天资强，潜力巨大，而是能干活，脏活累活都能干，杀人杀的让变法派和皇帝痛快。
至少，之前是。
刀也愣神，他倒也不蠢，很快醒悟，知晓徐顾可能身不由己，但还是道：“以你如今地位，若是拒绝，自然不会有人强求你。
“北赤州局势凶险，连强大无比的周舵然周大人，都难以应对。更不要说，你还得罪了那么多仇家。他们若是寻仇……”
徐顾并不在乎，道：“我从北地入京，就杀了一路，这次入北地，再杀一路就是。”
刀也哑口无言，被徐顾的话语，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哪有说的那么容易？你得罪的可是平安侯，是长公主，是兵部尚书，是有造反之意的靖王！
那个是善茬？那个不是绝世大人物？
之前，你能从北地入京，是无人在意你，对你轻……
‘轻视’二字的念头，还未产生，就被刀也给抹去。
真的轻视了吗？
当初，徐顾北地入京城，靖王真的轻视了吗？当地势力，轻视徐顾了吗？
绝对没有！是徐顾太妖孽，太变态了！
只怕所有人，都想不到，徐顾能仅仅半年时间，就从当初的小小养气境道童，变为当今瞬间镇压神丹五层自己的可怕人物！
纵使得了逆天造化，此番经历，也堪称梦幻。
可，这次入北赤州，这样的奇迹，还能持续吗？
“我听闻到了，徐兄，你在外面所言的那‘圣贤四句’，之前以为，只是变法派的老家伙们，给你出的招。帮你造势。
“现在看来，是徐兄真意了。”刀也对徐顾的倾佩，更上一层楼。
之前，他只是知道，徐顾在蓝田县，庇护百姓之事，外加上一些崇拜和仰慕者，以徐顾所言，为教义，暗中建立了五斗米教，在北赤州出力不小。
因此，对徐顾惺惺相惜，好感不少。
现在，好感则变成了倾佩。
徐顾摇头，无奈笑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杀我。放心，即便有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我不会责怪或是讥嘲，反而还会帮忙。”
他是真想动刑了。
和这个家伙说话，真累。
刀也大笑几声，然后看着徐顾，然后道：
“凶神也有这样的一面，闻名果然不如见面。”
然后，见徐顾阴沉，要转身离开，刀也叹道：
“也罢，那就告知徐大人。”
“说。”徐顾淡漠。
“我所来，是为了平定僵祸。”刀也叹气道。
徐顾没问为什么。
明明，平定祸患，和杀徐顾，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不说毫不相干，甚至，还是南辕北辙。毕竟，他徐顾，才有可能是平定僵祸的主力。这并非他自夸。
不过，徐顾已经知道缘由是何了。
也就省得再问。
无非就是，有人提出条件，刀也只要杀了他徐顾，就帮助刀也，平定僵祸。
所以，问及但也，是否是有人买凶杀人时，刀也才会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了句算是吧。
而，北地和他有仇，又让刀也觉得，有能力，也愿意帮他的势力，本就不多。
看到徐顾的这番反应，刀也愈发惊愕，看怪物一样，看着徐顾，不可置信道：“你已经知道缘由？”
徐顾点头，道：“北赤州局势糜烂，你看不到希望，有势力找你，说愿意化解北赤州僵祸，却需要你做义士，来杀我徐顾。可否？”
“怪物！”刀也心颤，死死盯着徐顾。一时间竟然有些惊恐。
“不难猜。”徐顾摇头，倒不是谦虚，线索都有，刀也行事风格也固定，让柯常杰来，他也能抽丝剥茧，得出答案。
他之前只是不想猜。
可，刀也一直当谜语人，那就只能猜了。
刀也嘴角抽搐，一时间不知道徐顾这是谦虚，还是在炫耀。
不甘心道：“你可知是谁？”
“能是谁，无非是白莲教。”徐顾随意道。刀也准备言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现在则全推测出来了。
“腾。”
刀也直接站起，瞪大眼睛，看怪物一样看着徐顾，足足数息时间，他才从惊愕中走出，喃喃道：“你真不是谪仙？”
“不是。”徐顾摇头，当然，广泛意义上讲，也算是，毕竟是穿越而来的人。
“怎么猜到的？”刀也此时，只剩下好奇了。
徐顾颇为无聊道：“北地，我杀了一路，得罪的势力，不算少。但，真正能入眼的也就白莲教，拜神教，以及靖王。
“靖王背后的势力是冥府。僵祸就是他造的。自然不可能是他。”
刀也忍不住，打断道：“那为什么不能是拜神教？白莲教之前不是和靖王穿一条裤子的吗？”
“你也说了是之前。”徐顾笑道：“白莲教是要造反当皇帝的，而不是看着天下毁灭，混乱可以，末日显然不行。见靖王疯了，要毁灭北赤州，甚至是北地，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
“拜神教才是唯恐天下不乱，末日？哪怕天下人都死光了才好。”
刀也心中惊骇更深，犹如掀起惊涛骇浪，继续道：
“可，我已经神丹五层，白莲教就是算上闭关的老祖，以及净土来人，也不过和我相当。如何让我认为，他们能救北赤州。更是，让我冒险来杀你。”
徐顾平静道：“因为，北赤州的局势，不被高端战力左右，至少关键，不在于高端战力。
“如同汪洋的绿僵怪物席卷北赤州，想要遏制，需要海量的人手阻止。否则，绿僵怪物将源源不断。”
