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尖叫声中,贺灵川纵马冲来。正好浮生刀一个回旋飞回主人身边,贺灵川单手接住,连杀两人。
第二人反应很快,一个驴打滚避开刀锋。
他还没爬起来,贺灵川反手掷枪,嗖一声直接将他手掌钉在地上!
劫匪吃痛却走不开,还来不及大叫,贺灵川调转马头,四只硬梆梆的马蹄子直接从他身上践踏过去!
骏马加贺灵川的体重,又是刻意放慢速度踩踏,旁人都听见清脆的“喀啦”几声,像点响小炮仗。
脊骨和臂腿都断了。
这一下,惨嚎声直上九霄。
贺灵川这才拔出长枪,从容追杀剩下的盗匪。
劫匪刚听见马蹄声,就见三名同伴毙命,哪里还有心思抵抗,一声发喊四下逃蹿。
贺灵川指着几个背影对董锐道:“这几个,你包圆儿?”
“行行。”好活儿就轮不着他,董锐悻悻一抖马缰,自去追赶。
不一会儿,那里传来的惨叫声更大、更恐慌、更持久,直到盏茶工夫才消停。
等到两人重新回到林地,贺灵川枪尖的血已经滴完,又是光洁如洗,董锐肩上的青皮猴子张着嘴正在剔牙。
伶光已经给地上的人们解开缚绳,金柏等人带孩子过来时,女人冲过来抱着儿子,一个劲儿给贺灵川两人磕头。
获救众人都向贺灵川行礼,直呼恩公。
贺灵川摆了摆手:“放着大路不走,进这小路作甚?”
“我们就是走的大路。”男孩父亲一脸苦涩,“我妻内急,去林地里面解手,就被匪徒所劫。我们进去解救,结果自身难保。”
另一人道:“我们还请了护卫,但护卫一进林子就跑了,把我们丢给劫匪。”
金柏问:“这护卫不是正经路子聘来的吧?”
“集市上聘来的,我看他们生得粗壮,还说自己上过战场打过仗就……”
贺灵川懂了,这种地方,想省小钱恐怕要吃大亏。
他与影牙卫重回大路。
“贺先生也是急公好义啊。”
贺灵川笑了笑:“人心都是肉长的。”
盘龙沙漠红崖路从前也有沙匪,但贺淳华当上郡守就强加约束,只劫钱物不得伤人,违者被剿。几回之后,周遭的匪帮都老实多了。
否则那就是涸泽而渔,以后哪还有人敢走红崖路?
不像这儿无法无天,官方巡守形同虚设。
……
路上的小插曲没耽误多少时间。傍晚,浡国首都勋城的轮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影牙卫交代贺灵川二人:“这里的苍蝇馆子别去,容易吃坏肚子,我们这里好几人都有经验……还有,夜里在外面乱逛,容易惹来麻烦。”
但是贺灵川和董锐看起来都不像怕麻烦的人,所以金柏也没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众人径直走向城门。
仰善群岛与闪金平原有贸易往来,好几种重要矿石都从闪金平原走海路运往群岛,的确就在浡国中转、在巨鹿港装船,所以贺灵川手里可是有正规的商贸路引,按理说,进出都城不是问题。
城门下,熙熙攘攘。
贺灵川还以为排队过检的人数太多,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城门过检者寥寥,反而是十几丈开外、墙根儿下的窝棚挤得人山人海!
这里的窝棚绵延二里地,住这儿的都是别处逃难过来的平民,论衣衫褴褛,和巨鹿港码头的乞丐有一拼。
但他们此刻都激动起来,抻着脑袋抓着破碗往前挤,因为前方有人正在布施。
贺灵川素来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路过时也只是匆匆一瞥,就看见窝棚正中的空地上停着几辆大车,有人从车上搬粗面馍馍,有人负责分发,排队上前的难民能拿两个,拿完就走。
之所以难民们能老实排队,没有一拥而上哄抢,是因为边上百多名卫兵手执武器维持秩序,一发现有人乱来,上去就是两大耳光。
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子心急,手一抖,馍馍反而落在地上。
边上有人拣起,拍掉馍上的灰沙,重新递给他。
这老头子把馍馍抱在怀里,朝对方连鞠几躬,就要退下,这人却道:“你就在边上吃吧,吃完再走。”
与此同时,董锐也哇哦一声。
这竟是个环佩珠翠的美人,狐皮大氅掩去身姿,却掩不掉天香国色。
松阳府主郦清歌的美是明艳大气,孙茯苓的美是温雅暗藏英飒,但这女子的美与她们截然不同,与贺灵川之前见过的所有美人也都不同。
那是一种脆弱的精致,像是聚光灯可以照透的薄瓷器,像是泉水中载沉载浮的桃花水母,人们把它仔细呵护在掌心的同时,又有一种冲动,想要狠狠破坏它、捏碎它!
