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城外,汉军大营内。
手中捏着昨日送达的战报,诸葛亮的脸上直到今日还挂着浓郁的喜色。
诸葛亮对糜旸是有信心的,正如糜旸对他那般。
可有信心归有信心,当得知汉军在糜旸的带领下,获得那硕大的战果之后,诸葛亮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怪诸葛亮的养气功夫不好,实在是对于任何一位心怀汉室的人来说,都没法对五丈原一战的战果保持着冷静。
在诸葛亮反复观看手中战报的时候,杨仪正好捧着一卷案牍走入帐内。
见到诸葛亮的动作与神色后,杨仪的脸上也洋溢出控制不住的笑容。
只是正事也不能耽误。
杨仪轻轻唤了一声:
“丞相!”
听到杨仪的呼唤及看到他手上的案牍后,诸葛亮顿时眼睛一亮。
诸葛亮当然知道,杨仪手中的案牍是关于哪些的。
正是关于糜旸那十万大军的粮草事宜。
原本糜旸在上邽从刘备手中接掌过军权后,刘备想着还能发光发热的他,便亲自为糜旸督促起粮草转运的事宜。
但在诸葛亮来到关中后,得知刘备身体情况的诸葛亮,便联名与糜旸一起上书,请刘备放下手中政务,返回南郑城好好修养身体。
面对着一文一武两大重臣的恳切劝谏,刘备百般不愿下,被诸葛亮与糜旸二人连哄带骗的“撵”到了南郑。
主要是在诸葛亮到来后,刘备呆在关中的作用是真的不大了
而在刘备回到南郑休养身体后,诸葛亮便承担起了保障十万汉军后勤转运的重任。
单单负责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消耗、转运、囤积等事务,就十分的耗费心力。
可诸葛亮不但不感到劳累,反而全身充满了干劲。
更重要的是哪怕诸葛亮大半的精力被繁重的大军后勤事务所牵扯,但陈仓城内的郝昭还是始终未能突破诸葛亮设置的防线。
郝昭守城是有一套的,历史上郝昭借助着陈仓城的城防,的确打退过诸葛亮的猛攻。
可要是郝昭率军出城野战,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诸葛亮眼角带笑的从杨仪手中接过沉重的案牍,然后他笑着对杨仪言道:
“近几日来,子晟来信询问吾粮草事宜。
这孩子,明明担心粮草不济的事,却在来信中始终不曾展现出急促的语气。
吾知道他是担心吾太过劳累。”
在心腹杨仪面前,诸葛亮对糜旸的个人情感展现无疑。
从诸葛亮的语气中可知,他将糜旸是当做自家兰亭芝树看待的。
听完诸葛亮的话后,杨仪都快压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但凭借着良好的养气功夫,杨仪还是尽量摆出一副端正的面目言道:
“大将军对丞相可谓是至诚至孝。”
杨仪的话让诸葛亮眉宇一挑,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子晟的孝心吾是知道的。
可眼下子晟身在前线为大汉奋战,不日就可包围长安,在此汉室复兴千载难逢之时机,吾又岂能懈怠呢?”
说完后,诸葛亮便展开案上的案牍细细批阅起来。
杨仪见诸葛亮开始办公,他便想起身出去。
可当杨仪起身快走到门口时,诸葛亮却对着杨仪言道:
“派人将曹真“困守五丈原”的消息射入城中。”
诸葛亮的这句话,让杨仪的神色一紧。
他知道诸葛亮要正式对陈仓城内的郝昭下手了。
杨仪是知道曹真在五丈原身亡的消息的,但困守城内的郝昭并不知道。
而一旦郝昭得知曹真被汉军团团围住危在旦夕的消息后,郝昭还能在城内坐的住吗?
