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斯怒骂了一声,将手中的通讯器摔在了沙发上,来回踱步片刻后闭上了双眼。
很快,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出现在了他身旁不远,一名穿着灰袍的老人缓缓浮现了身影。
不等那家伙开口,查拉斯便火急火燎地走上前去,盯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说道。
阿尔祖的脸色同样难看。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先行者,而是身在的使徒,无法做到完全屏蔽人类的情感,从而实现纯粹理性的思考。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旧耐心地等这家伙抱怨完了,才用冰冷的语气表达了自己这边的不满。
「我得提醒你,海上是你的地盘,你们在这儿生活了两个世纪,而我们才刚到这里没多久。我确实可以替你去解决一些你们不方便动手处理的麻烦,但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在海里和在路上是一样无所不能的吧?如果是真那样,我们还找你们做什么查拉斯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这一次,阿尔祖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便破口大骂道。
查拉斯错愕地看着突然发火的阿尔祖,一时间倒是忘记了是谁在向谁兴师问罪。
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阿尔祖平复了起伏的胸口,盯着一脸错愕的联邦幕僚长继续说道。
「联盟正在试图建立对我们的包围网,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们必须在包围网形成之前向海上打开我们的战略空间,对天宫号上母巢的研究是必须的,你承诺我的珊瑚城呢?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我们的研究!
听到阿尔祖忽然提起这茬,查拉斯的表情也是有些尴尬,轻咳了声试图解释道。
这需要一点时间……联邦内部仍然有顾虑的声音,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帮你们说话了。」
他需要利用北边的朋友帮他摆平一些麻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完全倒向他们。
说白了,这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诚然,他渴望在获得权力的同时获得永恒,但他有自己的节奏来做这件事情,而这是最稳妥的。
太慢了。」
阿尔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失望。
不等查拉斯解释,他又痛心疾首地继续说道。
脸上终于挂不住了,查拉斯恼火地打断了他的斥责。
「在规则的范围内做规则之外的事吗?这就是你最致命的缺点,什么好处都想
要,却一点儿风险都不愿意担。要我说,如果你真这么敬畏你们的那套可笑的规则,从一开始就不要借用我们的力量,而是和你敬爱的总统先生一样去争取多数人的支持。」
阿尔祖轻轻笑了一声,走进了这位亲爱的盟友面前,注视着那双动摇的瞳孔,语速缓慢地说道。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查拉斯皱起眉头。
阿尔祖点了下头,虚无的目光忽然投向了窗外的方向,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那艘驱逐舰,正在朝着事发地点前进……我来猜猜好了,首先他肯定不是去帮我们的,如果他真有这个打算,就不会等到我们打完了之后了。「
驱逐舰?你说东汶?」查拉斯诧异地看着他,喃喃自语道,
看来真让我猜对了,可惜了,查拉斯先生,很遗憾你的官场游戏恐怕是玩脱了。你没机会当上联邦的总统了,彻底没机会了,不过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握住你渴望的权柄……考虑一下元首这个头衔如何?」
不等一脸错愕的查拉斯开口,阿尔祖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就在那句话落下的同时,金黄色的虚影开始渐渐地变淡,如一缕消散的青烟融入了空气中。
查拉斯猛然一惊,连忙喊道。
那虚影却不等他,甚至根本懒得去听他说的话,竟是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任凭他如何呼唤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查拉斯握紧了拳头。
这时候,一滴冷汗忽然从他额前冒了出来,啪嗒地滴在了地毯上。
被摆了一道!
从一开始,那家伙就算准了这群变种人一定会失败。
而并不完全信任火炬的自己也一定会和之前一样,安排一艘军舰在旁边监视着最后的结果。
现在他的手下已经开始怀疑他的动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
就如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说的一样,他已经没有机会当墙头草继续投机了。
这次怀疑的视线不是来自中间派,而是就来自他的身边——
那些支持他进行这场豪赌的军官们。
如今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么向那些支持他的人和怀疑他的人坦白一切,并接受那些由他们自己定下的规则的惩罚。
要么趁着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上,拉着那些仍然支持着自己的人们最后再赌一把……
查拉斯感觉自己的手心被冷汗浸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口道。
门推开了一名军官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个军礼。
金色海岸号?
