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后害怕了,朱祁镇从土木堡回来之后,官员只要有一点过界就要杀,自己这个国子监的官生,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这才慌了手脚。
手脚哆嗦的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许久才将墨磨好,石夫人无奈已经开始让人撞门了,石后也视而不见,只是忙着心里的事。
“快,把门打开!”石夫人对家中管家说。
“是!夫人!”下人答应一声,袖子一撸,胳膊抱在胸前好似运气了一般,冲着房门就撞了过去。
‘乒!乓!’两声,屋门被直直撞开,然后顺着惯性打在两侧墙上。
石夫人进门一看,屋内已经是乱作一团,急切之下一开始甚至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
“儿子!乖儿子??”
“夫人,少爷在书桌那。”
闻言石夫人这才将慌乱的目光定住,眼前恍惚重合为一在书桌上。
“儿子!你这是在写什么?听娘话啊,别着急!有什么事娘帮你撑腰。”
一边说话,石夫人就要去扯儿子手里的笔,可还没接近,儿子就像被人碰到了尾巴的小狗,龇牙咧嘴的护着自己的笔,发出‘呜呜’的兽吼。
“啊!儿子你怎么了?”石夫人被这个表情吓得一激灵,闪电般收回了手掌。
石后没有答话,继续朝着桌上宣纸奋笔疾书,留下一道道沟壑。
“儿子!”石夫人这次不敢抓石后的笔了,只是轻声呼唤的靠了过去,期望用自己的母爱唤醒石后,却明显毫无所获。
“夫人,我看少爷是遇见事了,痰涌上来,迷了心窍。
这个时候找一个少爷害怕的人过来,吼一嗓子,实在不行给少爷打醒了就好了,千万不能犹豫。”管家道。
石夫人已经哭出了声,无奈道:“这个小祖宗怕家里谁啊?他爹在大同,哪里能回得来,送个信就得不少时间!”
管家早有腹稿的道:“夫人,您忘了,少爷是在什么地方上学的?国子监的教授们可严厉的很啊!”
石夫人的啼哭声一顿,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说:“快快,你愣着干嘛?快去请先生过来!”
管家答应一声急急的出了石府大门,朝国子监去了。
石夫人看着自己那状若癫狂的儿子,眼泪忍不住又淌了下来:“儿子哎,你可别吓娘了!”
说话归说话,却再也不敢去打扰石后,现在他想怎么开心,就让他怎么高兴吧。
人安静下来,脑子自然就空了出来,虽然还很着急,可是对于事务的判断总归不是原先的那种全无头脑,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儿子写的东西上。
石后也是个有才的勋贵之后,原本的历史轨迹中他将会在天顺元年高中进士,再因石亨谋反被杀,字迹原本就属于上等之列。
不过心智暂时被影响,手里的笔杆子就不是那么听话,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其中还多有错漏。
不过有几个字石夫人这个大家闺秀还是认得出来:爹、卖官鬻爵、死罪。
石夫人亡魂皆冒,赶紧挡在字迹前面,惊恐的看向屋内丫鬟仆役。
“怎么了夫人?”
翠环赶紧围了上来,还想着要为将来的婆母分忧。
没成想石夫人见状突然跟石后状态接近,尖叫道:“别过来!都别过来!”
不只是翠环,其余佣人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向后躲去,生怕这个病还会传染。
石夫人喘着粗气,直盯着那石后笔下宣纸,身子虚脱到只有扶着桌子才能站立的地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叫将军回来!
此时朱祁镇已然回到宫里,在暖阁中不时怔怔出神,金英看的真切,明白皇上还是放不下那个参加科举的想法,正愁怎么劝皇上放弃这个幼稚的想法时,朱祁镇却先于他开口了。
“金英,去把萧镃叫来。”
“皇上,奴婢斗胆问一句,您是准备让萧大人给您找一个贡生的身份?”金英小心翼翼问。
朱祁镇闻听此言,便反问一句:“不行吗?”
“皇上,以您的才能,自然是状元的不二人员,纵使是几位尚书也与您相差甚远,只是……”
“金英你现在是越来越婆妈了,有话快说,不然就赶紧去找萧镃。”朱祁镇瞪了金英一眼。
“只是,您若想参与考察礼部,不如等正科。恩科没有状元三甲之分,恐怕不能显示出皇上超人的才气……您看是不是这个理?”金英劝道。
“额……咳咳,金英你说的对啊,有理!朕本意是不与正科学子争名,你这么一说倒也对,无法展示自身所学,还不如不做。”
朱祁镇脸皮有些发烫,说一千道一万竟然忘了恩科没有状元公这事。
或者说不是没有状元,不拘额嘛,大家都是状元,真正的排名不分先后,举人考了就上,即刻起用,也不用等论资排辈了。
实际就是朝廷缺人,以恩科的名义正大光明的都用了,往往是皇帝刚登基时候才会开恩科,也是为自己打造班底,给官员施恩的方式。
“不过朕倒也不是为了恩科之事,还是要问问这位祭酒大人,下面干了这个事,他是知道甚至默许的,还是被蒙在鼓里?”朱祁镇冷硬的表情,总给人有心虚的感觉。
金英倒也明白,皇上的威严不容冒犯,这次就干脆的答应一声,屁颠屁颠的就出了乾清宫的大门。
“陈先生小心脚下台阶,前面就到我们少爷的房间了。”石府管家前面带路,后面是一身儒衫的国子监司业陈文,人长得高大俊美,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读书人的优雅。
“不急不急,痰迷了心智,早些年我科举时常遇见,骤然悲喜都会有,稍后老夫喝问几句,想必就无碍了。”陈文不急不躁的说。
“是是是,先生道德尊贵,自然可正人心,将我家少爷自梦寐中叫醒。”管家回头赔笑。
“到了,就是前面那间房间,主母在房中看管少爷,您且稍等,我这就去喊主母迎接先生。”管家指着石后房间道。
陈文却是大手一挥拒绝道:“不用了,正事要紧。”却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不拘俗礼的。
管家自然不能失礼,见陈文不等便走,只能高声叫道:“夫人!陈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