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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太子寝宫,已由一片盛世繁华变得凄清冷漠。
闪烁着昏暗灯火的宫灯跳动着孤单的火苗,映照出失意者的凄凉。
翔云殿前的那片空地上,依然是一身红装的赤风婉对月当空,发出遥遥的叹息,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她头也不回地道:“苍龙宫大概是这世上最简陋的皇宫了,尽管我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可是初到霸业城时,依然为这里的繁华美丽所震慑。草原人习惯睡毡帐,即使是草原大汗,也不过是毡帐大些,颜色漂亮些而已。如果不是旺赞坚持,西蚩人要想雄立于草原诸族之间,必须要有一座可以代表大汗权威的皇宫,那么我们草原人到现在连石头房子都未必住过,更不用说这雕金镂玉的华府豪宅了。”
她回转头来,看着浅水清:“真难以想象,一家人住的地方,竟可以需要上万人服侍,而象这样的皇宫,观澜大陆竟还比比皆是。但是拥有如此豪华之地的人,却最终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住。”
浅水清也笑了起来:“比富攀贵是人之心理,皇帝贵为天子,若不能拥有一座代表性的建筑,的确有些不符合身份。很多时候,不是你以勤俭为荣就一定能让国家繁荣昌盛的,恰恰相反,帝王之俭,会迫使百官跟着受苦,这会使得很多官员心中不甘。因此豪宫本身并不说明一定就是穷奢极欲,国家兴亡也不能因此一概而论。”
“可那也要有奢华的资本才行。我草原地广人稀,物资贫乏,要想建这样一座皇宫,也不知要徒耗几多人力物力,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那些钱用来装备军队。”
“然后纵容劫掠,以得到更丰富的回报?”
“这是草原人必须的生存方式。”
“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就象狼群的存在可以控制食草动物的过度泛滥一样,草原人的生存方式是几千来衍变出来的符合草原生存之道的基本体制。”
“你能理解就好。”
“但不能支持,强盗就是强盗,能理解你们为什么是强盗,却不能说这样做就是对的。”
赤风婉的眼睛瞪了起来:“浅水清,你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去。”
浅水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知道为什么大陆上的人对草原民族如此反感,哪怕自家人杀个不停,可只要草原人来攻,就必定又抱成团来对付你们?同样是侵略者,为和天风人的待遇和西蚩人的待遇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为什么?”这也正是赤风婉一直不理解的。
“因为你们不懂建设。你们只懂破坏,你们只会抢掠。如果让你们占领了一个国家,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将这个国家所有值钱的物品,好看的女人统统抢回去,让男人做奴隶,让女人为自己生孩子。这就是你们全部能做的,一群狼,一群真正的狼。可是天风人不同。农耕民族最擅长的不是破坏,而是建设,破坏仅仅是了破而后立。看看止水吧,打下它后只用了两年时间,如今的止水,已经比当初羽文柳治下的止水强大了太多。老百姓的要求其实是很简单的,他们只要能吃饱,穿暖,不饿肚子,就会听从君主的意志。所以我们天风人无论打到哪里,都至少还是文明种族,因为我们会破坏,也会建设,会将各个地方统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而你们。。。据我所知,西蚩大帝国建国之初,有人曾提议不取此名,而改叫西风帝国。可惜,被你们的先辈给拒绝了。为了西蚩人的尊严与骄傲,他们放弃了这个名字,换来的是西蚩本族人的荣誉感的提升,却使得其他草原诸族心怀不满。你们连取名字这种事都做不好,还提什么建设国家,发展经济?让你们做了观澜的主人,除了压榨与掠夺之外,你们还会什么?”
赤风婉咬着嘴唇狠狠瞪他,半响后,才吐气道:“你到我这来,就是为了嘲讽讥笑我一个寡妇的吗?”