查拉斯愣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艘前往海涯行省建立前哨的考察船。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不禁有些想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帮家伙居然还在调查那玩意儿?
不过这
里有外人在,他到底是没有笑出声来,平复了片刻呼吸,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军官,温文尔雅地说道。
那军官再次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
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查拉斯驻足片刻,最终走去了沙发旁边,将躺在上面的通讯器捡了起来。
干净利落地拨出了一串号码,他的眼神不再有半点儿犹豫,声音也没有半分迟疑。
随着一条条命令的发出,他很快便做完了在开始这场豪赌之前所需完成的一切部署。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阿尔祖的评价很正确,他确实是个软弱无能的家伙。
但好巧不巧的是,那些把他推到台前的军官和主战派们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是些走一步看一步的墙头草,想要好处又不敢承担责任的人何止是自己?
至少自己比他们有一丁点儿长处,该做决定的时候还是能做一些决定的。
这场赌局他没有任何理由会输!
环形岛港口。
庆祝通水的仪式顺利进行到了最后,总督查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了环形岛与薯条港以及联盟的友好声明,而午夜杀鸡则是代表联盟宣读了管理者对当地幸存者的祝福。
而最后也如联盟承诺中的那样,淡水供应管道没有因为那骤然拉响的警报受到任何影响。
澄澈的水花仍然从那倒立的锤柄末端源源不断涌出来,亦如那岩石般坚固的秩序一样。
倒是那声突兀的警报,反而象是一场误会。
起初围在广场周围的众人还有些惊慌,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然而当他们看见乐队继续奏乐,剪彩仪式继续进行之后,也都渐渐安定了下来,重新沉浸在了庆典的氛围中。
庆祝仪式结束。
站在喷泉旁边的午夜杀鸡咧嘴一笑,看向一旁脸上仍带着不可思议表情的查宁总督说道。
揣着满肚子的疑问,查宁见这位联盟的兵团长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午夜杀鸡沉吟了片刻,直截了当地坦白说道。
查宁愣了下,诧异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
他确实听说过和着鳃和鳞片的水生变种人,但那种生物并不是真正生活在海里,而是在岸边筑巢。
南部海域的诸岛屿远离海岸线,在没有驱赶异种手段的情况下,就算是漂在水面上的船都算不上安全。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查宁,午夜杀鸡也没有解释,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支平板递到了他的手中。
就在刚才,伏地劳模已经将海底淡水输送管道附近拍摄到的画面,通过肉肉号上的电台共享到了他的终端设备上。
看着荧幕中放送的战斗录像,查宁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还真是变种人……
而且竟然有这么多!
