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仇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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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趋利避害是动物的本能,牲畜的直觉更甚于人,不用胡卒靳缰,战马就自动减缓了速度。

  而胡骑前部距山顶也就五六十步,还不到一百米。人全力冲刺也就十多秒,何况是疼疯了的马?

  根本来不及反应,火马就冲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撞上了胡骑前部。

  顿时人仰马翻,战马的嘶鸣与胡胡卒的惨叫响彻山野。

  “退……退进左右山林,不能下山……”

  都骨奋力的嘶吼,脸色涨的通红。

  但慌乱之下,人与马都只想离这群火马越远越好,哪会管哪里是上山,哪里是下山,哪里又是山林?

  一时间你撞我,我撞你,你再挤他,两百胡骑在短短数十步的山道上乱成了一团。

  “曲候,汉骑……”

  太阳刚好冒头,阳光极为刺眼,都骨本能的眯了眯眼,隐约看到有好多人马钻出山林,立于山道两侧。

  再一细看,汉骑约有近百,身上的铁甲闪烁着慑人的幽光,个个都骑着大马,无一不是张弓扣弦。

  随即,箭支就似蝗雨,朝山下攒射而来。

  就离着数十步,汉卒皆配的大弓,还居高临下,羽箭又快又准,且力道极大。

  只射了一轮,就有十数胡卒坠下了马。

  而如此一来,骑阵更乱了。

  “曲候,大势已去,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都骨心痛的仿佛刀割,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又能走到哪里?

  大败已成定局,汉骑更是早有准备,只待部众溃乱,就会尾随分割,逐一截杀。

  窥一斑而知全豹,汉将此计毒之又毒,山后那一部又能好到哪里?

  折损会有多重,他连想都不敢想,就算死上一万次也无法向大汗和族人交待……

  转念之间,都骨突然就萌生了死志,猛的举刀抽向马股,一看就知是想冲上山与汉军玉石俱焚。

  战马刚往前一冲,亲卫劈手一夺就靳住了缰绳,急中生智,嘶声劝道:“曲候万万不可……即便要以死明志,也该先杀了李度,为族众报仇……”

  对,要先报仇……

  若非这狗贼,自己如何能落得如此田地?

  都骨咬着牙,狠狠的靳转马头:“走……”

  ……

  亲卫护着都骨往山下狂奔,后部的数十骑也醒过神来,紧随其后。直到此时,挤成一团乱麻的官道才稍稍有了些松动的迹像。

  随即,越来越多的胡骑往山下溃散。而刚刚放缓速度的火马群也再度快了起来。

  从山上往下看,就像一头巨兽张着大口,将落后的胡骑一个接一个的吞没,所以被留在山上的胡卒更多。

  火马踏过,山道间就如人间炼狱,满地都是人与马的死尸。

  或是坠于马下,已被踏的面目全非,或是被利箭穿胸,早已气绝。亦有许多烧成了火人,正在满地打滚,

  “追!”

  耿成铿锵有力的挥下手臂。

  六十骑兵分为六队,顺着松柏间的空隙往山下追去。

  还剩两什,一什护在耿成四周,一什则在山道中来回游巡。

  若是死透,就斩下首级,若有活口,先绑了再说。若是半透不活的,只能给个痛快。

  稍倾,山林间便归于沉寂,而山顶上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小,不多时就没了声息,显然也结束了战斗。

  “塞尉……耿塞尉?”

  山顶传来沙哑的嘶喊声,耿成扭过头去,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燧顶上,正抻着脖子往下搜寻。

  脸被薰的乌黑,身上也烧的破破烂烂,有的地方还在冒烟。

  “塞尉,好似是彭方!”

  “让他下来!”

  郭景应诺,朝山上喊了一声。

  彭方便飞一般的奔了下来。

  但也就跑了十多丈,他本能的放慢了脚步。

  山道中的死尸堆成了小山,血水汇聚成溪,蜿蜒而下。依稀可见被踩穿肚腹的马匹、踏的血肉模糊的死人。隐约间,竟还有肠肚蠕动。

  山顶的战况,连此间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彭方只觉双腿发软,嘴张的能塞进去一只拳头。恰好吹来一股山风,一股怪异至极的味道涌入口鼻。

  有鲜血的腥味,有皮毛烧焦的臭味,更有似是肉被烤熟的香味……

  “哇”的一声,彭方张嘴就吐。

  好歹也经过阵战,更杀过人,彭方竟骇成了这副模样?

  郭景暗暗鄙夷,又偷眼看了看耿成。

  但耿成的脸就像铁铸的一样,不见一丝异样。

  直到胃里吐空,嘴里发苦,彭方才算是缓了一口气。又跌跌撞撞的跑到耿成马前,“咚”的跪了下来:“塞尉,胜了……胜了……”

  泪水喷涌而出,在脸上冲出了一道道白痕。

  “是啊,总算是胜了!”

  憋积了数日的郁气一扫而空,耿成心中霎时一松。

  险此就命丧此处,真真是九死一生。

  还好……

  “莫要跪着了,彭主事快起来吧!”

  “我……我腿软……”

  耿成愣了愣,差点笑出声。

  他只是单纯觉的彭方率直而又幽默,而不是笑话他。

  害怕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而像他这种两世为人,潜意识中已对生死少了许多敬畏的人,世间又有几个?

  包括身边的耿义等扈从,若非两天前才见过煮在锅中的人肉、丢弃于锅边的人头和肠肚,此时绝对吐的比彭方还厉害。

  所以,人都是需要慢慢历练的……

  耿成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山上战况如何?”

  “歼敌六十有二……我等谨遵塞尉之令,未敢下山追敌,是以并无折损。只是有三人不慎引火烧身,不过救的及时,皆是轻伤!”

  一说斩获,鼓方就来了精神,腿也不软了,泪也不流了:“也是运气,还擒了一个烧的半死的百长,此贼痛不欲生,求我给个痛快,所以问什么就说什么。

  他称来自育延部,且来了整整四百骑……此次率骑入塞的是部中千长都骨,亦是汗帐曲候……”

  郭景脸色微变,“塞尉,去岁冬就是都率部叩关,强阴塞尉并两位候长,及两百戍卒皆力战殉国……”

  居高临下,自然看的清楚。之前停留在山脚下,刚才又率先逃走的必定是胡将,想来就是都骨。

  既是新仇,又是旧恨,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追,应该能来得及……”

  耿成忙调转马头,又忙里偷闲的问道:“那百长可曾提过,有无内应?”

  “有,称是李度,还是边军部候,但我不识的此人……”

  “咦?”

  郭景吸了一口凉气,“这李度亦曾任强阴塞尉,前年因与胡人私通而贬官,之后任北塞候长……”

  耿成悚然一惊。

  敢引四百胡骑入塞,想来绝不是第一回。那去年那次,是不是也和李度有关?

  “这个李度跑不掉,先追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