只要能将郝昭诱出陈仓,那么陈仓城的归属,说实话只在诸葛亮的一念之间而已。
可诸葛亮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杨仪想笑的的冲动愈发强烈。
“子晟率军前往五丈原时,吾曾与他有个赌约。
看是他先拿下长安,还是吾先拿下陈仓。
现在子晟都快要包围长安了,吾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平生第一次作赌,总不能输给自家孩子吧。”
诸葛亮的语气平淡中却又有些无奈。
没想到让丞相决意要拿下郝昭的原因,竟然不是担心郝昭会给汉军造成麻烦。
而是纯粹不想输掉一场与自家孩儿的赌约。
郝昭好歹是镇守陈仓的一员魏国方面大将,要是郝昭知道诸葛亮的想法,估计得被气的吐血。
只不过一想到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的糜旸,杨仪就释然了。
相比于糜旸在渭水旁许下的誓言,身为师傅的诸葛亮,已然将心中的自信克制的很辛苦了。
这一对师徒呦。
杨仪在对着诸葛亮一拜后,便领命走出了帐外。
待杨仪走出帐外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帐外四处值守,巡逻的兵士。
而无论是哪一位兵士脸上,都有着一种奇怪的神色。
这种奇怪的神色,称之为强忍喜色。
嗯,与刚才杨仪诸葛亮脸上的神色,不能说差不多,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为何汉军上下,会有着这种奇怪的神色呢?
五丈原大捷,是一件值得大举庆贺的喜事,想欢呼就欢呼好了,又何必压制着自己呢?
内中缘由,作为当事人的杨仪最为清楚。
五丈原一战大胜后,长安被汉军包围已经是一种可预见的事实。
现在固然是可以欢呼,但为何不等到长安正式被糜旸收回后,再进行一次彻底的狂欢呢?
不然要是大将军不用几日就拿下长安了,到时候刚刚狂欢完的他们,情绪不够热烈了咋办。
得克制一些,“区区”一场五丈原大胜,对大将军来说是正常发挥,不值得
还未等杨仪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有些忍不住的他就快速离开了大帐之外。
而在杨仪离开之后,大帐之内的诸葛亮看着书案上的文书,精神一时之间却有些无法集中。
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放在一旁的五丈原捷报上看去。
诸葛亮下意识地伸手,朝着那封捷报而去。
片刻之后,那封捷报就又落入了诸葛亮的手中。
手指细细摩擦过战报的封面,想起战报内记载的众多战果,诸葛亮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
一阵阵爽朗的大笑,从他的口中发出。
一边大笑,诸葛亮一边用另一只手拍着掌中的捷报,似乎是在鼓奏为糜旸庆贺。
或者说是在为大汉,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庆贺!
数十年来,多少英雄血洒疆场。
终于,终于!
他们的理想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可以放在手中清晰感受到它的轮廓。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
一想到此,诸葛亮的心中就有种炽热的感觉在流淌。
那是他心中理想的温度。
而那股炽热,也让诸葛亮彻底陶醉在浓厚的期待与喜悦中。
子晟,只差最后一步了。
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你。
百年千年后的后世人,将来也会在史书上看着你。
一定,一定,要让大汉成功的迈出这最后一步!
汉章武五年十月初。
在初步筹集到一批粮草后,糜旸率领着数万汉军朝着长安进发。
槐里城位于扶风郡与京兆郡的交界处,故还未花数日时间,数万汉军就畅通无阻的进入了京兆郡内。
长安,正是京兆郡的郡治所在!
汉军的动向,很快便被曹彰派出的斥候所探知。
当得知近十万汉军在糜旸的率领下,绵绵不绝朝着长安压来之后,长安城内的百姓心中恐慌达到顶峰。
不止百姓如此,就算是长安城内的一众魏将,他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
什么叫做大胜之师,似无可匹敌。
刚刚取得五丈原大捷,将魏军脊梁骨敲断的数万汉军,无疑是诠释这四个字的最佳载体。
眼下镇守长安城的主将,是之前从街亭侥幸捡得一条命的曹彰。
而他的副将,则是张郃与夏侯楙。
张郃善军,夏侯楙善政,加上曹彰自己也颇通军略。
单单从将领配置上,长安的防备也算不差。
但重要的是,眼下长安城内的守军尚没有一万,仅有数千。
尽管以长安城的城防,数千魏军不一定守不住长安城。
但在大难临头之际,谁会不想着为多争取一线生的机会呢?
