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海域北岛,军用港的港口,一艘巍峨的军舰正伫立在港湾的中央。
它的名字叫“海涯”。
将近400米的舰身长度,近7万吨的排水量,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头趴在巢穴中的怪兽。以至于停在旁边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全都黯然失色,就像它孵出来的蛋一样。
那棱角分明的倾斜装甲覆盖着舰体的每一寸角落,一根根粗长的炮管林立在舰桥的前后,遥遥指着天空。
而其中最醒目的那座,自然要数位于舰艏甲板上的那门巨炮!
单纯用口径已经无法来形容它的威力,那火车头一般粗大的炮管根本就不像是出现在海战中的玩意儿。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人联时代本来就没有海军这种玩意儿,这门巨炮本就是从星舰上拆下来的,威力自然无法用常规武器来衡量。
此刻,舰上的人员似乎收到了信号,原本安静停在港口的战列舰拉响了一声警铃,在核聚变反应堆的驱动下缓缓挪动了庞大的身躯,驶离了码头约莫三五百米。
紧接着,那个棱角分明的炮管缓缓扬起,接着又向两侧缓缓展开,就像从中间剖开肚皮一样,将原本封闭的炮膛整个果露了出来。
狂暴的电流发出呲呲的电流音,连带着附近的空气都躁动了起来,剧烈变化的磁场惊吓走了附近的鱼群。
海涯号的舰桥。
舰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屏幕中已经计算好的射击诸元以及预测弹道。
只见在那图像中,一道中轴呈弧线的圆锥,跨越球状的海面笼罩在一座小岛的上空。
那是安乐岛!
南部海域第二大军用港口,同时也是叛军和伪当局的大本营。
得知寒夜号潜艇在珊瑚城一带执行任务时被击沉之后,查拉斯总统立刻下达了命令,对安乐岛进行轰炸!
他们要为寒夜号上五十名牺牲的战友报仇!
这时候,他的副官从一旁走来,神色坚毅地行了个军礼,汇报道。
“校准完毕!”
舰长缓缓点头,只是停顿了两秒,便果断下令道。
“开火!”
蓝色的电浆在炮膛深处积蓄着恐怖的能量,随着攻击命令的下达一瞬间释放!
“嗡——!”
原本拍向舰艏的浪潮,一瞬间被那恐怖的能量推了回去,与前赴后继的浪涌拍碎成了一片片细碎的水雾。
附近的海水仿佛往下坍塌了两米,又猛的弹了回来,荡开的水波中央窜出一道炙热的白芒冲向天际,粗暴的撕开了压在天上的黑云。
近7万吨的战列舰都被这恐怖的后坐力推的身形一顿。
而这仅仅是第一发!
间隔不到十秒,电容器再次完成了充能,紧接着又是一发炙热的白光冲上了云霄。
不远处的岸上站着围观的人,主要都是附近军用港的军人,以及港口的工作人员。
黄昏时分的事变之后,查拉斯总统宣布了宵禁,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不过一栋栋建筑的窗户却或多或少开着一条缝,注视着海面上升起的那道雷光。
看着远处那艘连夜空都为之色变的战列舰,站在码头上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用这东西执行战略打击任务太浪费了,还不如把巡洋舰开过去射几架无人机或者导弹。”
他的名字叫瓦罗,是海军陆战队的下士,此刻身上正穿着一件海蓝色涂装的外骨骼,腰带上还挂着未卸下的弹药。
数小时前他们执行了占领总统府的任务,亲眼见证了一座大厦的崩塌,以及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时代结束。
虽然查拉斯仍然称自己为总统,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变成了一头巨大的“拉肯”。
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制衡他。
“没有潜艇掩护,只靠几艘驱逐舰护航恐怕还是有些危险……”站在瓦罗的旁边,握着望远镜的王帕上士目不转睛注视着那艘军舰,咧了下胡子邋遢的嘴角说道,“不出意外,它现在也就敢开这么远了。”
海面上是超视距作战,海面之下亦是如此。
就算是联邦最强的“海涯”号战列舰也扛不住几发核动力鱼雷。
如果说联邦的战列舰是为了猎杀军团的飞艇而存在,那么联邦的潜艇便是为了制衡联邦的战列舰而设计的。
70号避难所一直担心“外面的人”会把他们祖先从天宫号附近捡来的宝贝偷走,因此过去的一个世纪中,这片海域诞生了不少奇怪的脑洞。
其中既有海豚号这种随时能开回海底的“货船”,也有以自家军舰为假想敌研发的攻击型核动力潜艇,以及以自家潜艇为假想敌设计的驱逐舰和以自家驱逐舰为假想敌设计的巡洋舰等等。
表面上安乐岛当局比北岛当局少两艘船,但多出来的那三艘潜艇却是大麻烦,尤其是现在北岛当局失去了唯一一艘潜艇“寒夜号”。
显然查拉斯先生对自己手上的底牌是心里有数的。
瓦罗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长官,不解问道。
“我没记错那门主炮是反舰用的,对付地面目标的效果恐怕不怎么样。而且我听说,一枚炮弹可不便宜。”
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王帕眯了眯双眼,言简意赅道。
“战略打击的价值并不完全是靠摧毁数量来体现的。”
“……什么意思?”
