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形象,倒是跟咱们东北保家仙差不多嘛。”
孙大乔盯着神像看了几眼,回忆起他曾经供奉过的保家仙,这狸郎君神像除了没点眼睛,其余地方与保家仙塑像差不多。
“抛却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野仙大多是这样的造型,可以说是老百姓约定俗成的形象,从黑妈妈再到五仙莫不如此,我更好奇的是这里有岭南傩鬼的痕迹!”
“岭南傩鬼?”
岳观潮听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眼神好奇看向宋思媛。
“对,傩鬼文化,东北五仙文化说白了就是佛道融合萨满,以萨满的跳大神文化为表,举行仪式时往往有萨满鼓、腰铃、手鞭、彩衣这样的元素,但眼前的狸仙祭礼却完全不同。”
“您们看,除了狸郎君是仙家形象外,其余的祭祀神职根本没有萨满的那些东西,反而多了樟木鬼面、木偶、还有生旦净末丑这样的戏曲形象,再加上手中的锣、鼓、钹等乐器,以及粗狂奔放的动作,八成就是岭南的傩戏。”
岳观潮顺着宋思媛的手指看去,在那狸郎君神像两侧,傩戏百巫确实跟他见到的萨满跳大神完全不同。
这些傩戏百巫不知年龄身份、亦不知男女老少,只见他们穿着花鼓京剧般的刺绣华服,裙摆蹁跹、衣袂荡漾,面上覆盖颜色浓郁的傩戏鬼面,可见赤黄粉蓝叠加奇怪图腾,头顶多装饰锦鸡长羽,踢踏抖动、古朴粗狂!
一会儿的功夫,傩戏百巫已经越走越近,岳观潮得以看得更加清晰!
这些傩戏百巫大多踩着圆台碎步携舞向前,或是带着颜色晕染的鬼面灯笼,又或者是用丝线吊起诡异神秘的巫偶娃娃,长袖摇摆、晃荡不稳,时不时击打腰间的彩绸皮鼓,随着锣钹轰鸣,步伐漂浮而动,再加上花车周围点起的袅袅祭香,仿佛是乘雾而来的远古傩巫。
等狸郎君进了堡垒,终于停在石质高台前,这是个位于堡楼中心的圆石盘,大概有四五间民房大小,四面有楼梯和马道可供上下,应该是充作了镇子里的舞台。
舞台前,早已扎起扇形灯架。
可见那巨大扇面坐东朝西,刚好对应着铁刹山的方向,灯架为粗壮黑木,如梁架斗拱似的穿插成排,卯榫缝隙间可见五色彩绸,另有百盏猫影灯笼吊在灯架顶部。
不过片刻功夫,又是一声老龙怒吼,有人高呼:“族老到。”
那些人群左顾右盼,自动分列两边,有四五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老头子,从两边阶梯朝上走路,呼吸之间站在石台上。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亲朋好友,玉瓶镇一年一度的狸仙祭礼现在开始,击鼓嚎呼,驱鬼除疫,敬神祭巫,祖灵有德,今我来飨,享德沛仪……”
这些老头子都已经七老八十,胡子一大把,面上全是枯萎老褶,养尊处优的年纪,连指甲都有一寸长,看起来就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僵尸似的,甭管说了多少话,那烟嗓子始终呜啦不清。
岳观潮也无意看这些老棺材瓤子唱诵之乎者也,把目光转向傩戏百巫。
这些傩戏虽然与跳大神区别开,却也是远古祭巫文化的遗存,照样有展示巧技神功这一项,这些百巫站在台前卖弄不停,什么捞油锅、捧炽石、过火炕、跺火砖、吞火吐火、踩刀梯都来了一遍,跟民间杂耍班子似的,惹得观众一阵叫好,拍手喧哗。
“我看这些族老的口音,是岭南人吧?”
宋思媛刚说完,周围想起陌生嗓音:“姑娘好眼力,连岭南人客家人都知道~”
众人回头看去,这中年人是个长袍书生打扮,看袖口的折扇,应该是个说书先生!
“先生,为何东北会有客家人?”
这着实叫宋思媛好奇,东北距离岭南八千里都有,如此远的距离,说是迁徙那完全不可能。
“不会是迁徙来的吧。”
老书生摇摇头:“谁迁徙往苦寒地方跑啊,这些人是被流放开边的,听说是前朝金花门的,专跟官府后面盗金矿,丁卯奇荒后被前朝老太后给逮住了,全给发配到苦寒之地了,这些人也是颇有能耐,经过这二十多年,竟然都混到族老这份儿上了。”
说完,老书生摇着扇子转走别处,伸着脑袋朝外看。
“怪不得有岭南傩戏的感觉,原来这些族老多是岭南人,那么跟孔德顺不就是同乡?”
宋思媛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