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 干将莫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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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被小糯米缓缓合上,浮于其上的字迹与图案也随之消失。顽童卖起关子,法医也更加急躁,不悦地说道:

  “老匹夫,这莫邪到底是剑还是人,你倒是说清楚啊!”

  顽童不屑一顾,他没有回答,却径直走向了另一部刻有剑字的书架。待第二本古籍被芈晖取下,他方才回头说道:

  “韩丕,你只是个贱人!可那莫邪,却既是剑,也是人!”

  韩丕闻言,勃然大怒,苏浊清却笑出声来。说着两人便再次扭打,少女却懒得理会。她直接打开书籍,又一副画卷立即出现在了眼前。

  画卷浮于半空,相比之前那本,这书中图案却大了许多。那是一片荒山,山野枯败,乱石丛生。岩石间,一柄柄古剑插于石缝,犹如繁茂的丛林,密密麻麻,寒意森森。

  剑林深处,一位男子立于山巅。他赤膊上阵,肌肉虬结,古铜色的身体,仿佛被烈火锤炼,朴实的面庞如同刀斧雕凿一般。

  男子站在一口铁毡旁,他右手持握锤,左手持剑,铁锤叮咚作响,铁剑则通体赤红,欲脱凡胎。

  虽是画卷,凌厉剑气却蓬勃而出。苏浊清连退数步,韩丕也不禁停止殴斗,与顽童一起凑了过来。

  “这是谁?好厉害的剑意!”

  韩丕脱口而出,芈晖却不屑地答道:

  “他就是莫邪,青木苑第十六代兵先知,也是万年前铸剑之道的巅峰!”

  “他就是莫邪,那你说的剑呢?”

  韩丕再问,小糯米却不住摇头,道:

  “都说你智慧机敏,资质过人。可怎么在我看来,却痴愚蠢笨。人能名叫干将,剑就不行吗?干将是铸剑大师,那他所铸之剑,当然也可叫作干将。韩丕,你不是博览群书吗?干将莫邪的传说,你难道没有听过?”

  话音落下,韩丕也似忆起些许。他想起父亲书房中的藏书,这才恍然道:

  “我想起来了。我在父亲那里,曾读过一本名为的古书。那书中好像确实提到过干将莫邪的传说。莫非那故事是真的?”

  韩丕愈发好奇,芈晖却答道:“非真非假,亦真亦假。你所说的是人类上一文明里,华夏族的书籍。书中所载,虽多为臆测讹传,但许多故事的根源,却真有其事。那书我未读过,你且说说你知道的传说是怎样的?”

  韩丕不住挠头,努力回忆,半晌后方才答道:

  “我印象中,干将莫邪是对夫妻,他们的师父叫做欧冶子,这三人都以铸剑见长。”

  说到此处,顽童不禁挑起眉毛,苏浊清也似有所触动。而韩丕则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道:

  “传说,当时有一国王,得知干将善于铸剑,便命其打造神兵。干将应允,却花了三年方才铸成。那国王因此震怒,虽然干将献上神兵,但他却仍要取干将性命。”

  至此,韩丕不由看向画卷中的男人,他轻叹一声,而后道:

  “干将最终被杀,但他临死前却告知妻子,自己在一石山中,还藏了一剑。那剑与自己同名,是为雄剑,而献给国王之剑,虽与干将同出一炉,却是雌剑,名为莫邪。”

  “那么干将是想让妻子报仇吗?”

  苏浊清问道,而韩丕则微微颔首,道:

  “是的。不过并非让她妻子,而是让他儿子为他报仇。若干年后,干将之子长大成人,并于山中取出了神剑。可那国王却有如神助。青年行刺之前,他竟梦到了干将之子,并派人提前动手,杀死了刺客。”

  “看来这还是个悲剧。干将最终还是枉死了。”

  顽童叹道,苏浊清也面露惋惜,可韩丕仍旧未停,继续道:

  “但真实情况却并非如此。实际上,在那杀手找到干将之子时,却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他将那孩子放了?”

  苏浊清又问,可韩丕还是摇头,道:

  “没有。为了麻痹国王,两人制定了一个计划。依照计划,干将之子刎颈自杀,而杀手则带着头颅和宝剑面见国王。为泄私愤,国王将头颅丢入锅中烹煮,但头颅却遇沸水而不化,更怒目圆瞪,满脸怒意。国王大惊,而他身边的杀手,则趁机斩下国王头颅,丢入锅中。最后,杀手也自杀了。三人头颅混在一起,被煮成肉糜,最终难分彼此、一起下葬,被后人称作三王墓。”

  故事说完,三人无不感慨,小糯米更叹道:

  “真是个离奇曲折,荡气回肠的好故事。那个时代确实如此,许多人,许多事,而今看来匪夷所思,当时却司空见惯。”

  “你这口气,怎么说得好像亲身经历一般?”

  韩丕问道,满脸嘲讽,小糯米却不以为意,继续道:

  “不过这故事虽好,但较真实情况却大相径庭。相似之处,怕也只有人名和报仇的轮廓了。不过话说回来,干将与白规的故事,倒与你有些关联。”

  “与我有关?”

  芈晖的感慨让韩丕疑窦丛生,心中也不免多出些忧虑。他急迫地问道:

  “小老儿,你快说清楚,干将故事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顽童翻动书页,古籍上方也随即出现了三个头像。

  “要说干将,便不得不提起另外两人,而这两人便是他的妻子莫邪与岳父欧冶子。”

  “就是他们?”

  韩丕循图望去,只见这三人两男一女,有老有少,确与芈晖所述一致。他们三人相貌不同,身姿各异,但眉宇面庞都透着股利刃般的锋利,而顽童也继续说道:

  “只是与你的故事不同。干将是青木之人,欧冶子与莫邪却是我们的死对头,舟人的铸剑大师。”

  男童说罢,韩丕愕然,他怔怔道:“便是说这一家三口,竟是仇人?”