王帕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部下,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觉得除了首府所在的北岛,为什么会有7个总督站在我们这边。”
瓦罗:“不是因为查拉斯先生吗。”
“是因为他们都在一千公里之内,是因为得对自己的居民负责,仅此而已。”
顿了顿,他忽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瓦罗的肩膀。
“就像你我,也得对自己的身份负责。”
说完,他从瓦罗的身旁经过,走向了军营的方向。
老实说,他认同南部海域的幸存者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停止内耗向外扩张,但他并不认同查拉斯的做法。
即便蒙戈总统存在问题,也应该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是海军陆战队的私刑。
不过很遗憾,他只是个上士,在他之上还有军士,以及真正能指挥他们的人。
事已至此。
无论他的孩子以后会怎么评价他们,他们现在也只能继续战斗下去了。
只是他总有种预感。
这场战争或许会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艰难……
……
安乐岛上。
一道道惊雷划破了宁静,震耳欲聋的轰鸣落在海面与陆地上。
重达半吨的质量弹就如同人工铸造的流星,即便其中没有任何装药,但仅凭借纯粹的动能仍旧能够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炮弹的前端是被压缩到宛如实体的空气,后端则被硬生生的拽出了一道真空带,庞大的气压差疯狂地撕扯着炮弹的弹头,灼烧着那所剩无几的抗阻力涂层。
而在这个过程中,炮弹的温度还在不断的升高,直至达到某个崩溃的临界点——
其中一枚质量弹在空中解体引爆,绽放出炙热的白光和金属溶液,如同烟火一般朝着岛上的建筑扑了过去。
另外两枚则笔直地落在了岛上,轰然撞起两道滚滚的尘土。
至于剩下七枚炮弹则全部撞进了海里,撞开一片沸腾的水柱之后销声匿迹。
即便已经经过了周密的计算,甚至连地球的自转都考虑了进去,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也太远了,放到某个平行世界相当于从“西沙”到“文莱”。
十枚质量弹在空中飞行的实际里程远远不止一千多公里,能有三枚命中在岛上倒不如说已经算是奇迹。
两枚直接命中岛屿的炮弹在山上刻下两座深坑,索性没有打到位于山体背后的海港以及潜艇工厂,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反倒是那枚在空中引爆的质量弹造成的损失更大,附近不少房屋的玻璃都被震碎,屋顶上更是残留着被金属熔渣烧出的洞和残片。
早已预料到北岛会发起战略打击,安乐岛当局已经提前将岛上数万名居民疏散到了山体南面的潜艇工厂附近。
由于这些居民大多都是军人或者军工厂职工家属,大多都有着较强的纪律性,因此疏散工作并没有引发太大的混乱。
指挥所内,李明辉司令眉头紧锁地盯着摊开在桌上海图,旁边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令他担忧的倒不完全是北岛的战列舰,还有来自南方腹地的噩耗——
环形岛的总督在最后一次回电中表示,环形岛居民已经加入南海联盟。
这毫无疑问是个噩耗。
不仅仅意味着安乐岛当局将以四座聚居地面对拥有八座聚居地和掌握着海权的北岛,还得忧心环形岛分离对“宣言”合法性的影响。
这不是一件小事。
毕竟他们的宣言就是宪法,安乐岛当局的合法性就是那本宣言赋予的。
查拉斯能够不把合法性当一回事儿,那是因为他的舰炮数量够多。
但他不能不当回事,而原因也很现实,因为他们的拳头不够大。
现在别说多造几艘潜艇,再拖两个月怕是吃饭都难。
就在刚才,查拉斯签署了上任以后的第一条总统令,宣布了北岛的戒严和宵禁,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
而他签署的第一条命令,却是宣布对岛上食品物资实行配给制,需要当地人勒紧裤腰带支持他打仗。
得亏这条命令并不是通过广播宣布,查拉斯八成还不知道。
如果那家伙知道的话,只怕是会笑出声来……
就在李明辉头疼着如何解决眼下问题的时候,他的卫兵站在门口行了个军礼。
“报告!70号避难所方向传来消息!”
