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苏站在苍山上,望着伴水而出的一道道勤王令。
杨广大概应该感谢突厥人来的太快,宇文述派出的使者许多都被截杀,于是天下忠正之士,还未曾被杨广自己亲自拿下。
还有人可以来救他。
李世民在路上。
他骑着马,望着近在咫尺的雁门,心中没有畏惧,马蹄声下,烟尘起处,他只是忍不住回想起,在长安时,一群人在夜空下聊起杨广,他的姐夫洛玄夜曾经问过他们这些兄弟一个问题。
日后将要以何等面目和态度,去对待杨广这个君王呢?
兄弟们答案几乎是一致的,那就是直接造反,李世民记得自己没有说话,洛玄夜问他,“二郎,你觉得呢?”
他是怎么说的呢?
李世民记得自己躺在山坡上,嘴中含着一根青草,“隋前关陇高门多败落,父亲幼时,祖父便已薨逝,若非文皇帝与故皇后的照顾,李氏如今又在何处呢?
昔年无双武襄侯洛世,戾帝亲近,他为天下苍生计奉天靖难。
最后带着汉戾帝的子女,黯然远走西域,不曾履足中原,数遍汉朝,无双武襄侯是大忠大义之人。
君王犯错应该规劝,这是臣子的本分。
不可愚忠。
不可不忠。
如果有朝一日,杨广遇到危险,我大概还是会去救他,以全君臣之谊,以卫天道纲常。
事了,苍生在上,便由不得一个祸乱天下之人,安坐天子之位了。”
军刀振作,意气纵横,铁蹄声声疾,军士未曾息。
洛苏在这里待了几日,眼见四处烽火狼烟,眼见道道土尘而起,旌旗漫布,又见雁门防守极严,便知杨广未曾死去。
“勤王之诏令下,一人之命遂归,但天子之威,天子之心,却黯然破裂,杨广,瓷心瓦身,又怎能经得起这等摔磨,他大势已去,只等天翻地覆,沦为刀下之鬼了。”
洛苏给杨广判了死刑。
这世上的独夫君王有许多,每一个想要有作为的君王,都有成为独夫的潜质。
百千年后,这世上出现了和汉戾帝相似的人。
亦或者,独夫总是相似的。
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概莫如是。
但独夫到杨广这种程度的,洛苏可真是闻所未闻。
杨广回头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但凡有一次他不那么独,但凡有一次他不那么一意孤行,隋朝就不会陷入二世而亡的境地中。
“玄镜,走吧,我洛氏的儿郎们要回来了。”
……
洛氏南归之路,并不简单。
隋朝军队北进亦极难,纵然无有辽东国为敌,但还未曾出辽东国地界,士卒逃散者,就已经十之五六。
远山苍翠间,众卒伍蹄落尘扬,艰难前行,数不清的大车,大车上是辎重,布帛,厚衣,粮食,应有尽有,因为没有驰道,车辆几乎每隔段数便有坏于草道上的。
观王杨雄眼见风卷云聚,乌黑暗沉,山川草木盛放,却是生人所不该踏进的绝地,风云突变,眼见狂风暴雨便要凛冽而至。
众军连忙支起行军大营,杨雄见得那黑云大聚,雷声滚滚,电如龙蛇,雨水若天幕,落在那草木间,几乎瞬间陷下去。
他望着那些在雨幕下摇曳的大车,上面蒙着的油皮纸有不少已经被吹起,那些木质的轴本就不堪重负,有直接轰然断裂的。
杨雄刚刚探出头去,便被雨点打湿的脸颊,掀起一些泥水来,让他从未觉得如此狼狈。
“为何要远征凛冬?
纵然能到那座凛冬城下,又能剩下多少人呢?”
杨雄陷入了深深地怀疑,“当年那個英明神武的晋王,到哪里去了?
大隋啊,难道真的会灭亡吗?”