污浊的海水中飘着的都是残肢断臂和武器,以及那被血腥味儿给引来的水生异种们。
除此之外,还有一头巨大的海怪在水中翻滚着,似乎也是那些水生变种人引来的。
虽然不排除合成视频的可能,但这些人显然没有玩那种很简单就能拆穿的把戏。
「这没什么好奇怪
的,南部海域就在海涯行省的旁边,自从火炬教会将那群垃圾引进到死亡海岸,它们扩散到哪儿都不奇怪。」
看着目光死死黏在荧幕上的查宁,午夜杀鸡忽然又象是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查宁诧异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变种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爆炸发生的区域距离环形岛不到一百海里,它们既然能游到那个位置,就完全有可能游到这儿来。
岛上虽然也有一些防卫力量,必要时他们还可以动员预备役,但如果是面对一千名变种人发起的突然袭击,恐怕他们连把枪发给小伙子们的时间都没有。
南部海域各聚居地的共识是在海上建立防卫力量,而这也是70号避难所时代便确立的战略方针。
即,将联邦的堡垒放在岛屿之外的海上,由钢铁打造的舰队来阻挡来自废土上的威胁。
也正是因为这套防御机制,过去两百年里几乎没有掠夺者的快艇能靠近各岛屿一百海里之内。
然而现在,这套防御机制却象是失效了似的。
已经连续两次发生意外了……
看着神色变化的查宁总督,午夜杀鸡继续说道。
查宁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句话听着是在给联邦开脱,却又象是在说服自己。
午夜杀鸡顿了顿又说道,
查宁的表情渐渐有些略微绷不住了。
顿了顿,他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思忖着喃喃自语。
言尽于此。
午夜杀鸡并没有在这个令人难堪的话题上继续。
他知道查宁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肯定是清楚的。比起某一个问题是否得到妥善地解决,它是否作为问题而被揭示出来是更关键的事情。否则已经发生过两次的它,极有可能不只是发生第三次或者第四次,而是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无数次。
联邦舰队在未经过指挥部批准、且未经过南部海域各聚居地许可的情况下,出于某种目的私自默许了变种人在辖区内的军事行动。
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位总督一眼,午夜杀鸡转过身,准备带着丛林兵团的一众弟兄们回到船上。
注视着他的背影,查宁喉结动了动,挣扎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午夜杀鸡停住脚步回头,向他投去询问的视线。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加强一下在安全领域的合作,这可能比经济领域的合作更加迫在眉睫。「
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查宁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难以启齿的继续说道,」如果我们遭到变种人袭击,我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援……当然,如果你们遭到袭击也是一样,另外只要是我们收到的警报信息,我们都会共享给你们。」
联盟既然有办法在变种人袭击管道之前锁定它们的位置并将危险排除,显然他们已经建立了一套包含了情报搜寻以及拦截打击在内的巡防体系。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联邦舰队的连续两次失职已经让他无法再信任那些家伙。
目前环形岛正暴露在变种人的威胁之下,他需要为当地的幸存者们增加一道防火墙。
一道更可靠的防火墙。
作为交换,他可以将环形岛的情报网络共享给联盟,其他各岛屿收到的预警信号薯条港也将同时收到。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就相当于双方共享了地图视野,并且在口头上签署了共同防卫协定。
虽然环形岛没有自己的军队和舰队,但港口本身也可作为一种军事设施。
大概听明白了查宁话中的意思,午夜杀鸡的脸上浮起惊讶的表情,随即爽朗一笑,当即答应了下来。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
「当然,我们和你们隔着两百海里,如果等袭击发生了我们再赶过来恐怕一切都晚了。我建议你们最好在岛屿旁边修一条八百米长的飞机跑道,不管使用混凝土材料还是钢铁,如果我们的飞机能在你们岛屿旁边降落,我们就能尽快支援你们了。「
认真记下了这句忠告,查宁点头说道。
我会尽快让人安排。」
就在丛林兵团从环形岛的港口撤离的同一时间,从联盟的飞机那儿了解过情况的联邦驱逐舰,正朝着战斗发生的海域继续向前。
有些事情在通讯频道里是说不清楚的,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舰桥内一片沉默。
无论是东汶舰长,还是他麾下的一众军官们,此刻都默不作声地凝视着正前方的那片一望无际的海。
其实不管是舰长自己,还是他的一众麾下们,对于北边的朋友一直在帮他们摆平一些麻烦都是有所耳闻的。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动手的竟然是变种人!
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事情发生的地点就在距离环形岛仅有一百海里的地方……
副官冷汗直冒地说道,」
总有更好的办法。
实在不行,让联邦的舰队动手也不是不可以。
东汶没有说话,视线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方起起伏伏的波涛。
就在这时他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只见那翻涌的浪花间忽然浮现了一只残缺不全的胳膊。
很快他发现不只是一只……
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骸随着浪花起起伏伏着,蓝色的鳞片和皮肤昭示着它们的身份。
一只只被血腥味儿引来的异种追着它们的尸骸啃咬着,对近在咫尺的军舰不管不顾。
站在东
汶旁边的副官咽了口唾沫,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
而且不是一两只……
这么多尸体,至少也是一千只!
