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骑马回营。
张谦的双目已然没有了精神,脑中一直回想着刚才的场景。
他害怕、懊悔、愧疚、自责。
来到大营之中,将马放进马棚之中迅速的跑回营帐避雨。只有张谦一人,径直再次走出大营,大雨不断的冲刷他的身躯,任凭风吹雨打也洗不尽心中的伤痛。
他来到一座石壁之下,心中压抑的怒火与伤感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啊的一声大吼,声音尽管被雨声覆盖但依旧声嘶力竭。
他竭尽全力地吼,声带虽然已经有血腥的味道,但这点痛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惩罚。
他颓然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放声大哭。
也许这些都是命中注定,但这样的凄惨的注定,是锥心的痛。
过了良久,一个身影缓缓的走到他的身旁,雨噼里啪啦的落在油纸伞上,梁玄清看着他这孤寂的身影,心中也不免起了怜悯之情。
“你刚才都看见了吧。”张谦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看到了。”
“为什么不出手相救。”张谦问道。
“因为不能救。”梁玄清说完将头侧过一旁,面上也有几分愧疚。
忽然嗒的一声,手中的油纸伞被张谦给打掉,大雨倾盆而下立刻将他的秀发与身躯打湿。
“不能救!为什么不能救!你还是人吗!?那是人命!人命啊!啊!?”张谦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怒吼着,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怒火。
“今晚是徐中才和王冲对你测试,看看你是否忠诚,若是今晚出手救了他们,你就会没命。”梁玄清低声道。
“没命就没命啊,没命算什么!外边一堆人想要我的命,我一条命换他们值!”张谦怒道。
“你今晚死了,那会让更多人没命!你知道吗!”梁玄清也是大怒反驳道。
张谦愣住了,梁玄清继续道:“你只有活命,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样他们才会让你看到他们更多的手段!若是你今晚死掉了,第二天、第三天那些村民还是会死的!只有将王冲、徐中才他们连根拔起才能救更多的人!”
这些话语如同天雷一般打在张谦的心头之上,他惨然一笑道:“我如果还查不出来,是不是意味着还要死更多的人?”
“是。”梁玄清道。
“全部都指望我,那要你们律仙司何用!还要皇帝干什么,不如让给我,我就马上将他们全部杀头!杀个精光!”张谦惨笑道。
梁玄清道:“若是如你想的那般容易,还我们还找你过来做什么?”
这一句话把张谦也问住了,他自己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雨依旧不减,好像比刚才更大了一些,颗粒打在身上有些疼痛,但还是比不上心痛。
张谦坐在沉默半晌,梁玄清也站在原地,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都在想什么。
张谦跪了起来,双掌合十,低声念道:“是诸众生所造恶业,计其感果,必堕恶趣,缘是眷属为临终人修此圣因,如是众罪,悉皆消灭......”
梁玄清知道他此时缓缓念诵的是传言地藏菩萨超度一切最苦众生,发广大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想来他是为了刚才那些死去的百姓超度,便也坐了下来一起陪着他。
张谦此时口中庄严的经文缓缓的传颂出去,他手中的念珠如同被触动一般又亮了起来如同在冤魂井时一般,佛家的卍箴言化成符文飘荡在四周,隐隐间传来众佛诵读之声。
过了一阵,二人四周渐渐传来脚步声。
梁玄清心中一凛,面露警惕的神色,凝神戒备。
“不用怕,是他们。”张谦在后边淡然道。
梁玄清不解,随后转头看去,只见雨中有人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些人衣衫都十分的破旧,面容都惨白,面目狰狞,隐隐间散发着阴煞之气,都是刚才死去的鬼魂。
但见此时他们身后有两个官府打扮的男子,手中拿着铁锁,想来就是鬼差带他们去阴间投胎。在路上听到张谦诵读经文的声音,闻声而来。
那些鬼魂站在了张谦面前,每人的面容上的阴煞凶恶之气渐渐消散,变得温和。
常言道佛法无边,苦渡众生,这些鬼魂枉死,自然含着一口怨气不散,阴煞之气极重,唯有佛法能够帮助他们净化。
只听张谦继续道:“长者,未来现在诸众生等,临命终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一辟支佛名,不问有罪无罪,悉得解脱......”
如此这般张谦将一部念完,将所有人的怨气化解。他看了一眼众人,对着众人拜倒道:“各位乡亲,今晚张谦纵恶行凶实属无奈,为了彻查王冲与徐中才一众贪官污吏,连累各位,还请诸位赎罪。”说罢再对众人咳了几个响头。
那些鬼魂都面面相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鬼魂当中走出一个小孩,便是张谦和士兵抓来的那个孩子,但见那个孩子走到张谦面前,看了张谦一眼,道:“大哥哥让我的身体不冷了,大哥哥是好人,大哥哥不会害我的。”
这一句话让张谦如同冬日暖阳,心中大为酸楚,不禁再次泪目,伸手摸那孩子的脸颊,愧歉道:“孩子,对不起,愿你往生极乐,摆脱困苦。”
那孩子笑了一笑回身跑到了他娘亲的身旁。
一个鬼差道:“张相公今晚忏悔十分诚恳,意在查处贪官污吏,自古大变法、大起事都有牺牲,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诸公今日虽然枉死却也为张相公铺路,功德无量。且张相公已经为诸公超度,不用受地狱之苦,立刻可以投胎,诸公就原谅他吧。”
众人闻言觉得那鬼差所言有理,他们原本今晚要随同鬼差进入地府经历六道轮回之苦,但张谦为他们念诵经文让他们免于堕六道之苦,也是极好的。
那先被活埋的男子道;“我等今晚虽然枉死,但也算为张相公贡献绵薄之力,还请张相公能够遵守诺言,将那些狗官铲除为我等伸冤!”
说罢其他的鬼魂也一同跪下,齐声道:“请张相公为我等伸冤。”
张谦见状心中十分感动,恭敬道:“张谦定不负诸位所托,铲除贪官!”
各人闻言大喜,正欲起身与鬼差前往地府。
梁玄清忽然喊道:“且慢!”
众人一怔,随后梁玄清对那男子行礼道:“敢问这位公子,你可知道王冲与徐中才为何敢如此横行霸道,贪赃枉法?”
那男子看了一眼鬼差,那鬼差道:“姑娘,原本阴间的人是不能够插手阳间之事的,但念在你们是声张正义,为民除害,你便和他们说了吧。”
那男子一喜,谢过后,道:“王冲与徐中才二人早在五年前便开始用手中的职权贪赃枉法,将我们的赋税、田地、还有一些冤案错案全部乱判,搞得我们民不聊生,且他们还大肆的敛财,实在可恨!”
“但律仙司曾经也彻查过,并没有查出任何的赃款赃物。”梁玄清道。
“姑娘有所不知,他们二人将收敛来的钱财用在官府中的各种花销之中,从中谋取暴利,比如修建河堤便是一种,用极少的银两雇佣男丁,却不断问朝廷拨款。”男子道。
“那为何这样他们还平安无事?”梁玄清道。
“官官相护,自古官场便是这样,我们平民百姓只知道肯定有上边的人在支持他,我看那东江城的知府就是其中之一。”男子怒道。
梁玄清登时明了,随后道:“多谢公子,多谢诸位,今晚各位受累了。”
二人话别众人,目送众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