他是大隋的宗室,正一品的亲王,他如何能忍心见到大隋的天下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
洛氏南归,自然不是所有人一起走,第一批是敢战士等最为精壮的人南归。
经过这么多年的断绝,凛冬城荒原难行,周围甚至没有人车行走压出来的道路。
只有长满荆棘和杂草的天然道路,一千五百敢战士既是南归,又要负责略微开路。
辽东这片天,永远都是宛如澄澈明镜的蓝,眺望着那恢宏的山脉,宛如腾龙的山岭,苍翠碧绿的山头。
路上杂草丛生,甚至有及至腰际的,杂草上有往年落下的树叶,愈往下就愈深黑,腐朽。
横拦在面前的荆棘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敢战士们手中纵然挥洒汗水,也只觉振奋,返回中原,等了多少年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洛氏出行,自然和隋朝军队不同,不会使用那些注定损坏的车。
自凛冬城出发,沿着河流长白山脉一路走。
一路之上,海东青高飞,唳声不绝于耳,它们是天空的霸主,山君咆哮随行,此起彼伏的呼啸之声。
……
在辽东这片土地上,无论是辽东国中,还是辽东国未曾统治到的地方,这里没有疆域的概念,只有影响力以及势力范围。
这里大片的土地不适合人类生存,没有开发,没有道路就没有村落,没有定居的村落,那么方向就是盲目的。
这里实在是过于地广人稀,表面上有无数胡人部落生活在这里,但实际上大多数的胡人部落,便是连续走十几个日日夜夜也见不到。
洛氏向南,隋军向北,实际上是很难见到的。
但无巧不成书。
长白山下,江河之畔,杨雄率领的隋军,和洛玄星率领的敢战士相遇了。
极目远眺,是巍峨的雪山,山头一点白,其下石质漆黑,山林苍翠,耳边是潺潺的山流,而后是滔滔未曾有人烟踏足的河流,川流不息。
双方隔着支流小溪对视,隔着平矮的小山相望。
真巧啊。
他们都这样想着,下一刻——
刀枪出鞘!
弓弩上弦!
马蹄踢踏,尘土飞扬!
残阳将落未落,如血赤红,剑气长啸马长嘶,在天下间所响起的不再是越过高山的风,不再是河中奔腾的水。
而是燃烧的热血,是利刃划破空气时的寒声,敢战士骑在马上,胯下的马不住踢踏着,扬起阵阵尘土。
数百人持着弓弩在前,一半敢战士给另外一半敢战士披甲,手中马槊挂在马身侧。
这是隋军第一次见到敢战士,这是杨雄第一次见到敢战士。
当那七八个圣痕闪耀的人出现在阵前时,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真正的洛氏嫡系。
当那杆随风飘扬而起的金红色凤凰王旗高高升起时,当那个大大的洛字出现时,杨雄心中有些不安。
凤旗之下,敢战士横列,如今的敢战士不仅仅有洛氏,还有那些其余姓氏的子弟,无数年通婚下来,一次次大事经历,最终灭胡结束,凝为一体,无论从血脉上,还是从文化上,以及对素王的信仰上,其实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洛氏在辽东渔猎了这么多年,在风霜寒雪中锻炼出的雄浑体魄,几乎要比隋朝的军队高出一个头,那种上山下水锻炼出的悍勇之气,简直宛如野兽一般,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
“吼!”
此起彼伏的虎啸声在山林中响彻,在所有隋军惊恐的视线中,在山头上,在洛氏那些人身边,一头头山君咆哮着。
这!
成群的军队当然不惧怕野兽,但面对身长数米的山君,依然有天生的畏惧,最畏惧的还是洛氏,为什么能够驱使这种恐怖的野兽。
杨雄率领着二十万大军前来凛冬城,但是到了现在,所剩下的已经只剩下不足八万。
七万余人,战兵不过两万余人。
隋军展开的战场极长,而在双方相遇的战场上,展开这么大的阵型,于敢战士而言,不过满是破绽而已。
杨雄于阵中,使数十人高呼,“大隋观王杨雄。
奉大隋天子诏令,着凛冬城洛氏,入大隋为臣,着凛冬洛氏女,为天子皇妃。
从,高官显爵,荣华高显。
不从,追山踏海,诛灭阖族。
兹尔洛氏,钦哉。”
一遍遍的向洛氏这边传来,敢战士中顿时骚动,满是愤怒之色,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可以侮辱洛氏,胆敢如此做的,唯一的结局就是死。
洛玄星并不想和杨雄打嘴炮,他只是抬起手中马槊,高声道:“凛冬洛氏。
尊奉文公老祖之命,南归中原,隋室杨广,祸乱天下,于中原称独夫,于天下为大害,我等素王后裔,当为天下先,翦除隋室,革除天命,讨伐独夫,义不容辞。
倒戈者免死!
力抗者难活!”