“寡妇?”浅水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论是在天风,惊虹还是在止水,寡妇是不着红装的,守孝者一律素服白衣。”
赤风婉突然大笑起来,双手高张,原地转了一圈,一团火色红云就此翩翩而起,刺目惊人。
然后她大声道:“我虽嫁给梁鸿,对这个人却是彻头彻尾的鄙视。他和他弟弟一样,都不是有骨气的主,为了自家利益,同样可以出卖一切。他弟弟能出卖父兄,亡国败家,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他死了,我开心都来不及,虽是未亡人,却也重获自由,要我为他守孝,我情愿受天下唾骂。”
“既如此,何必要嫁。”
赤风婉微微一滞。
是啊,既然不爱,何必要嫁?
曾经以为,这世界不会有一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与其如此,不如将精力专注于权力。圣威尔人可以有女王,草原帝国也同样可以培养出自己的女王,哪怕不是在自己的家乡。
可惜,她第二次成为了浅水清的阶下囚,做梦也没有想到,浅水清竟然会和梁锦联手,一下子将局势逆转过来。
如今,她想要的权力不复存在,反到是那个康郊一别后便令她时时思念的男人,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叹世事离奇!
然后她苦笑着回答:“这就叫作茧自缚吧,是我自己一头扎进了这门政治婚姻之中,再怨不得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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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水清望着赤风婉那苦笑的脸,心中亦突然有所感。
作茧自缚,是啊,谁人不在作茧自缚呢?
为了不让苍野望对铁血镇起杀机,他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惜为天风帝国吸引强敌,削弱国家实力,使帝国面临严重威胁。
他是不是也在作茧自缚呢?
他不知道,也许某天,他没能再创奇迹,败在了斯波卡约与塔南之手也说不定,又或者是打得精疲力尽的天风军,再抗不住西风草原滚滚而来的浩瀚铁骑,让沙库而伦格龙特笑到最后也说不定。
未来的战场,一场接着一场,面对的敌人,也一个比一个强大,到底是谁在作茧自缚,他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只能悠悠道:“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惟全力以赴,则虽死无憾。”
赤风婉立刻道:“那是对你而言,但是对我来说,却不再如此。结局已是如此,惊虹虽名为属国,却早成天风附庸,而我嫁入此地也再无意义可言。或许,我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你的承诺了。”
说到这,她只能眼望浅水清:“告诉我浅水清,你曾经的承诺,还能算数吗?”
“那是当然,这正是我为什么要找你的原由。”
“你想要我做什么?”
“计显宗。”
赤风婉微微沉默了一下:“上次的事情,我已派人通知了计显宗,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我要你做的不是命他离开天风帝国,而是让他继续留在那里。”
“什么?”赤风婉一惊,震骇看他。
浅水清自若回答:“计显宗之事,除了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就只有你知道。我在暴风军团依然缺乏根基,正需要一个可以为我所用的人。计显宗可以为西蚩帝国卖命,当然也可以为我卖命。”
“你想用我们西蚩帝国的内应?”赤风婉吓了一跳。
“有何不可?”浅水清潇洒反问:“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云霓。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去做一件大事,此事一出,你们西蚩人等待已久的机会就会来到。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借一个内应给我使用,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赤风婉倒吸一口梁气,浅水清真正是无人不可利用,就连害得他兵困惊虹的计显宗,这刻都能被他拿过来当作棋子使。
“你要他为你做什么?”
“计显宗新任龙牙军军帅,如今在暴风军团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他能为我做的事有很多。过段时间我要去一趟寒风关,正需要有人为我摇旗呐喊,就让计显宗先帮我把这件事处理了吧。我要你把和计显宗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然后命令他接受我的指挥。你能做到吗?”
“去寒风关?”赤风婉吓了一跳:“去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这个不要你担心,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帮我吗?”
赤风婉呆呆地看着他,良久,她嘶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需要暴风军团给孤正帆施加压力?你担心苍澜会暗中拆你的台?”
浅水清点点头:“既然要去寒风关,就总要做些准备工作。孤正帆不是傻子,不是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摆平的,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会那么轻易低头,我需要暴风军团能一如既往地做我的后盾,继续为我牵制住孤正帆。”
“好,我答应你,我可以把联络计显宗的秘密方式告诉你,并令他听你所命。”
“谢谢。”
“那么事成之后,你准备怎么处理我?”