而那线机会在曹彰三人的眼中,正是许褚正在从洛阳赶来的上万援军。
在曹彰三人看来,只要许褚能在糜旸围城前,率上万魏军进入长安城内。
那么凭借着长安坚厚的城防,他们三人守住长安城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从收到的情报来看,眼下好似是糜旸更先一步率军抵达长安城,这就让曹彰无法淡定了。
时间!
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可是这难得的时间,他该如何去争取呢?
这也是今日曹彰召集张郃与夏侯楙前来的原因。
“当下敌军势大,即将兵临城下。
你我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望二卿有何妙计,可速速说来。”
曹彰心急的看向张郃与夏侯楙二人。
这几日来他由于担心长安城安危,始终未曾安心睡过一觉。
连日来精神上的巨大压力,都快让曹彰的黄须变成白须了。
而在看到曹彰投来的急切眼神后,夏侯楙连忙就将自己的脸别到一旁。
他不通军略,是在整个曹魏宗室内有名的。
眼下的战局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又怎么可能有好的建议呢?
看见夏侯楙的动作后,曹彰真想上去给夏侯楙一拳。
但曹彰为了大局着想,还是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
在对夏侯楙不抱希望之后,曹彰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倾注在张郃的身上。
武帝在世时曾夸赞你“机变无双”,就连刘备也对你看之甚重。
你倒是快些发挥你的才智,想出一个办法来呀!
曹彰的目光太过炽热,烧的张郃有些受不了。
可他也知道眼下局势危急,于是他的大脑正在飞快转动着。
对于敌强我弱的守城战该怎么打,古往今来有着太多的战例。
纵算不追溯太过遥远的优秀战例,张郃心中也有着一套成熟的方略。
一般情况下,守城方可采取分兵城外,互为犄角的守势。
这可以很好的防止,汉军顺利的度过护城河。
可眼下城内人心惶惶,恐怕没有一位魏将愿意贸然领兵出去。
所以很显然,这个方法行不通。
更何况曹彰当下要的是如何拖延住汉军的步伐,并不纯粹是守城方略。
这样一来,难度无疑更高。
但张郃不愧是张郃,就在曹彰眼睛都快要冒光的时候,张郃终于想出了一条计策。
“殿下,我军可采取诈降之计。”
张郃话音刚落,还未等曹彰反应过来,夏侯楙就对张郃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就连曹彰在反应过来后,他看向张郃的目光也充满了疑虑。
西城一战后,孟达断发赚曹仁的典故,就早已经流传天下。
而在孟达声名大噪的同时,糜旸也被冠上了一个善使诈降计的称誉。
毕竟在孟达之前,谁能料到糜旸会想出断发明志这一绝杀,彻底将曹仁骗入了死局中。
而张郃当下竟然要在善使诈降计的糜旸面前使用诈降计,这想法是不是过于难以实现了。
迎着曹彰与夏侯楙二人惊异的目光,张郃解释道:
“二位将军以为吾的想法难以成功,在于糜旸善使诈降计的名声。
而连二位将军都如此想了,更何况糜旸呢?
正所谓兵法之道贵在虚实。
糜旸出战以来并无败绩,这必使他心中有着傲气,在他擅长的方面更会如此。
傲气累积之下,常有放松大意之时。
况且扬长避短,乃是人之常理。
以此常理而言,他很可能不会料到,我们反而会向难而行,在他擅长的方面诓骗于他。
不止他不会想到这一点,旁人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当张郃说完这点理由后,曹彰与夏侯楙的眼睛齐齐一亮。
张郃说的有没有道理,从他二人方才自发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而张郃又继续说道:“近来关中臣服糜旸之人不知凡几,更何况今敌强我弱,长安有危在累卵之态。
以当下之情势,长安城内有人想臣服于他,更是符合情理
吾料糜旸定不起疑!”
张郃的这番话,让曹彰与夏侯楙的心中升起希望。
貌似真的可以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