一千余敢战士齐声将这番话送回去,听着杨雄以及隋军脸色大变,果然如同传说中一样,洛氏旗帜鲜明的要推翻大隋的统治。
杨雄高声喝道:“洛氏,真乃我大隋第一号反贼之族也,今日怕是不能放你们南归了。”
洛玄星望着这片杂乱的土地,面无表情道:“让这里变成那些妄图反抗的隋军的葬身之地吧。”
……
对于隋军来说,这是一场噩梦。
杨雄以为自己会遇到一场硬碰硬的战争,但并不是,在他下令士卒向前的时候,洛氏只是瞧了他一眼,然后就各自化整为零散去。
洛氏神出鬼没,战斗力极强,只需要百人小队冲阵就能够肆意在隋军的薄弱处进攻。
仅仅两天,隋军就已经有了流散的感觉。
这里有曾经胡人留下的建筑残垣,大多是临世搭建的低矮建筑,昨日又下了一场小雨,将弥漫的尘土冲刷了一遍,遍地的雨后荒草丛丛,各种动物在林间出没。
在每一处的草丛中,都有坑洞以及尸体,都是隋军所留下来的,隋军一次次的崩溃,造成了极多的伤亡,大部分都是逃命时践踏而死。
杨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战斗,好在他很快就不需要遭受这样的折磨了。
在他疲累到极点时,洛玄星亲自率领三百骑兵,突袭了他的帅旗,堪称砍瓜切菜般的将杨雄斩于大纛下。
“遵从素王者,得享大光明。”
洛玄星举起手中马槊,面无表情,声音中却满是寒意。
敢战士们手中高举马槊,齐声高声颂唱着,“素王的神灵在天上,赐予子民大光明。”
如果有人不愿意,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他,在凛冬城生活了数百年的洛氏,依靠捕猎存活的洛氏,族中几乎没有心慈手软之人。
从巍峨的高山之下,到不息的江河之畔,在苍翠碧绿的林间,在潺潺流血的尸体旁,在泥泞的水坑边,无数人如同潮水般跪了下来。
丢掉武器,除去铠甲,低下头颅,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道道零散的声音传来,这些声音在空中飘着,散着,最终合为一道响彻辽东的高声。
“素王的神灵在天上,赐予子民大光明。”
洛玄星等人的马蹄声不息,转瞬而过,从无数跪在地上的士卒面前冲过。
“整军,向南!”
现在要南归的,不仅仅是一千多敢战士,还有将近四万人的原隋朝军队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异类的得道者多助呢?
……
洛氏率领着数万大军过境辽东国,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冲突,洛玄星还派人前往辽东城,邀请辽东国贵族一起前往中原诛杀杨广。
当洛氏的使者前往辽东城后,辽东国中的贵族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派。
以汉人为主的一派,反对进入中原,认为守住现在的辽东国,做土皇帝最好。
而且现在的辽东没有当初那么冷,气温大概只比数百年前的蓟城略冷一点,不至于如同当年的燕国,直接抛弃祖地进入中原。
洛氏喜欢诛杀独夫,那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中原人怎么样都和他们没关系。
本来就因为隋朝的征讨,损失惨重,现在好不容易和平,就不要轻易挑起战事。
但以胡人为主的一派,认为应该跟着洛氏进中原,这些胡人贵族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想要从洛氏这里拿到诸夏人的认证。
等到素王承认之后,看看这些汉人贵族还有谁敢瞧不起自己。
洛氏的家族声望是这样的——
【家族声望:
中原:州郡之贤
辽东:威震诸夏
草原:未开启
西域:国朝天柱
高原:未开启】
洛氏在辽东的威震诸夏级别,百分之九十是胡人贡献的,洛氏的名声在这些胡人部落里面是真的管用。
虽然不能指挥这些胡人,但在认可度方面也就是权威方面,是最顶级的。
辽东国中就这样出现了一次火并,朝廷上也互相敌视,见到这一幕的洛玄星,也不意外,不多时,就有一些胡人贵族跟在洛氏身后,往中原而去。
……
杨广在做什么呢?
他在雁门被围了一个多月,这是他一生的至暗时刻,是他一生最为耻辱的事情。
他在雁门丧失了几乎所有的骄傲。
当他返回东都洛阳,在新年之时召集天下郡守时,却发现有数十个郡都没有派来贺使。
大隋有一百九十多个郡,现在有足足六分之一的郡没有派人来。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这些郡要么落到了乱民手中,要么郡守背叛,要么就是使者死在了半路中。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代表着情况很是严重,那些盗匪不是如同杨广想象中的,只是一个不成器的小毛贼,而是足以掀翻他统治的大盗。
他开始恐惧,害怕朝廷到底能不能剿灭这些盗匪,老臣苏威上书说,“现在各地的盗匪之所以不能剿灭,是因为郡守所掌握的兵力太少,各自只守御一小片土地,不能联合起来,如今应当给予地方更大的权限,仿造前朝设置州牧那样,派出重臣,剿灭一个大区的盗匪。”
杨广听从了这个建议,于是开始向天下派出了十二路招讨使,在各个关键的重镇,任命了留守,去平定各地的叛乱。
……
太原。
李渊接受了太原留守的职位,待使者离开之后,李世民立刻上前来,望着那封册封的圣旨,感慨道:“果真如洛公所言,皇帝甚至都不愿意调换一下招讨使的管辖范围。”
李渊深吸口气,握着太原留守的圣旨。
晋阳,李渊望着那澄澈的青天,感受着那呼啸而过的风,望着那被吹散的云朵,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自由轻松。
在这个时候,他如何能忍住回想,洛苏曾经和他说过的那番话呢?