“70号避难所?”李明辉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意外,但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他们说什么?”
那卫兵如实禀报。
“他们希望与您通电!”
李明辉沉思片刻,没有犹豫,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跟着那卫兵去了通讯室。
吩咐卫兵看在门口,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他拿起挂在电台上的耳麦戴在了头上。
“这里是安乐岛海军指挥部,我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李明辉,你是?”
通讯频道的对面很快传来应答,
“陈建宏,海豚号的艇长,70号避难所的居民以及他们姑且还算信赖的代表。”
李明辉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
“伱想说什么?”
“……一个你可能会惊讶的想法,但这同时也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你说。”
“联手吧,或者换个准确的说法,我希望我们联合起来。”
电台前安静了一会,只剩下沙沙的轻微电流音,好半天没有动静。
“联合……”
从唇缝中挤出来这个词,李明辉的面部表情忍不住抽动了下,语气古怪的说道,“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我认为任何时候都不算晚,我们研究了你们的宣言,起草了一份新的宣言。往后避难所管理者不再享有南部海域一切事务的管理权,仅依照避难所管理条例对避难所内部事务进行管理。与此同时,一切南部海域的幸存者与避难所居民都享有同等的权益,不仅仅是教育和医疗,也包括立法、成为司令或者别的……你们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说到这儿的时候,陈建宏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已经脱掉我们的外套了,你们呢?”
李明辉眯起了双眼。
“谁能确保你们能信守承诺。”
电台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你不是就在这儿吗,还是说三艘潜艇都不够你把腰杆直起来。”
李明辉也笑了一声,神色确实渐渐冷了下来。
“……你可别忘了,我就是最不信任你们的人,否则我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那太好了,如果你是那种我们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家伙,我反而会犹豫现在就脱掉这身外套会不会太早……看吧,我们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都没有做,至少初代管理者让你们接受了教育,否则你们得和婆罗行省的那些家伙们一样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陈建宏忽然想到什么,又接着说道。
“对了,光顾着拉拢你们,差点忘了说正事儿。我们成立了南部海域幸存者联盟,简称南海联盟。之后我们打算重建洋流发电站,从我们能支配的海底部分开始建,然后恢复珊瑚城以及那儿的生产设施,最终和我们的盟友一起战胜北边的敌人。”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需要安乐岛的三艘潜艇。
没有潜艇的保护几十只变种人就够他们头疼的了。
哪怕联盟会支持他们的防御,他也不忍心看到那些人拿着小水管和变种人在海底对枪。
那些高尚的人应该把他们的高尚带去新纪元,而不是去和野兽同归于尽……
李明辉微微眯着眼睛,心中反复揣摩着他的那番话。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刚才他和参谋商量的时候也考虑过,靠着安乐岛在海底的优势尽快恢复珊瑚城和安乐岛工厂的生产,趁着北岛的驱逐舰还没开始成批下水,多弄几艘潜艇出来。
而争取到联盟的支持,是他们实现这一计划的关键。
毕竟现在想要开采海底矿床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主要的加工设施都在查拉斯的手上,而仅靠岛上的那点库存物料,恐怕一艘潜艇都造不出来。
“联盟……你们已经和他们取得联系了?”
“是的,”陈建宏干脆了当的承认了,“甚至不只是联盟,还包括已经站在我们这边的环形岛。之后我还打算去争取一下站在你们那边的另外三座聚居地,最乐观的情况我们能把你们也拉上,拥有包括珊瑚城在内的六座聚居地。就算查拉斯依旧不好对付,我们的力量也比现在强多了。”
“他们不会站在你们那边,”冷声将这句话哼了出来,李明辉却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底气,于是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我们为什么不自己找联盟?”
陈建宏笑了笑说。
“你觉得他们会选择你们吗?”
李明辉冷冷地呵了声。
“为什么不呢?他们甚至能和落霞行省的封建主联合,就算我们不如蒙戈总统时代,也绝对要比封建王国的好的多!”
陈建宏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看问题只看表面,那确实如此。但如果你真正去过落霞行省,就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了。”
李明辉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
陈建宏继续说道。
“落霞行省之所以还存在王室,那是因为当地幸存者们发自内心地选择了自己的传统和信仰,为此他们不怕流血和牺牲。如果南部海域的幸存者发自内心团结在你的周围,联盟当然不会介意和你合作,但你看看自己周围,你旁边有那样的人吗?或者说……你有那么高的‘合法’性吗?”
