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还是换一身衣服吧,放心我下车让金齐伺候你更衣。”朱祁镇与杨采薇坐在马车上,看着爱人一身血污轻声开口。
杨采薇摇头拒绝,眼神直直的看着车厢中的一角:“这是我爹亲手做的。”
朱祁镇长叹一声只好作罢,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才能缓解杨采薇悲伤的心情,却被对方抢先。
“朱、皇上,您可以先出去吗?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朱祁镇一愣,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对方,杨采薇便说:“皇上放心,我爹拼了命给我留下的机会,我不会辜负我爹的。”
“那好吧,采薇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喊我。”看到杨采薇点头,朱祁镇才依依不舍的来到马车前室。
原本随时伺候的金齐与赶车的郭懋已经有些拥挤,此时再多了一个朱祁镇,这一辆小小的马车前室上,人已经腾挪不开身子了。
郭懋和金齐只能尽力往一处挤,好给皇帝留下足够多的位置休息。
“好了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坐一辆马车,都别动了。”朱祁镇见状喊停了二人动作。
二人知道朱祁镇心情不好,有些噤若寒蝉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天下的卫所都跟崖州一样吗?”朱祁镇仰望天空。
郭懋看了一眼朱祁镇,皇上今天好像因为杨姑娘有些特别的惆怅。
“除了在京班军是足额的外,其余各地卫所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额。
有些是因为逃军,有些……则是被卫所指挥吃了空饷。”郭懋答道。
“空饷,朕从土木之后就一直关注大明的军制。
我大明卫所体系中,上到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下到一个百户都可以世袭,所得俸禄更是不低。
战斗力低下就算了,抱着这种金饭碗,为何他们还要吃空饷,占屯田呢?”
不等郭懋回答,朱祁镇便又问道:“郭懋,在你眼中钱是钱吗?”
郭懋语塞,也不知朱祁镇这话的意思,思虑良久方才答道:“臣不知,家中财权都在夫人手里,臣平时几乎没怎么带过钱。”
朱祁镇一愣,视线挪到郭懋的下摆上,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引得小金齐好奇的看了看皇上跟锦衣卫的头头,还以为有什么不该自己知道的龙阳秘事。
朱祁镇没注意到金齐的表情,他还沉浸在方才的疑问中,那个问题既是问郭懋,更是问自己。
对于有些人来说,钱早已经不是问题,他们的家族甚至拥有政坛更迭依旧不衰的能力。
或许那些小人物是为了给自己的后代积攒一份家业,可那些大人物呢?
他们坐拥的土地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稀缺资源,为什么他们还要去如此费尽心机的捞钱?仅仅是因为贪心?
朱祁镇想不明白,时间一长他就烦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放下,能改多少就先改多少,不是卫所不成吗?那就改!
朱祁镇正在思量改革方案,远处传来的大地整动扰乱了他的心绪。
抬头一看,北方烟尘四起,看不真切是敌是友。
“戒备!”郭懋勒住缰绳大吼一声。
这种时候就很容易看出来军队战力的差别了,所有锦衣卫自觉挡在马车周围做警戒状,双手握紧改良后的短铳。
这就是刚才一击将吉川未来毙命的大杀器,稳定性和射程想必原来都大大增加。
只不过由于基础工业薄弱只能手工,手工精造的缺点是目前还不能量产,只能优先装备天子亲军。
剩下崖州千户所的将士则逊色多了,一看锦衣卫停下,一个个如眉头的苍蝇一般乱窜,在葛星文的喝骂声中才渐渐摆出一个迎战阵势。
看的朱祁镇不住摇头,人少就算了,纪律差、战术素养更差,怪不得没有战斗力,让倭寇给杀到家里兴风作浪。
随着双方距离接近,锦衣卫手中短铳已做好击发准备,手边的火折子已经靠近引信,只等郭懋一声令下便可在百步之外让对方胆寒。
可距离越近朱祁镇看着越不像倭寇,不说服饰差别,来的人头上皆顶发髻,万万不是倭寇那种奇丑发型。
郭懋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紧张的表情慢慢放松,只是火折子始终没有收回,枪头抬高一寸以防误伤。
“何人在此拦路!”对方队伍中一个斥候驱马而来。
郭懋挡在车前已经认出是卫所官兵,压下心头疑惑拿出身上腰牌,冷声道:“皇上在此,还不速速下马叩见,安敢冒犯天颜?”
那斥候也是胆小的,一看是锦衣卫的衣服,没有多想,一个跟头栽在地上,刚爬起来就开始磕头。
紧随其后的大部队远远的停在路上,时间不长一骑越众而出,来到朱祁镇近前。
“皇上!果真是您!臣见驾来迟罪该万死!”来人正是梁文。
“梁知府好久不见了,不知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朱祁镇的不满不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可以浇灭的,作为一地知府,梁文责无旁贷。
一听梁知府,马车内的杨采薇便探出了头:“梁伯伯!”
梁文一见杨采薇,一张脸老泪纵横,激动的哭道:“臣便是来应惠民药局大使杨浩之请,来寻采薇姑娘的。”
一说杨浩杨采薇口呼一声“爹爹”,眼泪止不住的流。
朱祁镇叹口气问:“杨先生临终前可还有什么话交代吗?”
梁文惊讶抬头,脸上眼泪鼻涕一大堆:“杨浩就在儋州千户所中,怎么……”
儋州千户所,杨浩心情紧张,不住的房间中踱步。
张松虽然心烦,可面对未来国丈,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劝慰:“杨先生,您别急,倭寇已经不成气候,杨姑娘有李剑保护,还有梁知府寻找,肯定无碍的。”
杨浩原本柔和的性子遇见自己的闺女,直接成了暴脾气,一听这话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张松:“早说我要一起去,你们一个个都拦着我,闺女生死未卜,我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急?”
“张、张头,回来了!”一个锦衣卫打扮男子气喘吁吁来到院中,嘴里不停大喊。
“谁!谁来了!”杨浩风风火火冲了出去,还没等抱住锦衣卫,杨采薇一身血污就冲进了大门。
“爹?爹!”杨采薇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老了许多的杨浩,眼泪跟着就下来了,脚下一软,跪倒在杨浩眼前。
“闺女,你受苦了。”杨浩眼中也是泪水满溢,抚摸杨采薇身上衣衫,心里的酸楚又多了一分,“都怪爹,早知道就不让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