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就落在了帝都城人声鼎沸的街道中央,这么一个全身染血,胸口被洞穿还燃烧着烈焰的女人从天而降,显然立刻就会引起恐慌。
在短短数秒的鸦雀无声之后,人群里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周围巡逻的守卫闻讯而来,她愣愣看着那些身着银黑色军装的年轻人矫健的冲过来,一个个抽刀拔剑将她围堵在中间,明晃晃的武器唰唰唰一齐指向了她,但这么熟悉的色泽反而让她感到内心一阵莫名的悸动,下意识的往前靠近,想要看的很清楚一点。
她走一步,身上的血就滴落一地,然后“噌”的一下被火焰烧去,吓的周围百姓纷纷往后退避,如临大敌的看着她。
“站住!”领队的守卫厉声呵斥,眼眸锋芒雪亮,他在第一时间就示意同伴遣散了附近的人群,并迅速严阵以待的紧盯着眼前陌生的女子。
毕竟是才历经碎裂的大劫,现在的军阁对风吹草动都极为敏感,虽然和平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五年,但他们的训练只会比从前更加苛刻,当古老的贵族制度被一纸更改,荒地划入四大境的范围,一直高高在上的军机八殿、法修八堂也敞开了门槛开始招收非权贵出身的普通学员,慵懒散漫、混吃等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也让所有人都必须更加严格的提升自己。
帝都城原本是归禁军负责,高成川倒台、高瞻平谋反失败之后,天尊帝就将其直接解散并和军阁进行了重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两军早已经合二为一,成为守卫皇城最为牢固的力量!但有一个规定却保留了下来,帝都城依然不允许军阁的三支飞禽部队进入上空,所有战士归来,依然要走北侧的烽火门,所以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不论是谁,都已经违反了皇城禁令。
“这身衣服……”云潇还是好奇的走了过去,或许是被这种锃亮帅气的银黑色军装唤醒了尘封的记忆,她甚至直接无视了对方手里正指着自己的锋锐刀尖,依然一步一步的靠近,但对面的士兵显然不会对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女人放松戒备,当第二次的警告被云潇视而不见之后,他手里的刀终于不再犹豫的刺出,就在同一时刻,另一道更加醒目的刀光从天而降,古尘精准的挑开他,萧千夜闪电般掠入其中,拉着云潇护到了身后。
“阿潇!”他虽然生气,还是第一时间检查了云潇的状态,见她一脸喜洋洋的模样兴奋的抓着自己的手腕开心的道,“快看他们穿的那件衣服,你是不是也穿过?”
他无视了对方的问题,感觉脑门都要气的冒出青烟,恨不得现在就以金线之术造个鸟笼直接把她关进去,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这种冲动,好声好气的说道:“别闹了,你先跟我去找烈王治伤……”
他的忽然出现让原本已经喧嚷起来的街道再度陷入死寂,不仅守卫的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连才被遣散的人群都重新围了过来,似乎不敢把眼前这个一头苍白短发的男人和记忆里年轻有为的军阁之主联系在一起,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的望着他们,直到刚才领队的战士深吸一口气收刀上前,低声问道:“少阁主?”
这三个字,让整条大街凝滞一般,似乎连风声都倏然消失。
萧千夜回过头,仿佛已经不太习惯这个称谓,他恍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又惊又喜的看着他,脸上立刻就扬起意外之色,兴奋的冲过来,顿时眼里就泪光婆娑哽咽着说道:“真的是您!太好了!以前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真相了,我早就说您不可能背叛飞垣,一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果然是被我猜中了吧!哈哈,陛下第一时间就撤销了对您的全境通缉令,天征府也恢复了正常,现在您也回来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安静的听着,竟然感觉自己的情绪平定不惊,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除去这些欣喜若狂的旧部,周围百姓的目光就显得意味深长起来,他们有人抿唇不语,有人眉头紧蹙,有人避嫌一般的迅速离开。
真相……真相对他而言早就不重要了,年幼时期的荣耀和梦想早就在那几年的苦战中被消磨的一干二净,而他的手也确实沾染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他注定会成为一个饱受争议,无法再度被接纳的存在,哪怕明溪把曾经失去的一切全部加倍的还给他,现在的他也只会觉得那都是毫不起眼、可以毫不犹豫放弃的身外之物。
他眼里唯一重要的,只有面前那个身受重伤,却依然笑靥如花的女人。
“少阁主?”云潇眨眨眼睛,学着守卫的语气跟着叫了一声,领队这才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连忙对她拱手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不好意思的抓着脑袋道,“您就是嫂子吧,对不起啊,我看您忽然从天而降跳到了大街上还以为又是有什么古怪的人试图惹事呢,您别见怪,都是我不好,您……您受伤了,要不还是先去丹真宫吧。”
“嫂子?”云潇脸颊一红,心头却有一丝窃喜,嘀咕,“你喊我嫂子?”
