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城,墨池巷。
因为街巷的纵横交错,内使王机所率领的三百军骑无法纵马冲击,而夷陵百姓在穆悠与其子穆君逸的率领下,以房舍院墙为壁垒,尽其所能地阻拦着江陵军步卒的进攻。
阻挡虽是有效,但这种有效却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许多人死在了江陵步卒的刀下,他们有的是守城的老卒,更多的则是城中的百姓。
“穆诚,君逸那边怎么样了?中书街能不能守住?”
此刻,夷陵县令穆悠的身上已经见了伤,脊背处的刀伤让他每活动一下都要痛得冷汗直流。
然而,他知道眼下是最危及的时候,如果这道防线有一处被冲破,所有人的拼死之心就会崩溃,将再也无法聚拢起来。
中书街在这道半月防线的最前端,那里紧靠金水河,地势较为宽阔,除了背后的小金街外,也只有守住金水桥才能确保防线不出漏洞。
“叔父,大哥那里还好,不过拼得也很猛,死了不少人。”
眼下,穆诚领了一批青壮百姓居中增援,随时补充防线各处的漏洞与人员的缺失。
看到穆悠身上的血迹以及青白的脸色,穆诚担心地问道:“叔父,您的伤势如何?”
穆悠摇头道:“无碍的,你快到中书街帮君逸。”
他担心中书街的防线,更担心儿子的安危,自己可以拼了这条命,但从心里还是企盼能保全一双儿女,让他们能度过这一劫难。
东城,署府衙内。
内使王机骑在战马上,望着远处一直都无法攻进的墨池巷与金水河,恼怒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马鞭。
继而,他略作思忖,冷笑地吩咐道:“去把投石车给我搬到这里,我要将这些乱贼赶出来,否则就把他们全埋在废墟里。”
此刻,皎月凌空,倾洒的银辉将夷陵城覆盖其中,在这座陷入黑暗的城里留下了模糊的光影。
然而,接连腾空而起的火光击碎了城中的黑暗,呼啸而起的大石带着燃烧的火焰砸向了墨池巷。
转眼间,墨池巷以西的房舍在倒塌的同时,也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
“砸,给我继续砸,把那一片给我砸平了。”望着火起之处,王机冷笑地吩咐着,继而又吩咐道:“步卒向前推进,免得有亡命之徒冲出来。”
王机并非是空有其表的人,他不仅有着令人赞叹的文采,在武略上亦是不输他人,曾经祸乱江东的陈恢就是被王机领兵击溃而亡。
从领命到现在,王机都不觉得攻下夷陵城是个难事,他只是没有料到夷陵的百姓会如此顽抗,这让他的杀心大起。
中书街与小金街一线也遭到了投石车的攻击,但所造成的伤害远不及墨池巷。
穆君逸望着空中不停落下的火球,望着已经成为一片火海的墨池巷,他紧握长枪的右手因用力而颤抖了起来。
“大哥,咱们领人冲过去吧。”穆诚望着穆君逸,焦急地继续道:“无论怎样也是拼了,再这么砸下去,叔父那边要撑不住了,即便不战死,也要被砸死烧死啦!”
从夜空中划过第一团火焰时,穆诚便想要带人冲过桥,冲到署府那边,即便是豁出命也得捣毁那些投石车。
然而,穆君逸没有同意穆诚的想法。
并非是他不知晓投石车会带来怎样的伤害,而是他清楚穆诚根本到不了署府那里,江陵军骑早就等着有人能冲过桥,好将过桥之人斩杀在马蹄之下。
可是,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墨池巷定会守不住的,而自己这边也将会受到投石车的打击,会遭受一样的伤害。
事情的好坏总是没有唯一性,而坏的方面更是会有多种样式。
穆君逸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听到身后有人急迫地喊道:“大哥,穆诚哥,爹爹呢?爹爹在哪里呀?”
城中的妇孺都躲在了城南,当北门与东门被攻破后,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城南传开,并传到了尔雅台的书院中。
穆仙儿紧张了起来,再听说墨池巷处燃起大火后,她的紧张更是变为了惊慌不安。
少女虽有害怕,但她更担心正在迎敌的父兄,不知道当下的他们如何了。
穆仙儿不只是会些书画女红,她也曾跟兄长学过几日拳脚,穆君逸宠着妹妹,也就偷偷教了妹妹不少的武艺。
素日里,大家闺秀是为人的本分,可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穆仙儿想要与父兄站在一起,与他们一同抗敌,哪怕是死在一起。
穆君逸见问话的人是自己的妹妹,皱了一下眉,却没有责怪之言,因为他清楚小妹的性子,仙儿是个倔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