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婵沐浴更衣,曳着淡淡水雾回到道门剑阁时,宫语仍在阁中枯坐。
地上插着数百柄今古名剑,它们与宫语心事相契,鸣声不断。
宫语喃喃自语。
楚映婵在她身边跪坐下来,她看着宫语修长睫羽下颤动的眼眸,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叹息声淡如烟雾。
宫语颔首,又道:宫语问。
宫语嗯了一声。
剑阁外堆满了絮状的尸体,剑阁里炉香缭绕,剑鸣如蛩声。
楚映婵的声音雪谷幽泉般淌过。
宫语静静聆听,听着听着,她竟躺靠在楚映婵的身上睡着了。
楚映婵只当是她方才杀敌太多,战斗太累,她安静地抱着宫语,也未打扰。
宫语没睡一会儿就醒了。
她捂着额头,神色肃然。
楚映婵问。
宫语愕然。
楚映婵说。
宫语盯着楚映婵,秀眉显出了一抹锋利之意:
楚映婵清眸一亮,知道师尊的记忆恢复了不少,忙问:宫语露出冷淡之色:
楚映婵樱唇翕动,却是组织不起解释的话来,她心慌意乱间,宫语的神色却是越来越严厉。
宫语长眸似冰。
楚映婵心道不妙,想给师尊解释忘名失忆以及末法黄昏之类的大事,可宫语哪里肯听,偶衣这等羞耻之事败露,她怒不可遏,直接抓住楚映婵的手腕,蛮横地扯至身前,挥掌就罚。楚映婵已然人神圆满,又贵为真国第一仙子,清雅出尘,谁人能够想象,修道百年的她还会被当做小姑娘一样随意惩戒?
这只是开始。
之后,宫语总时不时陷入困倦,醒来之后,她总会忘记先前发生的一切。
每一次醒来,宫语所记得的东西都不一样。
楚映婵渐渐明白过来,师尊并不是失忆了,她的记忆还在,只是她醒来时,身处的记忆节点不尽相同。
但无论师尊在哪个记忆节点醒来,恶劣的性子都半点不改,楚映婵耐心与她解释一切,却总被宫语断章取义地误解,二话不说就要惩罚这个‘欺人太甚,的逆徒。
炉香袅袅。
楚映婵面不改色地说:
宫语困惑。
楚映婵漠然道。
宫语很没底气。
楚映婵徐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宫语,声音冷若流霜:
地心。
数以千计的流火在司暮雪面前飞过。
林守溪与这幽灵前面聊的还算和睦,可转眼之间,战斗就已打响。
司暮雪无法理解这样的战斗,在她的眼中,林守溪与那幽灵都失去了实体,他们更像是两团撞在一起的精神风暴,思维化作实质的电弧,在风暴的表面闪烁不休,司暮雪稍一接近,就觉得头疼欲裂。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林守溪又出现在原地,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白色幽灵的身躯上,则多出了许多根火焰搓成的红线,它们缠缚住幽灵的四肢,将它禁锢在虚空之中,手法娴熟。
司暮雪哂道:
白色幽灵败的虽快,却并不服输,她说:
司暮雪说:
幽灵对于圣火焚身的剧痛毫不在意,她说:
司暮雪冷冷道:
幽灵沉默了一会儿,说:
林守溪冷冷打断:
火焰的绳索绞住了她的四肢,幽灵并无实体,却被这火焰绞的变形。
幽灵发出痛哼,怒气汹汹:
司暮雪皱眉。
幽灵怒不可遏,厉声道:
幽灵声嘶力竭的怒吼令司暮雪震在原地,不知所措。
幽灵的声音柔和了些,更像是一位长辈。
司暮雪顺着她的话问。
幽灵说:
司暮雪不敢置信。
幽灵平静地注视她,神眼宛若某种托付:
司暮雪迟疑了。
幽灵说:
说话间,大脑满是沟壑的表面徐徐开裂,白灰色的裂缝里,无数细长柔软的东西从中钻出,它们像是被切成细条的脑干,也像是思维的具象化。
这些细长之物只有司暮雪能看到。
在林守溪的视野里,只是司暮雪在思虑挣扎。
它们缓缓朝司暮雪探去。
它们缠住了司暮雪的四肢。刺痛感传来。
这一瞬间,司暮雪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因惊骇而收缩,几乎凝为一点。
她想起来了!
她曾经被杀死过,她曾经被这幽灵杀死过!
当初,她第一次来到地心时,幽灵就出现过,它试图夺舍司暮雪。它成功了,可是,彼时的司暮雪身躯无法承受它的力量,幽灵夺舍成功的那刻,司暮雪也顷刻毙命。她之所以能活下来,全凭她的道果,幽冥道果!