这女子明明忙着分发物资、对话难民,也不多看路人一眼,但所有外人的目光只集中在她身上。
她用氅帽遮掉一半秀致,却还在夕阳里熠熠生辉。
这女子只需要站在那里,自有矛盾又勾人的魔力,根本不需要骚首弄姿。
贺灵川瞧见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烂泥塘里忽然长出一株水仙,亭亭玉立,并且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董锐也直勾勾盯着她,难以置信:“浡国竟有如此美人?”
看看有什么关系,又不花钱。
贺灵川笑道:“哈喇子流出来了,擦一擦。”
董锐果真顺手一擦,发现什么也没有,狠狠瞪了贺灵川一眼,但也移开了视线。
“那是王宫里出来的。”贺灵川下巴往卫队一呶,“瞧见这些卫兵没有?”
倘若无人守卫,这种美人在浡国街头怕是走不出百丈。
可反过来说,她敢出现在城外难民窟,自然有十足的凭恃。
这支赈灾布施的队伍,显然以她为首。
贺灵川再看队伍分发食物、组织难民排队都是井然有序,就知道这美人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
人美心善,嗯?
此时前方突然有支商队插队,优先入城,其他平民和旅商就得多等好一会儿。
贺灵川等人也不着急,排队就排队呗。
又过两刻钟,才轮到他们通关。
贺灵川拿出文书和路引递过去,城门卫看了他们几眼:“经商的,嗯,头一次来?”
“是。”
“那你们不知道规矩。”卫兵指了指两人肩膀上的猴子,“家宠不能进。”
“规矩”两字咬重音。
两人不知走过多少地方,从没听说过这条规矩。
董锐反口:“这不是家宠,这是妖伴。”
“那更不能进了!”卫兵瞟他一眼,作色道,“都城重地,岂可让妖物侵扰!”
金柏等人从后面过来,掏出两块碎银,塞在文书里头:
“其实呢,他俩的妖伴也登记在这路引上,它们纯良无害,您再看看?”
他们来过一两次,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看看。”卫兵接过来,直接把碎银揣进怀里,“还真有,那伱们过去吧。”
贺灵川等人虽然服饰寻常,但身材健壮、衣裳干净整洁没打补丁。城门卫兵眼毒得很,一下瞧出他们日子过得不错,料想是手里有钱,那就得卡要一番。
贺灵川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索钱的,没见过这么正大光明索钱的。
这里可是都城南大门,就在浡君脚下!
守城的兵丁,就敢这么公开卡人要钱?
看他们首领都坐在后头,听是听到了,眉毛都不抬一下。
这都蛇鼠一窝。
众人通关入城后就找了个住处,称作汝林客栈。
然后,贺灵川和董锐就去勋城闲逛。
勋城面积只有鸢都一半,房屋更拥挤,好处就是看起来居住密度更大,不至于像鸢都那样十室三空。
毕竟是都城,主街上客栈酒楼、饭庄茶舍,甚至声色犬马的场所也是应有尽有,并且看起来生意不错,栋栋灯火通明,常有衣著华贵之人进出。
风一吹,女子的笑声和脂粉的香气就被挟带出来。
但往主街后头走,只过两条街,道路两边就暗下来了。
没几户点灯,到处都是杂物垃圾,空气中飘着便溺的臭气。
两条街的距离,就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有时候岔道口会坐着几个人,盘着腿在路中间烧纸钱。无论谁经过,他们都是面无表情。
有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贺灵川脚下,他低头一看,纸钱上好像画着个大头娃娃,被火烧得表情扭曲,只有大过杏仁的眼睛还在瞪人。
就这么走过几户烧纸钱的人家,贺灵川两人就抄近道回主街,准备买点熟食带进客栈下酒。
过了几十息,两人路过一棵老槐树,这里也有人在树下烧纸钱。
两人出现,好像吓了对方一跳。
那几个男子迅速抓起地上的牌位,扔进火桶里面,又向两人投来警告的眼神:
别多管闲事。
牌位也是白纸皮糊的,火舌一舔,呼地一下燃烧起来。
不过贺灵川目力好,借着火光一下看清,牌位半截埋在灰里,但有几个字露了出来:
……麦大人灵位。
很快,火苗就把这几个字也吃干净了。
贺灵川懒得多看,和董锐沿着巷子继续往前,很快就回到主街。
像他这么爱逛苍蝇馆子的人,听了金柏的劝告也不敢找小店了,而是走进一家门脸儿看起来干净又卫生的卤菜明档,先要了个鸡爪子尝尝,然后指着剩下的卤菜道:
“包起来,我们全要了。”
这里连荤带素有七八样,除了卤鹅之外还有鸡杂件、熏兔子、熏竹鼠,以及各种小凉菜。论花样之多,那是远不如索丁岛。
他们没来之前,老板一下午加晚上也没卖出多少东西,趴在案板上都快睡着了,这一听大喜,赶紧起来给大方的客人剁肉斩件。
贺灵川又去隔壁的酒铺子要了几坛酒,都放在储物戒里,跟董锐一起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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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百姓都知道王室的大喜事,因为浡王下令大庆两日,每人可以领两斤粮食、二两肉、半斤枣子,外加十颗饴糖。
所以一到白天,勋城就热闹得像过年。
城外还开了好几个棚子,施粥施饭给乞丐流民,果然称得上是皆大欢喜。
初到异地,最难找的就是关系。贺灵川让董锐去烟花之地收集消息,最好有哪个恩客就出自宫里或者高官家中,才方便他们安置眼球蜘蛛。
情报都得一点一点收集,重在一个顺藤摸瓜。
关键得摸对那根藤,后头才有瓜。
不过董锐拿着银子还没动身,线索先一步上门了——
巨鹿港的阿豪火急火燎赶到了勋城。
董锐瞪眼:“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呢!
