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 风雪还在飘零,楚妙望着眼前飘卷的青裙,却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只剩寂静。
楚妙在这个世界辈分极高,威望极高,早已是世人眼中的云上神仙,但现在,在这位温婉的青裙女子面前,她却依旧像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小姑娘。
听到宫盈的话语,楚妙竟还有些慌张,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嗫嚅道:
宫盈柔柔一笑。
宫盈揉着她的发,笑的越来越温柔。
楚妙倒是愈发拘谨。
宫盈将手从楚妙的青丝间抽出。
她朝着时以娆望去。
时以娆行了一礼,恭敬地喊了声:
一百年了,倒是没变什么模样,只是你的元阴宫盈欲言又止。
时以娆心生担忧。
宫盈寒声道。
时以娆与慕师靖异口同声地惊呼。
时以娆立刻问。
宫盈略一思索,肃然道:
时以娆眼脸低垂,一柄银亮长剑已被她捧在掌心,她虽未多言,死志已决。
慕师靖下意识阻止,却也是不知所措。
宫盈用手指按住了时以娆的剑,她脸上的肃然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笑意:
时以娆错愕抬首,一时无言。
慕师靖倒是恼了,她捏紧拳头,道:
慕师靖的脸被宫盈捏住了。
宫盈说。
慕师靖声音变形。
她终于明白,师尊这恶劣的性格随的是谁了。
最后,她才再次将白祝抱起,将她柔软的身躯搂抱在怀中,仿佛她依旧是那小巧的盆栽。
宫盈认真地叮嘱了起来:
白祝还有些木讷。
宫盈笑了笑,说:
白祝用力点头,又问:
宫盈仰起头,看向了祖师山的山顶。
悬在林守溪身后的红日已千疮百孔。
他根本无法战胜融合了祖师遗蜕的哀咏之神。
藏在祖师法蜕里的法术,都在'声'的驱驰下,成为了哀咏之神的武器,它们化作冰棱的形状,朝着林守溪刺去,林守溪的每一次抵挡,都不得不摧毁大量的法术原点,可他如果投鼠忌器,那也会彻底落入下风,任由哀咏之神宰割。
在苍白的想象里,那位远古太阳神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但林守溪知道,他还差一点,可他暂时无法想通,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也不容他细想。
哀咏之神的吟唱不断干扰他的思维。
不仅是在唱。
整个世界都在歌唱。
祖师山幸存的修士们齐齐跪在地上,双手捧着胸口,从喉咙发出鸣声,像是鸡群在呼唤太阳。他们唱的忘情,哪怕有山石滚落,从身上碾过,他们亦浑然不知,任由自己与同伴被碾成肉泥。
不仅是人在唱。
草木也加入了这场舞蹈的狂欢。
它们在风雪中扭来扭去,柔软的身躯好似一道道妖娆的风。
屋门长出了嘴巴,瓦片长出了嘴巴,河流长出了嘴巴,脚下的地砖也长出了翕动的嘴唇……
哪怕最纨绔的石头也被感染,裂开口舌开始歌唱。
唱词清晰。
它们诉说自己的苦难,树木憎恨人类的不忠,说自己替他们遮风挡雨一生,依旧免不了被砍伐,瓦片不停附和,说自己承受了一辈子风吹雨淋日晒,同样不得善终,猫狗也露出狰狞的面目,怒斥人的不善,老鼠也从地洞里爬出来,乌泱泱地上街抗议,汇聚成了黑色的潮水。
它们所斥责的苦难无一不与人相关。
人类忏悔似的歌声被斥责淹没。
有的人捂着耳朵,于痛苦和愧疚中自杀,有的人被自己养的猫狗反噬,活生生咬死,这些人至死都在歌唱,仿佛想要用歌声赎清一生的罪孽,换取安稳的来世。
世界颠倒了过来。
人不再是世界的主人,反而成了必将铲除的罪孽。
面对这一切,哪怕有些修士尚且清醒,也无力阻止,更多的则是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世界,引刀自尽。
这是邪神的哀咏。
也是人类的葬曲。
邪神的歌声瘟疫般蔓延向整个世界。
绝望的氛围里,林守溪的意志也被拖向深渊,他的肩胛骨被锐利如钢针的触手刺穿,祭出的红日也被打得支离破碎,许多次,他想使用法术,可一开口,却是和其他生灵一同唱起了歌。
他感到了无穷的痛苦。
这种痛苦比剥皮萱草、千刀万剐更痛苦千倍,他甚至发自内心地觉得,生命的存在就是痛苦的集合体。死亡则是结束这一切的终极馈赠。
林守溪捅破了自己的耳膜。
无济于事。
哀咏是缠绕灵魂的锁链,它一点点收紧,至死方休。要这样结束了么…林守溪心想。
他想起了尚在冰封中的小禾,想到了楚映婵寂寞的背影,想到了封印外久久等待的女子,想到了身后注视着他的眼眸。
一幕幕画面浮光掠影地交错过去。
它们歌声中显得悲戚。
林守溪硬生生将牙齿咬碎,牙齿崩裂
的声响里,满口鲜血的他睁开了同样鲜血四溢的金眸。
他的身躯开始燃烧。
剑经的第八重是涅槃,既然要涅槃,那就必须先毁灭自己。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的衣袍顷刻燃烧殆尽,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躯,火焰填满了他肌肉间的线条,赤红的线沿着他周身蔓延,像是要将他割裂开来。这一刻,哪怕是那些攻击它的触角,都纷纷避让开来,不敢靠近这个浑身燃火的男人。
这时。
他的耳畔,忽然听到了歌声。
悦耳歌声飘飘然响起。
林守溪的身上,那身连邪神都退避的火焰竟然冷了下去。
这歌声是摇篮曲。
它响起时,躁动的世界陷入了寂静的安眠。
林守溪像是坠入了一个梦幻般的怀抱里,昏然欲睡。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宫盈温婉的脸。
摇篮曲中,林守溪的神志已不清醒。
宫盈莞尔,道:
林守溪陡地回过了些神。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置身河图洛书的世界了,两条滚滚远去的长河上,宫盈的身影淡的像是青色的帷慢。
宫盈柔声说。
林守溪说。
宫盈的声音顿了顿,她抿了抿唇,继续说:
林守溪若有所思地点头。
林守溪见到宫盈亲至,自是如释重负,喜悦万分,他努力勾起唇角,可他精疲力尽,实在笑不出来。
宫盈好像不满意,捏了捏他的脸颊,说:
林守溪说。
宫盈无奈地说。
林守溪一时无言,只好说:
宫盈拍了拍他的头,说:
林守溪问。
哀咏之神还在这里,他岂能离去?
