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貌合神离 止步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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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彰与夏侯楙还未开心多久,他们的眼中就又浮现了疑惑的神色。

  大体上听来,张郃的诈降计颇有可取之处,可具体步骤该如何操作呢?

  这个疑问,想来也只有张郃能够解答了。

  于是曹彰与夏侯楙齐齐复将目光望向张郃。

  见二人的目光投来,张郃继续胸有成竹地说道:

  “诈降之计要想成功,除去要符合情势之外,诈降的人也要有一定的身份,且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这样才能使诈降计事半功倍。”

  听到张郃这么说,曹彰与夏侯楙点了点头。

  例如当初的孟达,他那时的身份就是糜旸麾下的一员实权大将,若非如此的话,曹仁那时也不会在听到孟达愿降的消息后欣喜不已。

  而那时的孟达,的确有过被刘备贬斥的先例,也就是说从常理上讲,他有着背叛刘备的理由。

  见曹彰与夏侯楙认可了他的话,张郃最后直接言道:

  “故而要想最大程度上让糜旸取信,唯有吾以自身为饵,前去诈降于糜旸。”

  张郃的话音刚落,方才脸上还有认同之色的曹彰与夏侯楙两人,脸上顷刻间就浮现了震惊之色。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张郃竟然会将自己作为那位诈降的人。

  只是震惊之余,曹彰与夏侯楙又不禁细细思索起来。

  论身份,张郃眼下可算是长安城内的实权魏军将领。

  论缘由,嗯,张郃的确也算不上什么纯臣。

  当年官渡大战时,张郃不就干过因情势不利就直接投降的事吗?

  再往前追溯的话,在袁绍谋夺冀州后,张郃也是那时变节最快的韩馥臣子。

  单单凭借着这两件事例,要让糜旸相信张郃是真投降,好像是会更容易些。

  毕竟相比于孟达的一次背主,张郃可是都背了两次了,更不差第三次。

  但是重要的是,正因为以往有着那两次事例在,曹彰与夏侯楙当下又如何保证,张郃这次是不是真的想投降糜旸呢?

  要是张郃假借诈降的名义,暗中却做着勾连糜旸的事实,那长安城可不就危险了吗?

  一想到这一点,曹彰与夏侯楙看向张郃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对了起来。

  曹彰与夏侯楙异样的目光很快被张郃所捕捉到,而明白二人目光深意的张郃,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了起来。

  好像也不能怪曹彰与夏侯楙如此想他。

  张郃也是背主过两次的人,羞愧的情绪对于他来说有,但定然不多。

  张郃很快就压制好心中涌现的一丝羞愧,然后对着曹彰与夏侯楙拱手道:

  “以往我虽二次行过识时务之举,可那时的我孤身一人,并无家人相伴。

  当下却不同。

  自归顺先帝以来,先帝赐我婚姻,助我在许都开枝散叶,繁育家族。

  现在我的家人又承蒙陛下恩典,养于洛阳之中。

  先帝,今上皆对臣情深义重,臣又岂是忘恩负义之辈乎!”

  张郃的语气铿锵有力,他在尽最大的努力,让曹彰与夏侯楙二人相信自己。

  而曹彰与夏侯楙二人在听完张郃的话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相信张郃的神色。

  曹彰与夏侯楙不是傻子,他们当然听得出张郃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表面上张郃每句话都在讲述曹操与曹丕对他的恩德,但张郃其实要表达的事是——他的家人在曹魏的控制之中!

  这点就是张郃用来取信曹彰与夏侯楙的有力支撑。

  张郃要表达的深意并未白费,在曹彰与夏侯楙看来,有着张郃的家人在手上,的确不用太担心张郃会反叛。

  毕竟张郃的年纪不小,子嗣断绝这件事对他来说,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在暂时相信张郃之后,曹彰立即换了一副面孔。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他的口中发出,曹彰来到张郃身前拍着他的肩膀道:

  “左将军真是多心了。

  左将军多年来为大魏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孤又怎么会疑心左将军是忘恩负义之人呢?

  孤方才之所以迟疑,是在担心要是左将军深入虎穴,你的的安危该如何保证呀!”