顿了顿他一针见血地说道。
“而且,他们联合的从来不是国王,一直都是当地幸存者。他们给当地人修铁路,盖学校,盖医院,包括废奴,有哪一样是为了国王?国王可用不着那些玩意儿!他们只不过没有把自己的平等涂在子弹上,硬塞给当地人罢了!”
“如果没有你对这片海域会更好,我想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让中间商来赚这个差价,他们完全可以尝试在猎鹰王国做过的事情,比如给你身后的那些人发一把枪。那些家伙敢向你开枪,你有胆子下令向他们开炮吗?”
李明辉一时语塞,两眼发直地看着电台说不出话。
确实……
南部海域和落霞行省是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儿压根就没有封建传统,而且受教育率甚至超过了他迫切渴望拉拢的那个联盟!
诸岛幸存者与70号避难所的战争就是为了争取平等,安乐岛当局与北岛当局的战争同样也是为了捍卫这一来之不易的权利,不被查拉斯那样的野心家篡夺。
如果他最终成为和查拉斯一样的“奸雄”,以宣言的名义发动战争,又以战争的名义废除宣言,最终将一切权利攫取到自己手中……那四名总督根本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即使现在站在他这一边,回过神来之后也一定会反对他。
毕竟两边都是一样烂,那为什么不站在口径更大的那一边呢?
信仰和利剑总得选一个吧。
支持安乐岛当局不是没有风险的,他们都得对自己的居民负责。
但如果他选择成为和查拉斯截然不同的人,成为真正为宪法而战的英雄,并在一切结束之后履行他在就职宣誓中的诺言,拒绝谎言维系的媾和,要真正的团结……
那似乎和立刻接受南部海域联盟抛来的橄榄枝没有任何不同。
无论以前如何,现在的70号避难所居民同样是为平等的理想而战,而且主动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既然如此,现在就兑现这一承诺又有何不可呢?
他只需要点一下头,兑现自己说过的话,他们便能实现那真正的联合,而自己也能以英雄的身份善终……
李明辉的脸上浮起一丝挣扎,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搁在电台前的拳头。
若是一天之前面对这个选择,他恐怕不会有半点犹豫地答应下来。
但现在,他好不容易站在了万人之上……不管是被架上去的,还是他内心深处本来就渴望的。
他到底不是圣人……
这太难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不决,电台中再次传来一句恳切的忠告。
“承认吧,这里不是落霞行省,也不是婆罗行省,无论是查拉斯还是你都没有机会当那个国王,最早烫熟屁股的那个家伙已经丢掉帽子跑了。”
“如果你认为你比那家伙更专业,你大可以带着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赌一把,不过他能跑掉,你一定跑不掉!要么你就兑现你在广播中的承诺,把起了个头的事情做到最后!”
陈建宏一字一顿地说着,将他在广播中听到的东西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他是不是那家伙的真心话,但至少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们绝不向野兽妥协,更不会再接受谎言维系的媾和。”
“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团结!”
“真正的!”
……
……
“……我们绝不向野兽妥协,绝不会容忍火炬教会继续他们的愚蠢实验,看着他们将我们脚下最后的净土带进无可挽回的深渊!”
曙光城,黏共体大厦会堂。
半弧形的会议场内坐着两百多人,庄严肃穆的声音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头顶回荡。
坐在这儿的都是各个聚居地的代表。
最远的来自凯旋城和理想城,近的也有隔壁的王国,甚至就在曙光城东边儿的垃圾城,以及稍远一些、代替大裂谷出席的布格拉自由邦。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来自东部诸省和西部诸省的幸存者势力,他们的实力参差不齐,不过大多都在当地扮演着相对重要的角色。
整栋会议大厦是由企业和学院的施工团队共同完成,期间还有军团的千夫长担任工程监督,因此本来一个月就能搞定的工期最后竟然只花了两个月。
而相比起无关紧要的大厦本身,坐在会议期间的两百多号人则大多是联盟的外交成果。
毕竟无论他们是被军团还是学院,亦或者企业吸引到了这里,归根结底都是联盟把他们从中洲大陆的各地聚集到了这。
而此刻,那位尊敬的联盟管理者,正站在那会场正中央的讲台上做着慷慨激昂的演讲。
无数双目光汇聚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尤其是来自学院的代表,听得尤其认真,甚至还开了仿生学义眼的录像功能和颈部义体的垂直稳定,以确保镜头不会晃动。
就好像那是什么重要的社会学资料。
当然,也没准是那家伙习惯了,听说学院的人都这样。
翘着二郎腿坐在前排的班诺特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听得不是很仔细。
也许那家伙说的没错,废土上的幸存者们确实应该联起手来做些什么,至少在“变种黏菌”这个危及所有人生存安全的议题上团结。
但这是光靠碰碰嘴皮子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坐在这儿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站在台上的那个家伙,他们各自代表的集体,哪一个能比威兰特人为解决变种黏菌而做出的牺牲更多?