宫盈问。
林守溪现
在的状态,的确帮不上她什么忙。
他心中权衡,还是选择离去,相信宫盈可以解决这头怪物。
他刚要走,宫盈又叫住了他。
宫盈问。
林守溪说。
他虽身负重伤,但以他现在的能力,抵达真国,最多也只要三天。
宫盈说。
宫盈双臂环胸,问:
林守溪这才明悟,抱拳道:
破碎的红日将他的残躯包裹,向着上方升去。
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这是太阳赶路的方式。
它跨越这个世界,仅仅需要一天。
宫盈对着太阳挥手作别。
河图与洛书收回了她的双袖之间。
哀咏之神与她直面。
宫盈淡淡开口,她清叱一声,这叱声宛若贯穿天地的利剑,险些将祖师山直接分成两半。这声清叱之后,哀咏之神的歌唱也出现了裂隙,被迫中断,从妖异动人变得聒噪难听。
跟着唱了许久歌的童青鱼陡然惊醒,她看见了孤悬半空的青裙丽影。
宫盈玉首半回,同样看向了童青鱼。
宫盈说。
童青鱼发疯似地问:
宫盈幽然叹气,声音好似风中烛火,飘摇不定,她玉掌一翻,垂眸回看百年光阴,道:
说罢,宫盈无视了童青鱼震惊的神色,她回过头去,从星空中摘出了一柄澄澈的剑,她持剑照观,满头青丝飘摇似夜。
巨型的肉球空中载沉载浮。
宫盈虚空拾阶,向它走去。
日落月升。
林守溪从空中坠落时,时间已过去了一整天。
他坠到了雪地里。
雪原之外,是银装素裹的真国。
这是太阳独有的赶路方式,半天的时间,他就横跨了整个世界。
虚弱的他从雪地里爬起,取出了一件崭新的白衣裳,裹在身上。
他沿着一条冰河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粉墙黛瓦的建筑,看到了弯弯曲折的长廊,枯萎的水植插在淡灰色的水里,表面结着薄薄的冰,它与满池水影相互映照,看上去极美。水池上方有着飞檐翘角的高楼,高楼上隐有人声,再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精巧的亭子凌于水上。
这座亭子看上去很熟悉。
他在真国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真国常年冰雪,其建筑也颇为厚重粗犷,怎会有这么精巧玲珑的地方?
不会认错的……这里根本就是楚国,在与李真人交战之前,他还来过这
里,沿着这条河流一路走到那座名为怀雪亭的亭子里!
林守溪抬头望去。
天边尽是云朵。
他分不清,那到底是云墓,还是无意飘过的云海。
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一切,林守溪强压下困乏与疲惫,竭力走向了那座亭子。
他看向了亭子上的字。
果然是怀雪亭!
这里就是楚国!
他化作太阳,在天空中飘了一整天,最后竟是回到了楚国。
林守溪头疼欲裂。
如果他真的穿越回了一个月前,那么,他与李真人的战斗也就还未开始…是了,那还战个什么,赶紧去王二关凑集丹材,然后全力赶往祖师山,揭破童青鱼的计划,阻止这一切发生就是了。
林守溪在怀雪亭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想要去望野城找王二关。
这时。
远处移来了两只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影里,人的交谈声也传了过来。
华灯初上,有游客来此。
这对话的内容,嗯……怎么和记忆中不太一样?
道门…真国哪来的道门?
这里果然是楚国…
林守溪的心沉了下去。
时间为何会无端倒流?难道说,宫盈那边出事了?
林守溪的心一点点绷紧。
游客们来来往往,说着有关这座亭子的趣谈,真真假假无人分辨,也不必分辨。
林守溪心急如焚,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起身准备离开。
他身边的人也起身离开。
离开之时,他们说:
林守溪僵在了原地。
真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守溪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
风雪飘入亭中。
他呆呆地立了良久。
夜色渐深。
严寒的夜里,亭中已无人赏雪。
远处的黑暗中,却又亮起了两盏灯,暖黄的灯火惺忪如睡。
那是两位提灯的侍女。
侍女的中间,衬着一袭倾国倾城的雪白丽影。
侍女瑟瑟发颤。
雪影似的女子如是说。
侍女固执地说。
雪影柔柔一笑。
忽地,另一位侍女说: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
女子抬起头,却真瞥见了亭中暗暗的影子,她心中生疑,从侍女手中接过灯,提着走了过去。
风雪中,融融的灯火勾勒出亭子的轮廓。
仙子停在雪亭前。最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