  说完后,曹彰的脸上果真浮现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好似他方才真的从未对张郃起过疑心一般,亦好似当下他真的是在担心张郃的安危一般。

  但曹彰的话,还是让张郃明白了他要表达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你要是选择亲自去汉营,那我还是不会放心的。

  在曹魏这个充满诡谲的大染缸内,听得懂言外之意,几乎是任何臣子想生存就必须学会的技能。

  数十年来的战战兢兢,让张郃在这方面足可以称之为大师。

  望着曹彰“担忧”的脸庞,张郃拱手道:

  “臣不会去汉营。”

  听到张郃做出这份保证,一旁的夏侯楙这时也大笑起来。

  夏侯楙走到张郃身前,用手拍了拍张郃的另一边肩膀,他满意得说道:“若如此,我与子文就可安睡了!”

  在将心中的隐忧排除后,曹彰收回拍在张郃肩膀上的手,继而问道:

  “若卿不亲自前往,卿又该如何施为呢?”

  面对曹彰的这番询问,张郃躬身对着曹彰说出了他的想法。

  听完张郃的想法后,曹彰先是思虑一番,然后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卿,果真大才!”

  “一切就按卿说的去办。”

  渭水可谓是关中的母亲河。

  渭水不仅为它沿岸的县城提供了水源,它还延伸出许多支流,分别灌溉着整片关中平原。

  单单在长安城外,就有着渭水的三条支流流经。

  那三条支流在农时,会成为长安城内外的主要取水地。

  而在战时,那三条支流就会是长安西面的三道天然防线。

  可惜的是纵有天险可倚靠,眼下处于风雨飘摇中的长安城,也再难分出兵力外出前来阻击汉军。

  在没有任何阻击的情况下,急行军的汉军两日内就齐齐然渡过三条渭水支流,安然来到了长安城外的数里处。

  长安城外的魏军斥候,在看到地平线上有着大量威风凛凛的汉军出现后,他们脸上早就浮现了惧怕的神色。

  而随着汉军的不断接近,他们在看到那面糜字战旗后,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于是一道万分紧急的军情,以最快的速度从长安城外传递到曹彰的手中。

  在得知糜旸到来的消息后,曹彰因为紧张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便命身前的斥候前去寻找张郃。

  看着斥候离开的背影,曹彰略有放松的将他刚才吸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

  得亏之前早有谋划。

  希望一切顺利吧!

  糜旸骑乘在战马上,意气风发的远远眺望着那座雄伟的城池。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糜旸都是第一次看到长安城。

  或许因为距离尚远,糜旸无法第一时间看清长安城的全貌。

  可仅仅是管中窥豹的一眼,就足以让糜旸的心中升起对长安城的赞叹之情。

  如此雄伟壮阔的城池,真不愧是我大汉的家。

  够气派!

  在心中赞叹之情的激励下,糜旸正要再度下令,让全军继续加快行进速度。

  可还未等糜旸的命令发出去,一道意外的消息就突然传到了糜旸的耳中。

  “长安城内有使者来访?”

  糜旸有些困惑地看着马下的黄权。

  糜旸一开始是没意料到会有这件事发生的。

  在沉思一番后,糜旸问黄权道:

  “可知是谁的使者?”

  面对糜旸的询问,黄权拱手一五一十的答道:“据斥候捕捉到的使者所言,他乃是张郃派来的。”

  黄权的回禀又加深了糜旸心中的意外。

  但同时他的心中升起了兴趣。

  从之前打探到的情报可知,眼下长安城的魏军主将是曹彰。

  若是曹彰派遣使者前来,那么这位使者带来的就是曹魏的官方接触。

  但眼下这位使者是张郃派出的,那么事情可就有趣起来了。

  私下派出使者联络他,张郃的想法是什么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想到此糜旸让黄权将那位张郃的使者带过来,并同时下令让人将一些重要的将领召来。

  当张郃的使者来到糜旸马下后,那些重要的将领也驾着马来到了糜旸的身前。

  这也让张郃的使者,被一众汉将包围了起来。

  看着周围骑在马上的一位位虎腰熊背,凶神恶煞的汉将,张郃的使者早已经吓得两腿颤栗。

  再看了眼坐在马上,正饶有兴趣看着他的糜旸,张郃使者再也绷不住心中的紧张情绪,他吓得直接向糜旸跪了下来。

  糜旸近几年来也算见过不少使者了,可如眼前这位没胆量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就连那虞翻虽也跪过,但至少一开始还是硬气的不是。

  张郃使者的胆量让糜旸对他的兴趣减少了不少。

  兴致降低的糜旸,举起手中的马鞭,有些不耐烦地问张郃的使者道:“张郃派你前来,是所为何事?”