“有了有了。”阿豪骑了一白天的马,浑身汗臭,“两位大爷要的消息,我问到了!我请那俩护卫一顿胡吃海喝,把人都灌醉了才问出来的……”
董锐打断他:“查出明灯盏的来历没有?”
“不是不是,这倒没有,这查不出来!”阿豪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但宫里有了新动向,陈太医前不久刚得了赏赐,一大笔赏赐!也就不到十天前吧。”
“陈太医?”
“啊对,太医局这两年可不好干,太医丞甚至都被王上砍掉了脑袋。听说都是因为医治不力,二王子病情加重。”阿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贺灵川给他递了杯水,他顺手拿起来一饮而尽。
他中了人家的蛊,人家用不着在水里再下毒。
“两个月前接任太医丞的陈太医,原本只是个侍医,没人看好他。宫里的侍卫还开了盘口,赌他能撑多久,没想到他居然妙手回春,二王子病情显著好转。”阿豪又道,“听说陈太医最近成了宫里的红人,频繁进出二王子寝宫看病。两天前,王上当着众人的面,又赏给他几道珍馐、几件贡品,真是羡煞旁人。”
董锐啧啧两声:“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只当侍医?”
贺灵川顺着这话往下问:“陈太医为什么直接从侍医被提为太医丞?太医局里就没有别的妙手了?”
那可是加官连跳好几级。
“啊……”这一连三问,把阿豪直接问懵。
人家宫里的侍卫怎么说,他就怎么记,这些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是啊,为什么侍医会突然当上太医局的长官?
贺灵川看他一脸茫然,也知道没答案,转而道:“这么说,真是陈太医治好了二王子的失心疯?”
“现在还没宣布。等二王子痊愈,陈太医就要飞黄腾达了。”
“好,好极。”贺灵川拍拍阿豪肩膀,“你能打听到陈太医的住处吧?”
“能,太能了,请给我一天时间!”
董锐扔给他一颗丹药:“服下,可延迟蛊毒七日。”
阿豪吞药时,冷不丁听贺灵川问起:“对了,你的同伙怎么样了?那高个儿?”
“咔!”丹药一下卡进嗓子眼儿,阿豪咳了几声,又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
“这么激动?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阿豪摆手,“他醒了也没说什么,就骂晦气倒霉。扎手的点子,他又不是头一次碰上。”
“那就好。”贺灵川慢条斯理,“我还以为他不肯跟你罢休,看来你自己摆平了。”
听者有意,阿豪心中一寒,再看贺灵川神情平淡,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有心。
他急忙告退了。
等阿豪离开,贺灵川才问董锐:“你真给他投了蛊?”
这厮还会用蛊?
“那是当然!”董锐自得,“我说到就要做到。”
他急不可耐往外走,怀里揣着贺灵川的银子,就要出去好好消费一番。
哦不对,这是公干,公干!
这几天舟车劳顿的,他董爷要好好放松放松。
浡都的风月场所倒是真兴旺,他去哪一家好呢?
董锐抱着钻研求是的态度,打算多走访两家。
但他前脚刚出客栈大门,“呼”地一下,有两人疾驰而过,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没看清脸,只知跑得贼快,是有修为在身的。
哒哒哒,这两人转眼消失在斜后方的胡同里。
仓皇逃命啊这是?董锐暗骂一声。
路上的人们也没大惊小怪,都是一脸漠然,该干嘛还干嘛。
但董锐才出去十几步,街角转出三十多名官差,大步往这里狂奔。
一看就是来追人的。
董锐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那两人要撒丫子跑了。
他低头走他的路,哪知这批官差快要奔过他身边时,为首的忽然调头看他,然后伸手一指:“就是他!”
谁?说谁呢?
董锐见他指向自己,于是左顾右盼,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往左挪开两步,人家的手指头也跟着挪过来,还是直通通指着他。
这首领一声令下,几十个手下一拥而上,手镣叮当就来拿人。
趴在董锐肩头的暴猿吱吱两声,就想下地。
董锐一把捂着它:“使不得。”
妖猿大闹浡都,这麻烦他可不想惹。
他身形走位都格外灵活,两三个卫兵都扑了个空。
董锐一边喊道:“我是外地来客,你们认错人了!”
那首领只道:“跪下!你要不是逃犯,你怕什么?”
这话极有道理,但董锐在看过本地差役的德性之后,对他们侦案看人的水准完全没有信心,打定主意绝不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