“嗯,我记得四年前的三军年宴上,青鸟那边同僚嘻嘻哈哈的提起过这件事,说你们悄悄在昆仑山成了婚,都没请兄弟们喝上一口喜酒,少阁主比我年长一岁,我自然是喊您嫂子。”
云潇其实什么也不记得,但她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瞪了一眼旁边尴尬的萧千夜。
领队也迟疑的望了一眼萧千夜,奇怪的顿了顿——坦白说,他上一次见到少阁主还是在七年前北岸城海啸事变后,但是如今除去那一头略显沧桑的白色短发,这个人的容颜和当时一模一样!七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不会很明显的改变一个人的外貌,但是他似乎显得太过一成不变了,好像时间从未在他的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
萧千夜的眼神在这一刹更是复杂难耐的,他转过了头去,不想在这种地方多生枝节,只是淡淡低声的嘱咐道:“你们继续执勤,不用管我。”
然后他严厉的望向云潇,或许是担心她再乱跑,这次是死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拉到身边,也不顾那些投向自己的视线直接拦腰抱起骂道:“我再说一遍,先治伤。”
这一次她没有再闹,而是出乎意料的重新靠在他的肩头,好似心头什么疑惑终于解开,扬起淡淡的微笑。
作为碎裂之下唯一完好无损的城市,帝都城在浩劫过后以身作则节俭开支,将更多的物资优先提供给损毁严重的四大境,所以整整五年以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进行过翻修重建,而这条回家的路他走过无数遍,路边的一草一木都是一如从前,就连墙角几块裂痕满满的地砖都还静静的平铺在原有的位置上,让他几度因怀念而情不自禁的想放慢脚步,又几度因怀中女子的伤势而心急如焚的狂奔回家。
快到天征府的时候,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反而是云潇温柔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轻轻歪着头靠着胸膛沉沉睡去。
“阿潇?”萧千夜心头一颤,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害怕,他赶紧原地停下来紧张的试探了一下鼻息,即使再三反复的确认对方真的只是忽然睡去自己也无法完全放心,这一路从原海的葬龙渊直接开启赦生道进入飞垣境内的墟海,她被死灰复燃的力量折磨的一秒也没能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空间隧道里的时间和外界有差别,就算龙神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他们折返,但估算下来起码也花费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云潇总是默默看着他,哪怕把他看得面红耳赤头皮发麻,她都不肯挪开视线。
他多次尝试以神力消散她伤口上冥王的力量,但始终无济于事,帝仲也曾暗暗告诉他,他之所以能在终焉之境自行消除煌焰留下的创伤,那是因为终焉之境本是就是一个神力极端充沛的地方,就好比一个人能将一粒石子扔出一米,同样的力道在终焉之境就能扔出一千米!起点太过悬殊,结果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如今要稳住云潇的伤势,除了等火种自行修复,那么去找坐拥烈山氏神农之力的烈王紫苏,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本人并不愿意再和上天界的人扯上关系,但云潇的伤势始终是悬在心头的一柄利剑,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放下成见走这一趟,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云泥岛一别之后烈王竟然会去了飞垣,这才让他不得不带着被两生之术改变了过去记忆的云潇重返自己的国家。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自以为能以两生之术为心爱的人创造全新的未来,这么快就全部绕了回来。
“阿潇……你醒醒,先别睡。”萧千夜低声又喊了一声,这么长时间她都没能闭上眼睛休息过一秒,突然间沉沉睡去真的让他又急又慌只能稍稍用力晃了晃她,怀中的女子真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就在他松了口气想问问她感觉如何的时候,云潇厌烦的挥了一下手,像个被吵醒的孩子发起了脾气嘀嘀咕咕的骂了他几句,他被训得半晌没接上话,一边拍着后背哄着,一边紧张兮兮的观察。
真的是睡着了……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他也没有再晃醒云潇,而是放慢了脚步继续往天征府走去,很远他就看到门口站着的白色身影,仿佛是特意在等着他一样,萧奕白一个箭步冲过来,没等他激动的拥抱一下久别重逢的弟弟,萧千夜连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萧奕白的手就那么硬生生的僵硬在半途,然后扫了一眼在他怀中歪头睡去的云潇,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压低声音:“快进去吧,烈王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