她是从幽冥中爬出来的,她靠着自己的力量,从炼狱修罗中斩获了新生。
她醒来的时候,已身在真国。
这段记忆被幽灵藏起来了,直到现在才重新唤醒!
自始至终,幽灵对她都不怀好意!
林守溪的反应也很快。
在司暮雪大喊的瞬间,他念头一动,缠绕在司暮雪四肢上的所有火焰绳索一同发劲,顷刻将幽灵的身躯斩的支离破碎。
但是没有用。
幽灵就像那位桃山山主一样,她只是灵,她被杀死之后,大脑会顷刻再拟制一位。
眨眼之间,司暮雪已被幽灵以思维层层束缚。
幽灵露出微笑。
这些年,司暮雪经历了很多。
司暮烟死在她的怀中之后,她就开始飞速成长,过往,她只有人神初境,是圣壤殿中最弱的神女之一,但现在,她已修至圆满。
这些年,她一直在调查这颗大脑,这颗大脑同样在探查她,它在不停地测验司暮雪精神的强度,生怕再出现百年前那样的惨剧。
幽灵对现在的司暮雪很满意。
对于这一切的发生,林守溪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这让幽灵感到失望。
幽灵摇了摇头,遗憾道:
幽灵一边说着,一边剖出了司暮雪的记忆,具象在半空。
画面很多很多。
长安的灯
会,她将林守溪的名字写在平安灯上放走,放走之后,她又觉得不妥,将它追了回来,添了个慕师靖的名字上去,慕师靖的靖字还写错了,看上去颇为敷衍。
武当山的雨夜,她坐在屋脊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发呆,不知所思什么,所慕什么。
她一遍遍地重游故地,一人一伞,从武当至东海,从东海归长安,途中,她甚至做过很多善事,这些善事的名义却是
她感到一阵刺痛,忽然大喊。
她低下头去,发现自己的身躯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个半透明的黏腻之物,她被这东西缠住了,甩不开也撕不破。
林守溪道:
林守溪也骗了司暮雪。
识潮之神的确是被巨鲸拦截的,但它并没有被巨鲸吞噬,而是被他所收服了。
识潮之神褪去了一切丑陋的肢体之后,所剩下的,也只是一团半透明的意识。
这团意识很黏稠,它像是人每夜都会做的噩梦,也像是人最不愿意勾起的回忆,它如此阴暗扭曲,又如此纯粹。
同为意识体,它恰是幽灵的死敌。
幽灵读取过司暮雪的记忆,她也变相被林守溪骗了。
她没想到,林守溪会将这种恶心的东西带在身边。
幽灵暴怒大吼。
林守溪没有理会它。
他飘到司暮雪的身边,切开了缠在她身上的思维茧衣,抱着她柔软的身躯,飘然落地。
司暮雪捧着心口,惊魂未定。
方才,她只觉得有无数吸盘一样的东西依附在她的灵魂上,要将她的魂魄抽水般抽走,那种锐痛深入骨髓,连想都不敢多想。
饶是如此,司暮雪依旧解释了一句:
林守溪说。
司暮雪知他是在嘲笑自己,也没有斗嘴的心思,只是自谦似地念叨:
林守溪一边帮她捋去缠在身躯上的意识之丝,一边轻声说:
司暮雪一怔,抿唇不言。
幽灵看着这一幕,形体因暴怒的颤栗而不断扭曲。
幽灵在瞳孔中大笑了起来,她举起手,手里攥着什么:
林守溪一愣。
他不确定这是吓唬还是真的。
他的法则领域虽也是精神层面的,但这个幽灵身为脑体,在此道浸Yin这么多年,未必没有在他之上的能力。
林守溪正准备确认。
砰。
心脏的跳动声遥遥传来。
声若古钟。
一时间,被识潮邪识缠身的幽灵也沉默了。
她露出了绝望之色。
幽灵绝望地笑着,发出
嘲弄似的叹息,她说:
心脏真正开始跳动。
苍白要醒了。
小禾站在心脏之下,望着那尚在滴血的桃形巨物,惊惶地喘息着。
慕师靖已进入那颗心脏。
她试图阻止过,可是,正如慕师靖说的那样,这是她的宿命,无论小禾怎么做,都没办法干扰历史的进程。
夺位失败的们一同站在心脏之下,凝视着它的跳动。
心跳声如此鲜活。
血液从心脏迸发出来,开始往身躯的各个部位输送,这副缔造了上亿年的恢弘巨躯即将被血液激活,它舒展身躯之时,天崩地裂不足为道。
圣女们心知大势已去,她们站在心脏之下,等待未来的苍白君王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