  在糜旸的询问下,心中畏惧不已的张郃使者,竟哭着对糜旸言道:

  “我家郎君敬畏大将军神威,愿归降大将军,并献上长安城给大汉!”

  听到张郃的使者这么说,不止周围环绕的诸位汉将眼睛一亮,就是糜旸也瞬间恢复了兴致。

  糜旸对着身后的丁封微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赶紧将儁乂派来的使者扶起来。”

  言语中糜旸不再直呼张郃其名,反而亲切地呼唤起张郃的表字。

  突然受到糜旸“训斥”的丁封先是一愣,但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安城外,了然的他立即就跳下马来将张郃的使者扶起。

  在扶起张郃的使者后,丁封还细心地为张郃的使者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主打一个服务到位。

  糜旸的温和与丁封关怀的动作,让张郃使者脸上的畏惧神色降低了不少。

  见张郃使者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糜旸俯身笑着问道:

  “伱家郎君现为逆魏左将军,可谓是位高权重,他为何会突然想归降于孤呢?”

  糜旸问出了他当下最关心的一件事。

  尽管张郃有着“三姓家臣”的光辉成就,可突然请降,总归是有些可疑的。

  面对糜旸的询问,张郃使者立即拱手言道:

  “在大将军率大军进入京兆的消息在长安城内传开后,由于南郑一战的影响,城内许多士卒都哭喊着:

  “长安城快被淹了,我们就要死了!”

  我家郎君见军心如此,觉得长安城终究是守不住的。

  况且长安城本就是大汉的国都,先前天下有奸臣作祟,才使得长安城蒙尘至今。

  今大将军武威煊赫,又是代大汉天子亲征,我家郎君先前就是大汉臣子,心中又怎么会对大将军没有臣服之心呢?”

  张郃使者说完以上的话后,就在暗中观察着糜旸的神色。

  这番话乃是他出发之前张郃教他说的。

  他也不清楚对于这番话,糜旸能够相信几分。

  在张郃使者的观察下,他发现糜旸在听完他的话后,脸上并未浮现什么明显的或狐疑或思索的神色。

  他看到的只有不置可否。

  糜旸的平静让张郃使者觉得,他的身遭好似有杀机在萦绕。

  就在张郃使者忐忑不安的时候,糜旸再次发出了一声询问:

  “方才你所言儁乂意欲献长安城给孤,可据孤所知,眼下长安城的主将是曹彰。

  有曹彰在,他又该怎么成功献城于孤呢?”

  见糜旸问起这件事,记住张郃嘱咐的使者连忙答道:

  “曹彰自街亭归来后就日常酗酒。

  这几日得知大将军率军到来后,难得清醒了几日。

  我家郎君的意思是,敬请大将军暂时退师十里,如此一来曹彰定会故态复萌。

  到那时我家郎君可趁机取他首级,曹彰一死,长安城自然就会是大将军的囊中之物了。”

  听完张郃使者的话后,糜旸的眼睛眯了起来。

  静静地看了张郃使者许久,糜旸最后方才笑着说道:

  “他果真好计策呀!”

  糜旸的“肯定”让张郃使者大喜。

  “你且回城告诉他,我军若贸然退兵定然会引起曹彰的疑惑。

  为使大计万无一失,孤虽不会退兵,但于今日起也不会再向长安前进半里。

  孤就在此处等着他的好消息!”

  糜旸的话让张郃使者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自觉完成使命的他,在对着糜旸一拜后,便连忙朝着长安城返回。

  但他没有意识到的是,悄然之间糜旸对张郃的称呼,已经从亲近的儁乂变为了不带感情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