“真正能取得毁灭隋朝成果的是你们这些勋贵、外戚、大商贾、军官。
因为你们这些人,一旦造反,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称孤道寡,你们一旦起兵,和那些农民军不同,会第一时间毁灭隋朝的政治机构。
而且你们这些人本就有大量的资源,可以跳过农民军前期的艰难积累,你们这些隋帝国最精英的人,将会毁灭他。”
到了如今,李渊对这句话理解愈发的深,自己现在是太原留守,只要仔细准备一番,大隋八分之一的土地就会在瞬间改旗易帜。
这世上难道只有自己一个想要这么做的贵族吗?
李渊知道一定还有其他人,杨玄感绝对不是例外,那位据说已经遁入瓦岗的李密,也不会是唯一一个反对杨广的关陇勋贵。
“二郎啊,从你太祖父时,我李家就被封为唐国公,唐就是晋,春秋第一大国。
便是晋阳这里。
现在我们却能够站在这里,彻底得到这里的大权,这难道不是素王庇佑吗?
这难道不是上天要让我们成就大业吗?”
李渊感慨着,李世民亦是有同感,仿佛上天钟爱李氏一般。
李渊自忖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其实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因为他一直在让李世民结交太原的英雄豪杰,李氏已经准备了许久。
现在所需要的就是按部就班。
然后等待洛氏南归,将隋朝撕个粉碎,至于未来会如何,李渊不知道,但他记得洛苏说过的话。
“唐国公,伱有一个好儿子啊。”
洛苏说这话时,意味深长,李渊时常会想起这句话,他不明白洛苏说的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
在他看来,自己的两个儿子同样的优秀。
从雁门回来的李世民,几乎断绝了所有对隋朝的念想,他现在是李渊军事上最得力的助手。
杨广被围在雁门时,李渊让李世民前往,在太原的这些年月中,李世民也每每展露自己在战场上的天赋。
最危险的一次,李世民身先士卒,亲自率领着骑兵,将李渊从万军中救出来,最终和匆匆而来的步兵夹击,大胜。
李世民的勇猛、果敢以及临危不乱,让李渊非常欣喜,他记得洛苏说过,想要夺取天下,在国力不能彻底碾压的情况下,一定要有一个类似于韩信一样的,足以震慑大局的将帅。
这样的将帅,李渊希望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是外人,他会非常的不放心,而现在,他的二郎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李世民现在已经清醒的意识到,隋帝国曾经虎视四方的庞然大物,已经真正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它疲态尽显,甚至就连那些乱民都已经难以平定。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曾经和隋帝国密切合作的那些世家大族,开始抛弃隋帝国,或者说抛弃杨广了。
世家大族不是一般的墙头草,在王朝存续这方面,世家大族有异常的执着,极其的抵制王朝的改变。
他们可以在王朝内部当蛀虫,可以用各种手段掏空王朝,但他们绝不希望王朝覆灭。
换句话说,这些世家大族在某些程度上可以说是王朝忠臣。
因为王朝覆灭所代表的是,新贵的崛起,纷乱的局势,势力的重新洗牌,这对于已经占据了王朝相当份额股份的世家大族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但现在隋帝国的世家大族,默契的抛弃了杨广,天下的局势已经到了,有识之士都认为艰难的地步。
尤其是山东高门,在关中本位的隋朝,本就处于被压制的地位,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
洛阳朝廷中发生了两件事。
在十二路平定叛乱的大使被派出后,杨广开始询问成果,有没有人敢于告诉杨广真相呢?
有。
但不是宇文述,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谎话,就像是每一个亡国的君主面前的小人,“回禀陛下,祸乱天下的盗匪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大隋的社稷相当稳固,陛下不必担心,那些盗匪成不了气候。”
杨广很开心,认为宇文述有功,于是重重赏赐了宇文述。
苏威硬着头皮将真相告诉杨广,“陛下,之前王薄在山东造反的时候,长白山距离东都有一千多里,但是现在盗匪却出现在距离东都仅仅一百多里的地方,这怎么会是盗匪越来越少呢?