他做事，喜欢未雨绸缪。
既然知道必然要去北赤州，北赤州的情况，他当然要了解。
“难怪，招惹那么多和那么强仇敌，你还能活到今天，且越过越好。”
刀也眸光炙热，眼中的赞赏，已经溢于言表。
不说，之前的推断，堪称神人，只是基于北赤州局势的判断，就足以说明徐顾的水平。
能领悟到这一点的人，可不多。尤其是京城人，没有去过北赤州，能得出这样的判断，是真的了不得。
好似真的看到了救星。
他之前，只是觉得徐顾愿去北赤州犯险，品格极佳，现在看来，解救北赤州之重任，可能就将落在徐顾身上！
他若在之如此，直接来投奔徐顾了，何必去求白莲教！
“生活所迫。”对对方的赞叹，徐顾只叹息一声。
虽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也全是生活所迫。他所处局势，从头到尾都是这般，稍有不慎，就满盘皆属。
刀也沉默片刻，知道徐顾举世皆敌，一路走到现在，并不容易。
但也没有多言。天下谁人容易？
而是直接道：“不过，有一点徐兄没推测出来。”
“嗯？”徐顾来了兴趣。
“若只是如此，还不配让我，为白莲教做事。”刀也道。
徐顾瞬间恍然，看向刀也，也肃然起敬。
认为有些话，还是对方说，才合适。
刀也嘴角抽搐，显然，徐顾又推测出来了，不过，见他没说，刀也继续道：
“我观徐大人，大兴杀戮，虽有底线，但杀戮实在过多，且晋升速度也出奇的快。
“便猜测，徐大人，你所修之道，其实是杀戮之道。
“杀人越多，杀人越强，实力就越强。”
刀也觉得扳回一城，但想到，这也被徐顾猜到，激动的心情，也就少了大半。
徐顾眼睛微眯，莫名笑道。并没有承认。猜到的人，不会少，但他绝对不会承认，尽管这种杀戮之术，有不少，类似的术，也多得是。
刀也继续道：
“是以我来，便是为了送死！
“送给徐大人杀。
“北赤州局势，我无力挽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白莲教上，但，它们终究是邪教。我当然不放心。
“不过，在考虑到徐大人的为人，以及强大天资，和修行有杀人变强的术法。
“我便来了。
“将人头送给徐大人，助徐大人，打破桎梏，晋升更高层次。”
刀也坦荡，甚至大笑起来，很是豪迈。
“大人拿下我的头颅。
“我不仅可以向白莲教交差，也不妄杀徐大人。徐大人若修为有成，比如突破到神丹后期，北赤州局势，自然可以轻易解决。也算是完美结局。”
是以，他才会一直，让徐顾杀了他。
徐顾默然。
久久沉默。
乱世出英雄，江湖无论再淫乱，也终究出侠客，不至于，偌大的天下，一个刀也都没有。
刀也见徐顾沉默，以为在担忧，白莲教不守信用，道：
“如你刚才所言，白莲教本就不愿北地覆灭。且，白莲教和我签订契约，点明我只要挑战你，无论胜败，白莲教都必须出手。”
说完，他笑容愈发灿烂道：“动手吧。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是我赚了。”
徐顾摇头，压下心中动容，淡漠道：“我不会杀你。”
“但，你不得不杀。”刀也胸有成竹，“徐兄弟，其智如妖，应该猜到，我服有毒药。
“算算时间，再有半个时辰……
“神丹五层，杀人易，自杀也易！”
刀也说着，嘴角溢出一丝血水：“我今日必死，你杀了我，才算对得起我！
“只可惜，我只是神丹五层，难助你入神丹后期……”
到最后，竟只有惋惜，惋惜自己太弱，难救北赤州，更难助徐顾修为精进太多。
徐顾站立许久。
他之前没猜到，等他猜到时，已经晚了。
可，他真的会杀刀也吗？
世道淫乱，但也不至于，偌大的天下，一个刀也都容不下。
“徐顾！”
刀也怒吼，大声道：“别让我瞧不起你。我已必死无疑！”
徐顾沉默片刻，手放在了金虎刀上，但又松开。
这一幕，让刀也心中一暖，看到了徐顾的挣扎和纠结，然后，怒气更盛，他死局已定，这是最好的抉择。
他不希望，最后徐顾婆婆妈妈，浪费他的人头！
那，他真的会瞧不起徐顾。
徐顾心情沉重，眼睛微闭，已然陷入两难之中，最后，也知刀也心意已定，但却并未抽刀。
而是挽弓搭箭。
身躯后退。
越离越远，却依旧未曾放箭，可能是觉得距离太近。
至于，为何是弓箭，徐顾自有深意。
“圣贤之道，不可取啊，你这般，是会吃亏的。”刀也叹道。以为，徐顾不敢拿刀杀他，用弓箭，便能看不到他血溅当场。
“什么狗屁圣贤之道，都是老子忽悠人的，玛德，若不是你这么‘圣贤’，老子早都将你砍了！”徐顾怒骂：“你死了一了百了，责任都给我是吧？”
徐顾罕见爆了粗口。
刀也听到此话，咧嘴一笑：“没有责任，我是觉得你小子不错，无偿赠予！动手吧。”
话语落地。
徐顾松开弓弦，箭矢好似流星，席卷滔天气浪，浩浩荡荡，空气都在扭曲，大地震颤，落向刀也。
“卧槽，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留手啊！”
刀也眼皮直跳，看着这一击，大叫出声，这一箭落下，他只怕连全尸都没有了。
不过，他紧接着，却释然了。
从头到尾，没有躲的意思。
只是道了句，
“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江湖，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