  芈晖摇头,似是并不认同,淡淡道:“准确地说,先是敌人,后是家人。”

  男童继续翻动书页,故事也随之进展。

  “话说,上一文明中,干将是当世最好的铸剑大师。他所著利刃,无坚不摧,威名远播。但战场之上,干将之剑却总是输给同一对手的作品,那人便是舟人的巨匠,欧冶子。”

  “一直没赢过吗?”

  “没有!”

  “这确实让人挫败。”

  韩丕感慨,顽童却摇头道:

  “是啊,若换做常人,总是输给同一位对手,久而久之,便会成为心魔,从此一蹶不振。可干将不同,每每落败,他都会潜行研究,以期突破。同时,他也会寻找欧冶子的作品,寻找破绽与可以借鉴之处。但与此同时,欧冶子也注意到了他。为了不被晚辈超过,老人竟与干将一般,同样研究起对手的杰作。”

  “那后来呢?”

  韩丕追问,芈晖却笑了起来,道:

  “呵呵,正所谓字如其人,剑又何尝不是。在研究对手作品之时,这二人竟心有戚戚,惺惺相惜,成了未曾见面的知己。后来战争愈发惨烈,青木与舟人间的争斗也进入了白热阶段。但干将却对此愈发厌倦。于铸造之道,他难以突破自己,便期待与欧冶子相见,共同研究这个领域的巅峰,打造一柄绝世好剑。”

  “所以后来他们见到了?”

  韩丕愈发好奇,苏浊清却只是静静聆听,仿佛这些故事她早已知晓。芈晖则娓娓说道:

  “是的,他们见到了,而且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后的日子,干将与欧冶子便常常避开青木与舟人,暗中切磋。最终,这二人情同父子,欧冶子的女儿莫邪,也在这一次次密会中,爱上了干将。”

  “后来呢?相比这样的情谊,怕是很难持久吧。”

  韩丕又问,芈晖则点头叹道:

  “确实如此。纸又如何能够包的住火呢?”

  此刻,芈晖的神情老态龙钟,再也不复孩童模样。

  “实际上,干将很快便被发现。他不但被停止工作,还必须面临针对叛徒的审查。而欧冶子那边,情况似乎更为恶劣。后来,为了避祸,干将与欧冶子父女决定逃走。精密计划之后,干将与欧冶子父女同时消失,世间便再无这三人音讯。”

  故事自此,韩丕不由松了口气,可他还是好奇,随即问道:“可这又如何与复仇及我有关呢?”

  “因为剑!”

  芈晖慨叹,语气也变得严肃。

  “实际上,逃走后,干将三人便于东海一岛,隐居了起来。传说这岛屿游于海中,飘忽不定。若非提前告之,无人能找到它的存在。然而那小岛之上,干将莫邪还是纵情铸造之道,并收下了不少门徒。而他们的门徒也在岛上,生生不息。据说乌璐双剑也出自那时。但时间流逝,干将莫邪铸造的神兵,还是被他们的后人带了出来。而这些神兵利器,便成了之后祸事的起因。”

  “我懂了,那岛屿便是夕王岛?”

  韩丕恍然,可芈晖却先是点头,而后摇头地说道:

  “是也不是。夕王岛确实是干将三人隐居之地,而当时却不叫这个名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舟人得到夕王岛的神兵后,立即猜出了欧冶子父女的所在。虽然那时干将三人早已逝世,但舟人还是纠集数国,血洗了夕王岛。而干将一族皆被屠戮,除了乌璐双剑,其余夕王神兵也从此散落世间,成就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话至此处,韩丕想起了父亲书房密室里的剑架。那剑架之上,刻有铭文,乃是一女子诉说自己的丈夫和父亲铸造乌璐双剑的故事。法医心中澎湃,可故事却仍未结束,顽童也继续说道:

  “万年之后,干将与欧冶子早已被人遗忘。但青木和舟人却还记得他们。直到千年之前,夕王再入小岛,寻到尺墨,这三人的故事便重新浮现。那小岛自此被称为夕王岛。”

  “那白槐与白规呢?又如何与夕王岛有关?”

  法医提问,芈晖也沉声应道:

  “实际上,当年干将与欧冶子逃走之时,青木苑的白槐和舟人神殿中的一件圣物也同时失踪。据我猜测,白槐应是被干将盗走,并最终制成了白规,也就是你手中的神剑。”

  “那么,这白规也是被夕王与尺墨一起带出的吗?”

  韩丕又问,顽童却轻轻摆手,道:

  “并非如此。白规的出现,比尺墨晚了千年。而这便是与你有关的地方。”

  韩丕来了兴致,芈晖却凝视着他的双眼,严肃地说道:

  “二十多年前,三国战争期间,一位秦国战士意外流落到了夕王岛。当时,红莲寺也就是血剑的前身,也在夕王岛,并企图寻找欧冶子的后人,重铸他们的圣剑寸金。在夕王岛上,那位秦国战士为保护夕王岛遗民,与血剑斗智斗勇,并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干将与欧冶子留下的秘境。后来男子离开秘境,并带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和一柄神剑,并凭借神剑击败了血剑,拯救了夕王后人。”

  “什么?”

  韩丕大惊,他有种预感,却欲言又止,而芈晖却淡淡说道:

  “那两孩子,后来不知所踪。茫茫战火里,他们或许丢了,或许死了。但那名秦国战士却活了下来,并成了战争中的英雄,而他就是你的父亲,韩非。至于他带出的神剑,名曰百鬼,或许便是你今日手中的白规。”