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尽快移驾西京,只要回到关中,依靠关中天险,以及骁果军,我大隋的社稷依旧可以保留。”
杨广很愤怒,认为苏威妖言惑众,于是将苏威以及他的儿子全部废为庶人,这一下朝廷中安静了。
……
洛阳宫中,宫娥步履匆匆,宦官以及卫士进出,正在为杨广准备前往江都的东西。
夜色降临,洛阳的月色依旧是那般美,皎洁银白的月光洒在杨广的脸上,满是萧瑟。
天气已经彻底转凉,杨广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萧皇后知道有大臣劝谏杨广不要去江都,回西京,但却被直接投进了监狱。
她是个温婉的女子,温声劝谏着杨广,杨广饮下一杯酒,望着舞姬在月光笼罩中翩翩起舞。
不曾回答萧皇后,只吟诵道:“皇后啊,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
杨广对江都的感情很深,他喜爱江南的文化,他喜爱那片土地,那里简直是他的第二故乡,在这个让他觉得无比失败的中原,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只想回江都,他曾经在那里吟诵文赋,和士人作诗,他在那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现在他只想回到江都去。
杨广醉倒在萧皇后怀中,他总是将自己喝成一滩烂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帝国的主宰,他只是个烂酒鬼罢了。
萧皇后落下泪来,就着微微寒意的半月,她轻声哼唱着哀婉凄楚的江南小调。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笛在月明楼。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江南真的那么好吗?
萧皇后抚着杨广紧皱起的眉头,陛下啊陛下,我们会死在江南吗?
为什么不愿意返回西京呢?
洛苏可以给出答案。
因为杨广的心态崩了,他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盗匪根本就没有剿灭吗?
他难道不知道社稷已经到了快要倾覆的时候吗?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宁愿自我欺骗,也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已经从昔日的骄傲,变成自卑到了极点,他对自己没有半点的信任。
既然解决不了,那还不如装作不知道。
乘风破浪的龙舟从洛阳而出,顺流而下向着江都而去。
那龙舟煊赫,没有人可以阻止杨广,那些愿意劝谏的都已经被杨广所杀。
只不过是在运河中,留下几条新的人命而已,这条运河下,从不缺乏尸体。
生活在运河两岸的百姓,不会打这里的鱼吃,百姓只会在这里祭奠。
就在那龙舟驶过时,就有无数百姓愤恨的咒骂着杨广,如果在上古时,大概是——“时日曷丧,吾与汝俱亡!”
杨广听不到这些咒骂,他在龙舟中,畅饮美酒,舞姬曼妙,拂面而来的是脂粉香气,耳边再也没有那些不中听的言语。
这难道不才是天子该有威仪吗?
杨广畅快的大笑着,他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最快乐的时候。
……
在杨广醉生梦死时,洛玄星正率领着大军在辽东艰难跋涉,尤其是度过辽西走廊。
在这个过程中,洛玄星将收编来的隋朝大军以及辎重重新整理了一遍,给敢战士配备了辅兵。
这样敢战士就能够全部都在第一时间穿戴甲胄,全战斗力出战。
至于那些胡人贵族,洛玄星同样和这些人多次讲过,进入中原后,只要立下功劳,日后洛氏一定给他们回报,但必须要按照洛氏的规定去做。
胡人最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些胡人贵族大多数都是汉化的,操着一口雅语,拍着胸脯让洛玄星放心。
洛玄星知道,以后这些胡人族中,可能会有大量身居高位的人出现。
用胡人来充当宫廷以及禁卫军统领,这是从燕国时期就开始的传统。
……
当最后一支军队走出辽西走廊所在,洛玄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困在辽西走廊中,如果真的下了雪,那可就不妙了。
从凛冬城到现在,两千里的距离,他以及洛氏走了将近六个月,从夏季,走到了冬季。
现在终于到了。
走出辽西走廊的时候,气温有明显的回暖,让敢战士甚至有些不适应这个季节,竟然如此温暖。
“这就是中原吗?果然是适应生存的南国啊。”
有年轻的敢战士说道。
洛玄星差点落下泪来,强作平静道:“这就是中原,我们洛氏曾经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前面就是涿郡,就是蓟城。”
洛玄星的目光投向远处,那里是洛阳。
杨广,你准备好了吗?
洛氏来杀你了!
————
逆天虐民曰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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