是关起门逍遥自在的企业?还是躲在彷徨沼泽后面“闭门造船”的学院?
才成立没几年的联盟就更别提了,死在黏菌手上的人怕是还没死在他们手上的多,等个五十年再和他们比吧。
一些年轻的军官可能忘了,但他可太清楚威兰特人的血泪史了。
战建委的那帮家伙就是为了对付黏菌才把他们“创造”出来的,他们的鼻梁之所以从曾经的镣铐变成如今的勋章,那都是他们靠着拳头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至于坐在他旁边的“盟友”,那个什么帝国,班诺特压根儿懒得看他一眼。
婆罗行省根本就没有变种黏菌,那帮家伙一辈子都在和自己人打,没有标签就制造标签贴上去再打,也就这些年才消停下来。不过听凯旋城派去那儿的总督说,最近好像又快打起来了。
班诺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神百无聊赖的飘向了同样坐在前排的企业。
他都不用猜,那家伙八成开会之前就已经和联盟达成了什么私下协议,一会儿肯定是赞同票投出来。
就在他打着哈欠的时候,那个坐在他旁边、他最瞧不起的家伙,面对那讲台上的声音却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反应。
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讲台前的那道身影,代替加拉瓦公爵出席会议的尼扬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狂热和渴望,就像躲在灶台的阴影下面对着油灯“哈呲哈呲”的老鼠一样。
如果能追随在那位大人的身旁就好了,他愿意再当十辈子鼠族人……
那抑扬顿挫的嗓音就像敲响的战鼓,仅仅是听着他说话尼扬便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厉害,就像要从喉咙管里飞出来一样。
和那个浑身都闪耀着温暖光芒的大人一比,他那位“尊贵”的公爵大人简直就是个渣渣!
不——
那个病秧子怎么敢和这位大人比?
别说那家伙没法和那位大人相提并论,就连坐在他旁边的大鼻子,在那位大人的面前也不过是只阴沟里的老鼠。
论血统,谁能比避难所庇护的血统更纯正?
论能力,他们只用了短短几年就从废墟上站了起来!
学识和经验就更不用说了,废土上最聪明的家伙都削尖了脑袋往他们身边跑。就连北边那群最吝啬、最瞧不起人的家伙,都不情愿地承认他们确实掌握了一些自己所不了解的知识,并愿意拿出真正的好东西与他们交换。
说到对联盟的了解,从不错过任何一份报纸的尼扬甚至能有信心的说,他比生活在这儿的人还要了解这儿,甚至比他们还要了解那位大人!
毫无疑问,他是那位大人真正的粉丝!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只卑微的鼠族人……
至于坐在他旁边的那个肮脏的强盗,尼扬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加拉瓦公爵看不清楚,他的陛下也看不清楚,但他可是清楚的很,到底是哪个畜生残害他的同胞最深。
站在讲台上的楚光忽然感到一阵没由得恶寒,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偷窥了一样。
事实证明,感知太高也未必都是好事儿,容易变得疑神疑鬼。
坐在这儿的绝大多数人都盯着他,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再怎么也不至于需要偷偷盯着……
虽然很疑惑,但现在毕竟不是留意这种小事儿的时候。
将演讲进行到最后的楚光握紧了右拳,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演讲台上。
“……诸位,自进入废土纪元之后,我们正面临两百年来最严峻的危机!”
“如果我们不趁着它羽翼未满,将它彻底地扼杀在摇篮中,我们为重建这个世界而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我们将率先出击,从北部对火炬教会的势力范围发动攻势!然而仅仅依靠我们的力量不足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我需要你们暂时放下未解决的矛盾和争议,至少现在——”
“让我们再次为同一个目标联合起来!”
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整个会场,楚光将双手搁在了那张演讲桌上。
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掌声从第一排开始响起,片刻间便扩散到了全场。
无论是他们的盟友,还是曾经的对手,亦或者刚刚发生过冲突的帝国……
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投出了赞同的一票——为这场正义的战争。
其实从一开始,楚光便毫不怀疑,火炬教会没有哪怕一丁点儿胜算。
那群疯子使出浑身解数,苦心孤诣的布局,也只不过拉拢了几座岛而已,而且还是貌合神离的拉拢。
而反观他自己这边,通过四个月前的那场胜利和这四个月的游说以及动员,已然凝聚了一股远比那群疯子们口中的“天国”更加强大的力量。
无论那群疯子们打算做什么样的挣扎。
从他们企图与整个废土上所有幸存者为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