意识到这一点,冷汗不由从他的下巴上滑落。
若是让这些变种人顺着管道再往东南方向游上个八十多海里,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东汶默不作声地盯着海面上的惨状,接着又瞟了一眼声呐荧幕上闪烁跳动的信号。
那是一只。
似乎是感受到了军舰上发出的心灵干涉信号,它正扭动着受伤的身躯,朝着北边的方向逃离。
十几只奇形怪状的潜航器追在它身后,那应该是联盟弄出来的玩意儿。虽然这些潜航器的状态并不算很好,应该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些损伤,但他们似乎不打算放走这个游到嘴边的猎物。
在之前与那飞行员的沟通中答应过支援他们,东汶看向一旁的副官下令道。
顿了顿,他又说道。
副官神色严肃点头,行了个军礼。
随着作战命令的下达,一枚鱼雷从发射器上抛射进了大海,朝着声呐锁定的目标疾驰而去。
没有任何悬念,那枚鱼雷轻松命中了目标,爆炸的气柱和火光瞬间撕碎了那庞大的躯体,仅一发便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拉肯给送走了。
联盟的潜航器做出了奇怪的动作,比划着机械臂,似乎是在表达对他们的感谢。
吩咐手下的副官给他们发去一道通讯声波表示不用客气,东汶独自走到了舰桥外面,去了驱逐舰的甲板上。
正巧这时候,一艘插着联邦旗的快艇远远地驶来,不紧不慢地靠近了他的驱逐舰旁边。
东汶看了站在快艇上的那人一眼,认得那家伙的名字,印象中好像是叫木达,以乎是海上巡逻队的队长。
就在他打量着那人的时候,那人也在打量着他,接着又瞧了一眼扔向海面的拖网。
以乎是下定了决心,那人招呼着快艇贴近了驱逐舰旁边,抓着船体上的梯子爬上了甲板。
东汶没有阻止他只是沉默地看着。
眯着眼睛看着这片被血染红的海域,走到他面前的木达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东汶没有接过他的话茬,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要不我们干脆换艘船吧,你来开我的快艇,我来开你的驱逐舰。
虽然只是一句夸张的玩笑,但这位舰长却象是把它当真了似的,认真思索了片刻说道。
木达呵呵笑了声,看向远处那一片茫茫的大海。
东汶沉默许久,叹了口气说道。
「我可
不是你兄弟,」木达瞟了他一眼,
或许是出于惭愧,这位舰长缓缓合上了眼睛。
见他许久没说话,木达接着开口道。
看着向自己看来的舰长,木达继续说道,
东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木达盯着他的眼睛。
东汶摇了摇头,不等片刻,却又叹了口气说道。
木达皱起了眉头。
7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那人若有所指地说道。
木达忍不住问道。
东汶平静地说道。
那现在呢?我们更团结了幺?」
木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神渐渐写上了失望。
嘴唇咀嚼了半天,他失望地挤出了最后半句。
东汶看向了远处,不想去看那双失望的眼睛,伸手轻轻扶正了头上那顶军官帽。
木达能感觉到,那句话不象是在对他说的,而更象是对他身后的环形岛的幸存者们。
眼神中的失望嘲笑渐渐褪去,他用认真的语气问道。
说到这儿的时候,东汶停顿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卡片,递到了这位巡逻队队长的手中。
这是一张存储卡保存着他和查拉斯通话的录音,以及在此之后他自己录的一段音频。
里面包含了一些联邦舰队上下所有人多少都知道一点儿,却又不敢挑明的事情。
他知道仅凭这件东西说服不了所有人。
但他相信至少能说服一部分和自己一样的家伙。
木达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盯着他的眼睛,东汶郑重地说道。
看着手中的存储卡,木达沉默片刻看向他问道。
注视着北边的方向,他的目光逐渐坚定了起来,声音也不再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
这一刻,他仿
佛一位真正的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