一说到如何处置,浅水清立刻头痛起来。
是啊,如何处置赤风婉,实在是个外交上的大麻烦。
这种人物的处理其实事关国家大局,稍有不慎,亡国灭家都有可能。毕竟周边各国也都在看着这里,看铁血镇如何处理赤风婉,同时也分析他们和西蚩人的关系。为了遮掩天下人的眼睛,浅水清必须要有所姿态,有所表示。
“我暂时还没想好。”浅水清老实地回答:“留,留不得,走,走不得,杀,杀不得。无论怎样做,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杀了赤风婉,无法对西蚩人交代;送她走,她名义上依然是惊虹太子妃,此举有驱逐之嫌,于礼不合,对惊虹国内无法交代,西蚩人也同样不会满意;留她在此,等于是默认和西蚩人的姻亲关系,周边各国和天风国内只怕都不会接受,这显然也不合适。
这个女人就象是一块烫手山芋,无论你作出怎样的选择,都势必要引起一些麻烦。
“如果能杀,你会杀吗?”赤风婉却反问他。
浅水清愕然,这个问题,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凭心而论,他对此女并无好感。这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心肠手段狠毒之处更甚姬若紫,此外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权力欲望过盛的女人。凡是有着强烈的权力欲望的女人,通常都极看轻感情,眼前的这个赤风婉就是明显一例。
所以他想了想,终究只是道:“我没兴趣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赤风婉微咬嘴唇:“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教你一招。你大可以杀了我,然后对外宣称我是死于意外。这或许骗不了天下人,却无疑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我最了解我父亲,他虽疼爱我,但为大局着想,绝不会轻易发兵,至于将来。。。反正将来早晚一战,你更不必担心。”
浅水清没想到对方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劝我杀你?为什么?”
“答案。你不是说你不知道答案吗?那么现在我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就为了一个答案,不惜以命犯险?”
“对!”赤风婉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曾经下令要杀死你的徒弟,一个才十三岁的小男孩。在你们这些梁人的眼里,杀孩子是大罪。可是在我们看来,这种虚伪的仁慈不要也罢。浅水清,想想你在惊虹干得那些事吧,你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你可知道那里面屈死了多少孩子?不要以为不是你亲手杀得,你就没有罪了!可是在我们看来,这种罪就是军人的职责,我是草原公主,但我同样是草原军人,所以我不会掩饰罪恶!浅水清,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我欣赏你。你是我来到这世界后第一个欣赏并愿意放弃权力的男人,可惜你却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想知道,如果你有杀我的选择,你会不会杀我。我至少要知道,我所喜欢的男人,是否已经对我痛恨讨厌到杀我时毫不手软的地步!”
这番话说出来,竟是如此的义愤激昂,浅水清怔怔地看着赤风婉,终于苦笑道:“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真得一点都不了解女人,除了知道她们是怎样的构造外,我完全难以理解她们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一命不保,而你在死时,也只能落个伤心殒命的下场,这值得吗?”
“那是我心甘情愿。”
浅水清沉默了,良久,他沉声道:“你赢了,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赤风婉声音刚劲有力,充满了不依不饶。
浅水清道:“今晚之前,我的确对你没有半点好感,因为我不喜欢权力欲过盛的女人。不过你既然敢用生命做赌注,肯为之付出一切,那么你有什么样的兴趣,是否曾下令杀死我的徒弟,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尊重沙场上敢于搏命之人,哪怕那不是沙场是情场。”
灿烂红颜立刻盛放出娇艳如花,赤风婉开心地笑了。
她突然缓缓举起双手,轻解罗衫。
浅水清一呆,转眼间赤风婉已浑身**地站在他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浅水清,是个男人,你就过来。”
草原女子,敢爱敢恨,但大胆到赤风婉这种地步的,当真少见。
长期的马上生涯,风吹日晒,让赤风婉的皮肤缺了一些细腻,但银色月光下,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却充满了婀娜的刚健。浅水清的目光在她的裸体上微微驻足了一下,却终于摇摇头道:“风婉公主,请自重。我对你的感觉,尚未到那种地步。”
说着,他转头离去。
赤风婉怔立风中,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呐喊:“浅水清,你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