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观潮尚且站在山上时,已经能见到那古式堡楼的全貌,不得不说古人智慧卓绝。
这座古楼就类似于岭南的客家土楼,黄土高墙风尘荡漾,在寒风中矗立在镇子中,可见二十米高的堡墙被砖块粗木牢牢垒砌,有黄泥夯土固定,比奉天的某些三四层饭店还要高。
那距地面五米的夯土墙上各处开洞造窗,有老式屋檐镶嵌在窗口门洞,远远看去,无数牌楼灯枋错层垒砌,好似外墙蹲着数百只燕尾黑檐,可见悬栈走廊如游蛇排布起上,宽度足以供人走货动、来回流转。
堡垒与客家土楼不一样的地方,是这堡垒四面开门,如城门般的拱洞早已洞开腐朽木门,可见百姓欢呼雀跃,鱼贯入内,有些老汉儿驮着自家妞妞,甚至被挤掉了鞋子,只等单蹦着走路。
车马百姓齐齐煊赫,吼声震天响动,就是再对节庆没兴趣,也得好奇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们就别在下面凑热闹了,去塔楼上耍耍,我看还要数三楼看得最清楚。”
几人丢了马车,又藏了长枪短刀,从堡垒外登上栈台走廊,跨越楼梯来到三楼,期间路过无数铺子,可见生意人各自忙碌,甚至有羊倌儿带着羊群从栈道穿行,咩咩颤音,烘得人满身羊臊味。
他们来到三楼,来到一家茶馆铺子!
这里桌椅多为木材,有热茶炊饼全天供应,茶壶咕噜冒着热汤气泡,连带着放凉的炊饼也带了一丝火烫温度。
他们从内墙门出了铺子,可见铺口到栏杆处有七八米距离,从下到上跟个大露台似的,将四五层铺面全都撑起来,走起来咯吱作响却坚固非常,有行人从楼梯上下,集聚了乌泱泱不少行人,可见三教九流穿梭。
有的人短袄笼裤布鞋带泥,一看就是庄田里的汉子婆娘,有些人却西装革履扛着摄像机、留声机,明显是来参加安原祭仙的中外记者,有的人则是长衫黑帽,还戴着眼镜儿。
这种人,岳观潮最不待见,听说他们都是满铁的特务,专门给那些东瀛人侦查民情,碰见他们准没啥好事儿。
“你看那里,好像有电报所,我想去给奉天发点东西~”
宋思媛左顾右盼时,见到斜对面打了电报的幌子,赶紧带着岳观潮穿过无数店铺,来到电报所。
“姑娘,您可要发点什么?”
这电报所里的掌柜,看着略憨厚老实,只是目光并不友善,总往她脸上瞄着,岳观潮稍微捋起袖子,露出虬结肌肉,他这才规矩起来。
“我想发到奉天去~”
“奉天?”
这人一听说是发去奉天,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那可真不凑巧,奉天线路检修呢,今儿怕是发不成了,您要是有急事,得赶紧朝回走。”
“这倒也不必,我本来就是来看安原祭仙,只是想朝奉天报个平安,发不发都一样,这那么多人,也出不来啥事儿。”
说完,宋思媛拉着岳观潮走开,回过身时满面笑容瞬间消失,等回到茶馆儿,她这才说道:“看来,玉瓶镇问题很大,我还没说干什么呢,这掌柜的就骗我们说奉天线路检修,可见今天的事情出不去玉瓶镇了。”
“别多想了,说不定真是线路检修?”岳观潮不信玉瓶镇那么大胆,连电报路线都敢拦。
宋思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嘀咕道:“奉天电报总局都是我们看着成立的,这里可是通电全国的中转站,连国际电报都能发送,发到奉天的电报线路都有备用线路,数条线路都检修根本就不可能,要我看,是他们故意要隐瞒下安原祭仙,以免出现问题。”
“反正,我们今儿是不太平了,我倒要看看这安原仙祭是个什么东西。”
宋思媛话音刚落,牛角轰鸣再次响起,等他们从茶铺来到栏杆边,那牛角闷吼的来源已然清晰。
在镇关主街不远处,可见有游行花车朝堡楼徐徐前行,如蜗牛缓爬,在人群簇拥下渐渐靠近堡垒。
自古,举行祭仙大典都有游花车的习惯,这大概是从盂兰佛会佛像游街发展而来,这些花车底座宽大,可比马车并排还宽,车身早被花里胡哨的绸缎花片装饰,在花车上搭建出蒲团形态的座台,一个纸扎神像安稳坐落其上,随着花车颠簸微微颤动。
仔细看,那神像与寺庙里的佛像差不多大小,浑身由柔韧可弯的竹篾做成,这狸仙金褂灰裤、金黄斗篷、手拿锦囊和如意,肩膀上扒着一直浑身漆黑,唯有眼睛是人眼的邪气黑猫。
这神像,自然就是狸郎君!
若再细细看,还能看见他的头顶包着黑布做的发髻,国字脸有皱纹,看上去不丑却也不好看,好像个比例失真的假人,盘腿端坐蒲台,故意没点眼睛,嘴角微微翘起,眉头却微蹙起来,像是在生气却也犹如假笑,好似个盲人,盯着前方的虚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